第5章
紀冬天驚訝發覺婚後張無疾的“黏人”功力逐漸增長。有時候她坐在沙發上追劇,他也會擠過來坐下,和她一起關注劇情進展,并詳細記住了每一集包括主角配角路人甲乙丙丁打醬油等人的每一句臺詞。對此他解釋,只是為了陪她,找個看下去的理由——每天花一小時鍛煉自己的大腦。
“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就好了。”紀冬天嘗試着“趕”他,“我們不一定要一起完成每一件事。”
張無疾反問:“那你和我結婚的意義何在?”
“結婚是一起生活,彼此陪伴,但不用時刻都盯着對方。”紀冬天說出心聲,“你發現沒有?自從結婚以來,除去工作時間,你一直在我身邊,有時候連我去趟洗手間你都跟着。這樣顯得我沒有自理能力。”
張無疾漫不經心拿手拍了拍她的腦袋,“在我眼裏你和小孩一樣的幼稚。”
“……”
紀冬天不想定義為這是他對她的羞辱,勉強一笑,繼續含蓄提醒他,“提醒你,我已經二十六歲了,身心健全,可以自己洗手吃飯上廁所,也可以自己去超市買東西。你不用時時刻刻都陪着我,這樣你會很累的。”
“你是嫌我給你自由活動的時間少了?”張無疾問她。
“沒有,怎麽會呢?你太多慮了。”怎麽會被看出了?
張無疾沒說話,很快起身去廚房煮咖啡。紀冬天松了一口氣,打開手機,和兩位好朋友聊天。
欣娴和大斤是紀冬天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幸運的是現在工作和生活也都在同一個城市。不過自從紀冬天熱戀後,分給她們的時間越來越少。她們一直都善解人意,口口聲聲是“當然是陪男朋友重要啦”的暖心支持,心想的卻是,等紀冬天過了熱戀期,就會将時間還給她們一些。誰料張無疾效率太高,戀愛到結婚用時不到一年,紀冬天晉級為人妻,分給她們的友情時間少到可憐。
“冬天,好久沒見了,明天周末一起出來吃飯吧。”大斤說。
“這個,我得去問問他。”紀冬天說。
“冬天,你會不會太誇張了?都結婚三個多月了還這樣?自從婚宴那天之後我們都沒見過你的人影。難道是嫌紅包少了?”
“當然不是啊,不瞞你們,因為這幾個月太忙,我都沒回過娘家。”紀冬天解釋。
“哎呀,我真沒見過比你們更膩歪的新婚夫妻了,難道婚後要在古墓閉關了?我不管,明天你必須出來,欣娴她和男朋友吵架了,需要我們的陪伴。對了,你千萬不要再帶老公一起來參與我們的聚會了。像那次他坐在一旁像個雕塑一樣,看得我全身發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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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娴又和男朋友吵架了?紀冬天忽然察覺是不妙,欣娴她一直都沒說話,趕緊問欣娴怎麽了。
“沒怎麽了,都是小事,吵吵嘴罷了,我和他不一直都是那樣嗎?”欣娴意興闌珊說,“冬天,你真沒時間出來我們都諒解,畢竟老公才是陪伴到你過後半生的人,我們感情再好也比不過他的。”
“……”
話到這個份上了,紀冬天還能不出去?江湖名聲還要不要了?自己做主,發出“我一定會來”的承諾。
隔天,紀冬天請假出門,出門前連續給了張無疾數個老婆吻,要到了三小時以上的自由時間,匆匆趕向地鐵站。她不要張無疾開車送她是有原因的,據經驗,只要他貼心地送她出門,就一定會貼心地送到她聚餐結束,所以必須從開始就切斷這個可能性。
結果是,少了張無疾的閨蜜聚餐很順利,三人仿佛都回到了少女時光,依舊無話不說,感情毫無間隙。除了欣娴在糾結要不要分手之外,簡直幸福得沒有任何煩惱。
回去的路上紀冬天不由地想:以後應該多抽出時間陪伴朋友,畢竟她認識她們的時間遠超過老公,如果一結婚就将她們抛棄那也太無情無義了。人生中親情、愛情和友情排名不分前後,她回家後得和張無疾好好談談。
但是該怎麽開場呢?趁還有時間好好想一想……怎麽才能不被拒絕,好像是天方夜譚……紀冬天徘徊在街頭,愁了很久。
誰料,回家後張無疾爽快地答應了。
“我沒聽錯吧?你願意每周都給我時間和朋友聚餐?具體哪一天,多少小時都由我決定?”紀冬天半信半疑地看着張無疾,“你怎麽忽然變得這麽好說話了?”
