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宮中行刺

齊妃雖然被罰, 可湯鳳心裏并不覺得有多暢快。她想起陛下最後看她的那個眼神,說不上來是什麽意思,但卻讓她警惕了起來。說到底, 也許在陛下的心中齊妃并不是那類無中生有的人, 即使她想扳倒湯鳳,定然也不會杜撰一個輕而易舉就會被戳破的謊言。

只是陛下到底還是處罰了齊妃, 因為在明面上的确是她的宮女誣告了皇貴妃,這一點擺脫不了。

“許忠, 讓秦方去查查, 皇貴妃到底有沒有出宮,如果沒有出宮為什麽齊妃會覺得她出去了。”威帝到底是老謀深算, 即使處置了齊妃和宮人,可還是留了一手。

許忠斂眉:“是, 奴才遵旨。”

第二天,齊妃被褫奪封號的事情很快傳出宮去, 齊家人想辦法聯系到被禁足的齊妃,打聽她為何會惹怒陛下。齊妃費了點兒周折給家裏人回信, 她不敢寫太多以免被中途截了去,只是在紙上寫了一個“湯字。”

如此, 齊家人明白了, 又是皇貴妃搗的鬼。似乎只要有她在一日,齊妃就無法在陛下那裏獲得關注。齊家送女兒進宮這步棋, 終究是走廢了。

宮裏的風浪才剛剛平息,東邊卻又燃起了戰火。

這一次是慶王反了。

徐化當初進京的時候曾經禀報過威帝,提到慶王在封地屯兵的事情。威帝自然不會坐視,他趁此機會發布了诏書,收回了藩王對封地的軍事指揮權。他以為慶王會懂他的意圖, 沒想到卻是快速催化了慶王起兵的過程。

起兵自然也要有個名頭,不能稱自己是亂臣賊子吧。故而慶王發了一封告天下書,上稱陛下為奸妃所蒙蔽,他今日起兵便是清君側。

“好一個清君側!”威帝惱怒地将他的奏折甩在了地上,對于慶王的背叛深惡痛絕,他道,“朕寵幸什麽人,要他來指手畫腳?不就是觊觎皇位麽,竟然敢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發洩了一通怒氣,威帝便宣召了數名武将和各部尚書,他要将慶王的反軍一舉剿滅。

可是朝廷現在正在對北邊的西寧國用兵,糧草和兵力都在向西邊傾斜,恐怕對付慶王的叛軍不會那麽輕松。

“他不過區區五萬人馬,朕光是四境行臺軍加起來都有二十萬人,除去西境正在與西寧交戰的五萬人就還有十五萬,難道這十五萬打不過五萬?”威帝冷笑道。

戶部尚書拱手,上禀道:“陛下,國庫銀錢有限,恐怕不足以支撐兩地同時開戰。”

“你點個數報上來,不夠的用朕的私庫填。”威帝這一次是動了真格的了。西寧跟他叫板尚可以理解,兩國之間天然存在競争關系,可在他眼皮子長起來的慶王竟然也敢叫嚣着要清君側,這就怪不得他狠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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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倒要看看,他這一群烏合之衆到底能不能翻出什麽風浪!”

兩日後,威帝親封湯國公次子為虎威大将軍,率五萬人馬奔赴戰場。威帝對此戰很有信心,他向來注重武力培養,慶王臨時召集的軍隊在他素質一流的将士面前不堪一擊。

這一戰,膠着了兩個月。

很快就到了威帝的萬壽節,今年兩處開戰,不少百姓都流離失所,威帝并沒有大操大辦的心情。可卻有臣子上書,說越是到這種要緊的時候越要展現出朝廷的風範,不能讓西寧軍和叛軍小看了去。

威帝一想,有點道理。如果他的壽宴照常舉行的話,起碼可以給天下人證明他并沒有将這兩個雜碎放在眼裏,他還是那個能掌控全局的王。

“辦!”一錘定音。

到了萬壽節那日,宮裏張燈結彩,宮人們川流不息。

湯鳳站在一人高的落地鏡面前,神色并不如往日那般輕松。近來的消息她也聽到了,威帝在此時舉辦壽辰自然有他想要震懾叛軍的意圖。可這流水般花出去的銀子,哪一分哪一毫不是從百姓身上來的呢?正在經受戰火的他們會理解到天子的用意嗎?如果是她,恐怕早已恨得牙癢癢。

