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贈畫相邀

深秋方至, 西南王率領的蜀軍終于從掃除叛軍的前線歸來。大軍昨日抵達城外,在城外安營駐紮,西南王只帶了随從兩人進宮面聖。

“臣奉命清掃朱兆宏等叛軍, 剿滅叛軍三萬人, 勸降一萬八千人,主犯朱兆宏跳海, 至今下落不明。臣已派人沿海尋找,若發現蹤跡第一時間上報陛下。”西南王馮弦機一身戎裝上殿, 連日奔波回驚, 盔甲早已不複往日光亮,再加上他一臉的大胡子, 完全讓人捉摸不透他的神色。滿朝文武都不及他一人氣勢鮮明,一向健談的文臣們在他面前失了聲音, 而向來敬佩他的武将們則蠢蠢欲動,雙眼放光。

小皇帝目瞪口呆, 雖早已聽聞西南王勇猛善戰,身材高大, 可當真人站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只覺得一股無形的壓迫感在朝他靠攏。現在看來是他在上西南王在下, 西南王在仰視他, 可小皇帝卻有種自己在他面前不堪一擊的錯覺……周遂之說得沒錯,這樣的殺神, 他定然是降服不住的。

馮弦機站在殿中,察覺到小皇帝對他眼神的逃避,心下一哂:小孩兒都怕他,即使是皇帝好像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西南王忠勇善戰,兩個月的時間就能掃除叛軍, 還我東部百姓一片安寧,的确是大大有功!朕決定,西南王麾下将士們,均晉升一級,百夫長以上,每人再賞半年的俸祿。”小皇帝按照之前說好的封賞手段當朝宣布,“至于西南王,居功至偉,賞五百兩黃金!”

明眼人都看清小皇帝的意圖了,西南王已經是實權最大的王爺了,又有兵權又要聲望,不宜再封。倒是他麾下的将士們可以提拔一下,賣個人情,也讓他們記住他這個新皇帝的恩寵。

可也有人沒有看透這一層,或者是看透了卻為西南王不值。當場進言:“将士們有功,可越不過主帥。自古以來都是先封主帥再封兵士,若無主帥運籌帷幄,兵士們如何能長驅直入?臣奏請陛下,晉西南王為一品親王!”

西南王是二品郡王,有管轄封地、調兵遣将之權。可若馮弦機調離西南,那麽他這二品郡王則随時面臨被取代的可能,西南王也會另有其人。這一品親王就不同,無論他日後在不在西南,只要他還活着,只要他有兒子,那麽這個一品親王就會跟随馮氏一族,直至大夏朝被取代。

小皇帝怔了一下,尚未作出反應。下面,陸陸續續有人站了出來,表示附議這一項提議。

站出來的臣子們大多都是武将,也有少數文臣。他們說出的話也大同小異,無非就是西南王居首功,當封一個一品親王。

小皇帝看向西南王,他不知道這是西南王授意的還是真的是民心所向。可馮弦機面色如常,反複身後站着的一堆人奏請之事與他無關。小皇帝悄悄捏緊了拳頭,按下了心中的憤怒,轉頭看向周遂之,道:“周相,衆卿所說之事,你如何看呢?”

這是在求援,希望周遂之能駁回他們的請求。

周遂之跨了一步,站出來道:“陛下,臣認為諸位所言有理。此次平叛西南王自然是居頭功,陛下封賞王爺一個親王稱號也無不可。只是親王冊封事多繁雜,封號如何定、儀式如何舉行、冊封過後王爺是否還要回西南,這些瑣事都要一一安排。現下王爺剛剛率軍歸來,王爺的安置、軍隊的安置都要費心費力,不如咱們一件一件的來辦。陛下以為如何?”

周遂之貢獻出來的一計便是“拖延計”了,先用“要封”将群臣的嘴巴堵住,諒他們也不敢在大殿上逼着皇帝把此事落實。然後再徐徐圖之,說不定日後還有別的變故,到時候也不會落一個苛待功臣的名頭。

小皇帝贊賞地看了周遂之一眼,從他的建議中得到了啓發,笑着道:“周相的意思與朕的意思不謀而合,朕并非不願意封賞西南王,只是冊封之事章程繁多,如今北邊還在和西寧國交戰,朕下來和禮部好好商議一番,定然不會虧待有功之臣。”

周遂之退了回去,看了一眼右前方的馮弦機,察覺不到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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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說完之後将目光放在了西南王身上,十分擔心他會提出異議。如今大夏朝能戰之人甚少,與西寧一戰不甚樂觀,指不定還要請馮弦機出馬。如果此時馮弦機以封親王要挾他的話,還真是卡住他的命門了。

所幸,西南王從頭到尾都沒有對親王一事發表看法,小皇帝這樣說了他也沒有表現出不樂意,倒不像是要恃功而驕。

散了朝會,為表親厚,小皇帝特地派人将西南王請到了禦書房一敘。

晚上,宮裏大擺宴席,同樣是為了給西南王及将士們接風洗塵。

小皇帝端着一杯果酒連連敬西南王,半個時辰後,喝白酒的人神志清醒步伐穩健,喝了果酒的小皇帝倒是露出了醉态。

“西南王,聽說你在戰場上使的都是□□,今日正是好日子,你能不能給朕比劃兩下子?”小皇帝拽着馮弦機的衣袖道。他雙頰紅透了,像是一只醉猴子,行為舉止已顧不得為君風範。

許忠掃了一眼西南王,這可不是一個好惹的主兒。他趕緊上前道:“陛下,今日百官齊聚,實在是不适合舞刀弄弄槍,不如選個好時候到校場去,再請西南王一展雄姿?”