張無疾聳肩,“我說過婚後你也是自由的。除了異性,你可以按自己的意願交朋友,不需要經過我同意。”
“你之前怎麽不說?害得我一直冷落她們。”
“你沒問。我以為你想每時每刻都和我在一起,所以自然地放棄了其他的安排。”張無疾翻一頁雜志,又說,“既然你這麽喜歡和我在一起,我也只能默默配合。”
“……”
難道每次不都是你主動黏過來的嗎?怎麽說的好像是她造成了今天這個局面?紀冬天低頭看着桌面很是不解。難道真是她在不知不覺中越來越依賴張無疾?可是,除了每天必須吃到他做的菜之外,她好像也沒什麽特別依賴他的方面啊。
算了算了,話說開就好,既然他表示沒問題,那麽從此刻開始,他們終于可以分開行動了?簡直和奇跡一樣。
“老婆,”張無疾打斷了紀冬天的沉思,看了看時間,“洗澡的時間到了,一起吧。”
“……”
張無疾剛答應紀冬天沒幾天,晚上家裏來了不速之客——是和男朋友吵翻了的欣娴。
欣娴卑微地要求借住在好友家一晚,她實在不願回去見那張臭臉。這個城市她唯一可以投靠的的人是兩個,即大斤和紀冬天。然而大斤和人合租,實在沒有空餘的地方擠給她,她只能來住房條件優越的紀冬天。
“你要借住在這裏?”張無疾确認。
欣娴聞言一抖索,趕緊澄清只有一個晚上,明天她就去找賓館,今晚她可以打個地鋪,不會發出任何聲音也不會偷聽任何聲音,保持絕對安靜。
紀冬天抱住欣娴,對張無疾使眼色,好心好意說:“當然沒問題,他人很善良的。你放心住着,多住幾天都沒事。”
“不需要打地鋪,可以睡客房。”張無疾說完單手拎起欣娴帶來的行李包,去整理客房了。
紀冬天見狀有些驚訝,欣娴更是顫顫發抖地問:“我好像有些害怕,你說他晚上會不會找人來解決我?”
“別瞎想了,他只是表面冰冷,內心是很火熱的。”紀冬天幫老公說好話,“既然他知道你是我的好朋友,對你就和一般陌生人不一樣。”
是嗎?欣娴心裏很不确定,總覺得剛才張無疾的臉上找不到丁點“內心火熱”的痕跡,但她也不能随便質疑好友老公的人品,慢慢點點頭。
一小時後,欣娴顫抖地睡下,回想起剛才張無疾表現出的一系列“善意”,包括幫忙整理好床單、找出嶄新的玻璃水杯和牙膏、煮了一碗美味的宵夜、遞了充電寶等等,她安心不少,閉上眼睛好好休息。
因為和男朋友吵得太累,欣娴很快鼾聲四起。
而另一個房間,紀冬天還在滔滔不絕地和張無疾說欣娴的男朋友有多懶多不貼心,簡直是壞蛋。
“既然如此,為什麽還不分手?”張無疾聽不下去,打斷老婆沒營養的吐槽。
“分手?不現實,因為欣娴很愛他,分手她會很痛苦。”
“愛他什麽?他不是沒有優點嗎?”
“優點當然不會沒有,他畢竟是一個人。”紀冬天想了想,“他長相還不錯,身高還行,對欣娴很專一……”
“長相不錯?”