她轉頭看向窗外,豔陽高照,可她卻嗅到了風雨欲來的泥土腥味兒。她總是有一種神奇的預感,連她自己都無法解釋從哪裏來。

大臣和命婦們照樣歡歡喜喜地進宮賀壽,這樣的日子就算真有什麽不樂意的都要忍回去,否則被近來氣兒不順的皇帝盯到,那便要走着進來躺着出去了。

皇貴妃照樣與威帝一同出席,外面的風浪再急再大,似乎都不能淋濕她半分,她牽着威帝的手步入大殿,所有想看她笑話的人都成了白日做夢。

觥籌交錯,歌舞升平。

“這一杯酒敬陛下,願陛下龍體康泰,無病無災。”湯鳳端起自己的酒盞,朝威帝眨了眨眼,風情無限之外另有一番動人的俏皮。

愛妃敬酒,威帝自然喝得神清氣爽。這一杯之後,不斷有臣子有敬酒,威帝也高興地一一喝了下去。

“陛下,聽說汾水敬奉了一塊奇石,今日乃陛下壽辰大喜之日,不如請出來讓臣等開開眼界?”魯王敬了酒之後并沒有回到位置上坐好。

威帝想起來了,前些日子的确從汾水敬奉了一塊奇石上來,當時他忙着前線戰事無暇顧及,今日經魯王一提才想起來。

“你倒是消息靈通,朕還尚未看過,你倒是盯準了要瞧這個熱鬧。”威帝笑着滿足他,“也好,那便擡出來大家一起開開眼!”

奇石大約有二百斤重,需要六個個身強力壯的太監一起才能搬動。

歌舞退了下去,正中間的位置讓給了這塊蓋着紅布的奇石。

“既然是奇石,必有靈性,不如請陛下親自揭開紅布?”徐化提議道,“一來祈願奇石能帶來好運,助我大夏早日平息戰事,二來這紅布蓋着,揭開這紅布的人定要有足夠的身份地位,才能達到心想事成的效果啊!”

湯鳳看了他一眼,老狐貍向來會拍馬屁,不知道又在賣什麽關子。偏偏威帝很吃這一套,皇帝當久了沒有幾個不迷信的,或多或少罷了。

“好,朕親自來。”威帝雙手一舉,長袖滑落一截,他興高采烈地下了臺階,雖多飲了幾杯酒,但他定力還好,克制住搖晃的步伐,穩穩地走上前去。

湯鳳朝許忠使了一個顏色,後者立馬上前,虛扶着威帝。

“來,朕就來揭開看看……”威帝上前,一邊說着一邊動手撩起紅綢布。他的動作緩慢,大約是今晚喝的幾杯酒有些上頭,步伐也有些不穩。許忠小心翼翼地護在他的身側,生怕他跌了。

衆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威帝的手上,好像對這塊奇石充滿了興趣。

湯鳳對這些東西絲毫不感興趣,她懶懶地為自己倒了一杯酒,拿在手中把玩,一時半會兒也沒有急着喝。

“陛下小心!”

紅綢布掀開的剎那間,一柄寒光凜凜的刀伸了出來,直插威帝的心髒。

若是平時,威帝定然躲開了,他是自小習武的人,刀槍劍林都過來了,沒道理躲不過一把突如其來的刀。可酒勁兒上頭後,讓他的手腳和肌肉都不那麽聽使喚了,腦子裏的确滑過了“閃避”的念頭,可身體卻遲鈍的停留在了那裏。

關鍵時候,站在一旁的許忠推了他一把,刀鋒偏了一寸,劃破了他的胸膛。

“來人,拿刺客!”在所有人都還未将這突然發生的一幕消化的時候,湯鳳扔了酒杯,厲聲大喝。

禁軍聞聲出動,刺客沒有了出第二招的機會。

“留活口!”湯鳳急匆匆地跑下臺階,她朝着威帝走去,大聲喝道,“所有人不準擅動,違者以刺客同謀論罪!許忠,趕緊宣太醫!”