聽見帶有情緒的疑問,紀冬天趕緊糾正,“和一般人比還行,和你這樣的顏值是不能比的。”
張無疾若有所思,“你這麽說也有道理。”
“……”
過了一會兒,紀冬天說的累了,揉一揉眼睛準備睡下。
“等等,今天是周三,單數。”張無疾解開襯衫袖扣,緩緩提醒,“現在時間還不晚。”
紀冬天聽出了某件事的暗示,認真拒絕:“今天不行啦,欣娴就在隔壁,我們那樣就太不好意思了。再說明天一早我要陪她去熟悉的那家館子吃燒麥喝豆漿,治愈她受傷的心情,現在必須睡了。”
“她要住幾天?”張無疾問清楚。
“這個說不好。”紀冬天松開發繩,攏一攏絲滑的長發,躺下後甜甜說,“老公晚安。”
“晚安。”情緒不明的一聲。
有些奇怪的是,紀冬天等了十秒還沒等到日常的晚安吻,心想算了,翻個身抱住枕頭一角,遺憾入睡。
張無疾安靜看着她的睡顏,開始思考一件事。
欣娴正在高分貝大呼,肩膀卻被人用手連續搖晃,好久後她才撐開沉重的眼皮,看清楚眼前的臉後一聲尖叫,立刻坐起來:“你,你怎麽出現在這裏?”
阿維頭發和衣服都淩亂地站在她面前,壓低聲音抱怨:“你就這樣跑來別人家裏睡覺?你好意思嗎?趕緊收拾東西跟我回去。”
“是誰通知你的?”欣娴問。
“你還問這個?趕緊和我回去。真的是太不像話了,竟然打擾別人新婚夫妻,你不覺得自己的存在很尴尬嗎?你到底幾歲了,有沒有腦子啊……”阿維一邊拉扯女友一邊抱怨。
兩人很快又吵起來,吵醒了隔壁房間的紀冬天。紀冬天猛地睜開眼睛,竟然發現枕邊沒有人,趕緊跳下床,走去客房一看。當看見阿維在場,紀冬天也是詫異不止,“你怎麽進來的?誰給你開門的?”
阿維雙手正穿過欣娴的腋下準備托她起來,聞言回頭,小聲說:“是你老公。”
紀冬天無語,轉頭去找張無疾算賬,卻見他長手長腳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對着筆記本淡然工作,對發生的一切不聞不問。
“你怎麽能擅自把阿維找來?”紀冬天氣惱,“你明知道她現在不想見他。”
張無疾放下筆記本,對老婆說:“我做的不對?感情的事不能拖延,當天的問題應該當天解決。”
“可是你讓阿維把她拖回去就能解決問題了嗎?你太過分了。”
“誰說我是讓他來拖她回去了?”
他們說話間,阿維沮喪地低頭走出來,沮喪地說:“她死不肯走,我也無能為力。真的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紀冬天還沒說話,張無疾站起身問他:“你道歉了嗎?”
“道歉?”阿維搖頭,“當然沒有,我又沒錯為什麽要道歉?”