威帝被擡到了養心殿,太醫院的太醫們傾巢出動。

他還尚有意識,捂着自己的胸口知道自己被行刺了,疼痛驅散了他的酒勁兒,此刻變得無比清醒。

“今日參加宴會的所有人……一個都不許出宮。”他躺在龍床上,咬着牙忍着痛說道。能混進宮城,又趁着獻禮的時候埋伏在紅綢布當中,絕非一般人可以做到,一定有大人物在背後。

湯鳳就在他身旁,握着他的手跪在他的床前,滿頭大汗的道:“陛下,一切都交給臣妾好不好?您現在不要再說話了,您留了好多血,讓太醫為您診治吧。您放心,臣妾不會放過傷害您的人。”

威帝失血不少,的确沒有太多的力氣再開口了。但他握緊了湯鳳的手,這一刻,他是全心全意的相信她的。

湯鳳低頭,吻了吻他的額頭,安了他的心。稍後,她站起身看向殿內的衆太醫,道:“本宮不管什麽理由,用一切辦法治好陛下。若陛下有什麽閃失,本宮會拿刀親自屠了整個太醫院。”她向來霸道狠辣,且行事不管不顧,太醫們十分相信她在怒極的情況下作出殺光太醫院的舉動。因此,一個個惶恐又緊張的上前,就算拼了老命也要将陛下治愈。

交代完這頭,湯鳳往外殿走去。

許忠跟在她的身後,道:“娘娘,今晚入宮的一共二百三十人,臣子和家眷一共一百八十人,從宮外請來的戲班子有五十人。現在由禁軍看守,全部看管在原地。”

“做得好。”湯鳳臉色嚴肅地點點頭。今晚的刺客必定是由這些人帶進來的,看管在原地一來防止他們互相串謀二來可以監督誰有異常舉動。許忠在這上面反應倒是極快,怪不得可以當上大總管。

“刺客如何了?”湯鳳問道。

“已經送到□□霖大人那裏去了,他是刑訊的高手,定然能問出點兒東西。”許忠道。

湯鳳站在殿門口,此時已到亥時,月亮正挂得高高的,俯瞰着整個宮城。

“既然刺客是從奇石裏面跑出來的,那誰獻的奇石,中途由誰送進宮,誰提議今晚觀奇石的,通通都羁押起來。沒有本宮的命令,不準他們接觸任何人。”

許忠頓了一下,提醒她:“娘娘,這其中可有魯王爺和徐相……”

“呵!”湯鳳側身,下巴朝着內殿擡了擡,道,“陛下都這樣了,你覺得本宮就是把他們打個半死誰還會說什麽嗎?就算是陛下醒了也得贊本宮一聲做得好。”

許忠不吭聲了,他知道皇貴妃說的并不誇張。刺殺皇帝,茲事體大,怎麽查處嚴審都不為過。

“不過,他們畢竟身份貴重,只羁押不刑訊。”湯鳳到底還算清醒,并沒有作出無法挽回的決定,“派人看着,別讓他們作出自殘自傷的事情來。”

許忠擡頭,認真瞧了一眼皇貴妃,頭一次覺得她是個拎得清的女人。或許陛下寵愛她并不是僅僅因為一副好皮囊,光是這不哭不鬧有條不紊的頭腦,已經讓大多數女人望塵莫及了。許忠開始反思,也許他對皇貴妃的認識一開始就是錯誤的,因為那張臉騙過了大多數人,讓人以為她不過就是一個供人消遣的玩意兒,早晚得淹沒在這森森的後宮。

“是,奴才這就去辦。”

許忠走了,喚了他兩個徒弟在皇貴妃跟前聽差。

“召集內閣大臣,禦書房見。”她用十分平穩的聲音吩咐道,說話的語氣就像是平日裏召見各宮嫔妃一樣,絲毫沒有覺得這些人是國之重臣,她作為皇貴妃其實沒有資格號令他們。

小圓子愣了一下,咽了咽口水,一溜煙兒跑去傳旨去了。

皇帝昏迷不醒,如今皇貴妃為大。

這一晚,尤為漫長。上半夜大家歡天喜地為陛下賀壽,下半夜所有人被困在裏面,瞌睡都不敢打一個,生怕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就變了天。