“沒錯?據我太太的詳細轉述,你在同居生活的表現相當糟糕。除了不承擔洗衣做飯拖地等任何一項家務,還亂丢衣物,不懂将東西擺放回原處,躺在床上吃飯玩游戲。嚴重的是,你個人的衛生情況也堪憂。”張無疾說着打量了一下阿維,“如果你不願意道歉及改正,我建議你們就在今晚分手。她可以去找一個有生活自理能力的正常男人,你也可以去家政市場聘請相關方面的人才到家裏幫你打掃衛生。”
“……”
阿維和紀冬天都保持沉默。
“只是這一次你沒有免費享受把人呼來喝去的權利,你需要按時結算對方合理的酬薪,對方也有可能拒絕你開出的低價格。”張無疾想了想,科學補充道。
阿維徹底黑臉。
張無疾坐下,淡漠地總結一句:“你這樣的人竟然找得到女朋友。”
阿維愣愣地站在原地,進退兩難,許久後一聲不吭地離開。
紀冬天看看張無疾,竟然覺得自己老公說的很有道理,撓了撓頭便走去安慰欣娴。
更讓人意外的是,張無疾主動提出讓紀冬天陪哭泣不已的欣娴睡在客房,自己一個人入睡——這是婚後他首次放她去另一個房間睡覺,千年一遇。
“我想分手了。”欣娴在被窩裏輕聲說,“真是不比不知道,你老公竟然每天都做菜給你吃,煮的宵夜還那麽好吃。看看你們的房間那麽幹淨,他的襯衫領口一點灰都沒有。你不小心在沙發上睡過去,他會輕輕抱你回房間,而不是拿起腳輕踹你……我現在才明白,阿維那樣的男人不适合過日子。”
“你真的考慮清楚了?”紀冬天問。
“嗯,我明天午休的時候打電話和他說清楚。”欣娴垂下眼睛。
“別難過。”紀冬天忽然想起自己剛才進房之前還用力抱了抱老公,那秀恩愛的一幕對欣娴來說有些殘忍。
“我沒事,其實想到你現在很幸福我也不那麽難過了。”
紀冬天回憶起小時候和欣娴一起怒喝欺負流浪貓的頑劣男孩,一起看書寫字坐秋千,一起貪玩去爬樹摘花……轉眼間自己嫁人了,欣娴卻一直和男朋友吵架。雖然自己很幸福,但如果自己的朋友都很幸福,她會幸福得更深邃。
隔天,欣娴下班後依舊來紀冬天家,張無疾下廚做菜給她們吃。準備吃飯時,阿維就來負荊請罪了。
“欣娴,我從昨晚開始反省,現在腦子還在轉,從沒有想過那麽多關于我們未來的事。我發現自己真的有很多錯,一直在辜負你的付出。我知道你說分手不是開玩笑的,但希望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改正的。”阿維說着餘光偷瞄一眼張無疾,又迅速低頭悶聲說,“你喜歡怎麽樣的人,我就努力變成怎麽樣的人。”
欣娴不說話,紀冬天尊重她的想法,不參與。
阿維見沒有人搭理自己,只好走出去,默默等在樓下,終于等來了電話:“你回去吧,我會認真考慮的。”
“無論多久我都等。”阿維說,“但你能不能回來住,換我搬出去?你總住在朋友家,這不太好吧?”
“他們都很友善,願意接納我住一段時間。”
“可你整天和朋友的老公朝夕相對,我實在不放心。你中午在電話裏說了那麽多,都在誇他是怎麽的好,我怕你再住下去就會出事,愛情友情都沒了。你失去我無所謂,失去發小就太虧了……”
“你是瘋子嗎?我是那種會觊觎好友老公的渣賤爛女人嗎?在我心裏,冬天才是重要的!”欣娴挂下電話。
不知是不是為表示自己清白,欣娴住了一周就搬回去了。
這件事過去了,紀冬天在散步的時表揚老公:“沒想到你是這麽是非分明的人,幫理不幫同性。欣娴剛打電話來要我謝謝你,阿維已經在逐漸改變了。”
張無疾不邀功,只是聽着她的贊美。
“說起來那天我還誤會你了,以為你是不願二人世界被打擾,想趕欣娴走才叫來阿維。誰知你是隐藏的,管理情侶吵架事件的高手啊。”紀冬天挽着老公的手臂,得意洋洋地笑,“我老公真好。”
“你覺得是誤會?”張無疾停下,不解看着她的臉。
“嗯?”被盯得久了,紀冬天眨了眨眼睛,心領神會,“難道不是誤會?”
“當然不是。我沒有多餘時間去管別人的感情,我每天都忙着管理自己的感情問題。”
“……我們之間有什麽問題嗎?”
“今天是星期幾?”
“周二,雙數。”
“雙數?因為你好朋友的介入,我們已經一周沒有同房了。所以這周的每一天,我們都需要盡力填滿表格上的空缺。”
“……”
紀冬天一怔,她差點忘記張無疾那锱铢必較的性格,以及他有一張挂在書房裏的“夫妻感情互動表”,哪天有哪天沒有,哪天多了哪天少了,他永遠不會忘記。
……
“這樣啊?”紀冬天沒辦法裝糊塗,片刻後輕聲害羞說,“好吧,這周盡量配合你完成任務。”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