內閣除了徐化和告了假的首輔大人以外,內閣成員都到齊了。今晚發生的事情太讓人震驚了,即使他們并不想聽令于一個寵妃,但無奈身在宮城,她如今是除了陛下以外說話最有份量的人了。

湯鳳進了殿後并沒有坐到威帝平時坐的椅子上,她繞到窗邊的榻上落座,所有人默默跟随她移動了方向。

“事發突然,本宮就長話短說了。”湯鳳單手靠在小幾上,面色嚴肅地看着衆人,“陛下一時半會兒恐怕醒不過來,為避免引起恐慌和流言,本宮想請各位商量個主意,如何才能穩定民心。”

內閣的大臣們都是刀山火海、大風大浪裏淌過來的人,面對一貫以寵妃示人的湯鳳難免報了幾分輕忽的心思,對于她的命令衆人實在是抵觸心理強烈。

“本宮已經派人将魯王和徐相看管起來了,他們有串聯刺客的重大嫌疑。”湯鳳早已料到這樣的情形,不輕不重地掃過一圈,在各色各樣的目光中,淡淡地道,“陛下若一日不醒,本宮便一日不會讓他們出宮,除非有确鑿證據他們與刺客無關。”

魯王是宗親,徐化是內閣元老,他們都被皇貴妃拿下了,其餘人是不是該考慮一下自身的态度了呢?

周遂之率先站了出來,他道:“娘娘思慮的對,觀奇石是魯王提出的,請陛下親自掀紅布是徐相提出的,如今看來他們的嫌疑的确是最大。”

周遂之在內閣成員中算是最年輕的,他能力強性格好,平時為人處事也十分低調,因此看重他的老前輩不少。如今見他正襟了神色回答皇貴妃的話,大家并不覺得是他谄媚叛變,反而覺得他十分有大局觀,該低頭的時候低頭,宗旨就是解決好當前的危機。

湯鳳點點頭,順道問他:“周相可有什麽法子?如今北邊和東邊都在用兵,若陛下遭刺的消息傳了出去,本宮擔心前線的将士們心不穩,最終會影響戰局。”

“臣有一個冒險的法子。”

“說來聽聽。”

“等會兒娘娘出去告訴衆人,陛下已經無礙,恢複了神智,現在要放無關人員出宮。”周遂之道,“但刺殺陛下畢竟是大事,為查水落石出,有重大嫌疑的人暫且羁押在內宮監獄。”

有老臣表示反對:“這不是欺騙天下人嗎?”

周遂之側頭,道:“要的就是騙到他們,不然陛下昏迷不醒的消息傳不出,後果可比撒一個謊要大多了。”

湯鳳思索了一番,魯王和徐化已經被抓在了手裏,刺客也已經送到□□霖那裏受審,大致的局勢已經掌握住了。如果堅持将所有人留在宮裏,一來容易招致流言蜚語,二來也篩查不出有用的消息,倒是放了作用還大些。

湯鳳正思考的時候,又有大臣站了出來,表示支持周遂之的提議,這是花最小的力氣解決問題的辦法。唯一的缺點就是撒謊,但撒謊的是人皇貴妃,她向來在大家心中的形象不是很高大,就算有一天被戳穿了也無妨。這是将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皇貴妃的頭上。

陸陸續續的有人站出來同意周遂之的觀點。

湯鳳看他們強裝鎮定有理實則看她的眼神飄忽不定,便猜測到這一口鍋恐怕是她來背了。她輕輕一笑,露出了旁人無法猜測的笑容。背就背啰,反正她拿住了主動權,威帝醒了定會感激她,威帝若不醒……能這樣就把大仇報了,她也不算敗北。

“不過,放大家出宮可以,得等到明天早上太陽出來了之後。”湯鳳捏了捏指尖,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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