“不,朕現在就要看!”小皇帝松開手,指着馮弦機道,

“朕是天子,說的話你們都得聽。來人,給西南王送一只□□上來!”

許忠吓得冷汗都快出來了,眼前是什麽人,是先帝都不敢輕易甩臉子的殺神啊。

“你們都是死的不成,陛下醉了,趕緊扶陛下去後殿休息啊!”許忠扯着嗓子喊着一旁的太監。兩側的小太監趕緊上前攙扶小皇帝,場子裏面誰也不敢輕易開口,一時間冷了下來。

小皇帝卻執拗異常,撇開攙扶他的太監,轉頭朝一旁佩劍的侍衛走去。

“陛下!”

衆目睽睽之下,小皇帝抽出侍衛的佩劍,步伐搖搖晃晃,費力地擡起手,指着衆人道:“朕的話你們誰敢不聽?不要覺得朕年紀輕你們就要騎到朕的頭上來,做了朕的主,告訴你們,休想……”

此話一出,衆人臉色皆變,匆忙從席間起身,齊呼道:“臣等惶恐。”

小皇帝覺得眼前這一幕十分好笑,他發個脾氣就把人吓成這樣,當真是好玩。

“西南王,你……”小皇帝側身,劍的方向指向西南王,打了一個酒嗝兒,紅着臉眯着眼道,“朕想看你耍□□,你到底應不應!”

馮弦機笑了一聲,揚手,一把□□送到他的手中。

“臣剛才不應是覺得在陛下面前舞刀弄槍不太尊重,既然陛下想看,那臣自然遵命了。”

小皇帝笑了兩聲,退後臺階上,身子一歪,坐在了臺階上。

“陛下……”許忠想上前扶他。

“走開!”

馮弦機随手轉動□□,槍口指地,劃出一道刺耳的聲音。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小皇帝,整個人都散發出一股強大的氣場。他這槍法是在實戰中習出來的,花樣不多,但招招皆能取人性命。□□在他手裏像一條靈蛇,他心之所往槍口所至。

小皇帝愣愣地坐在那兒,不錯眼地看着他,仿佛像是睜着眼睛睡着了。

□□舞起的風刮過他的臉龐,最後一招,馮弦機向前一個縱步,舞動的□□停了下來,槍口在不遠處對準了他。

一瞬間,小皇帝甚至閉上了眼。

馮弦機收了招式,将□□扔給一旁的侍衛,拱手道:“陛下,臣失禮了。”

“好槍法,好槍法……”小皇帝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一直握着的佩劍從他手中脫落,他往後蹒跚兩步,臉色紅得更厲害了,眼前一花,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功高震主的臣子,年少無知的帝王,怎麽看都不是一個能歡歡喜喜進行下去的組合。

——

“吓病了?”湯鳳從案桌上擡起頭,手裏還拿着畫筆,眼前是快要收尾的“紅梅淩霜圖”。

小金子連連點頭,道:“自從那晚宴席之後,陛下已經連着三天沒有上早朝了,許總管說陛下是病了。”

湯鳳放下畫筆,不可思議地問道:“他真的讓馮弦機在宴席上耍槍玩了?”

“是,陛下一再要求,西南王便耍了一段。現在臣子們都傳是西南王把陛下吓病的。”小金子道。

“他自己強迫人家耍,耍了之後又栽贓回去,這點手段還真是小孩子脾氣。”湯鳳不屑地道。

小金子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又咽下去了。

“想說什麽就說。”

“主子,奴才倒是覺得陛下恐怕是真被吓着了。您想啊,成年男子在西南王面前尚且失了幾分氣勢,何況陛下還是一個孩子呢?奴才雖沒有親眼看到西南王耍的那一段槍法,但總覺得真有幾分吓人勁兒。”小金子回想起每次見到西南王的情形,渾身發毛不說還總覺得被盯上了,極為難受。

湯鳳細想了一番,覺得小金子說得不無道理。像她這般妖孽的人對上他的時候也會收斂幾分,何況一個八歲的孩子了。

“現在外面風聲如何,都在指責西南王?”

“反正都在傳西南王把陛下吓着了,有些臣子還上書說西南王仗着平叛有功殿前失禮,理當論罪。”

湯鳳雙手抱肩膀,嘴角上翹:“你去查查,看是哪幾位大人如此忠肝義膽,竟然在節骨眼兒上還敢摸老虎的屁股。”

“是,奴才這就去。”

湯鳳重新坐回案桌前,提筆蘸上紅墨,仔仔細細地給她這幅“紅梅淩霜圖”點上靈魂。

京城,西南王府。

馮弦機從府內的校場回來,屋內丫鬟們已經将熱水準備好了。他解開外袍進了浴室,兩名丫鬟随即從裏面退了出來。他從來不是那等需要丫鬟伺候洗澡的公子哥,向來都是自己三下五除二解決了事。

可當他坐進了浴桶,一雙輕巧細嫩的手卻從後面攀上了他的背。他微微側頭,握住她的手,道:“本王的規矩你不知道嗎?”

“王爺,就讓妾身伺候您吧。”

這聲音似乎有些耳熟,馮弦機轉過頭一看,不正是之前先帝賜給他的那名長得與當時的貴妃有三四分像的女子麽。

不知先帝找這樣的人放在身邊是何用意,但他确實眼力毒辣,憐心的臉廓與湯鳳有七分相似,僅僅憑借着那一雙難得的瑞鳳眼便足以讓人心生錯亂之感了。

憐心自從被西南王寵幸之後就一直守在京城王府裏,去歲西南王回封地的時候也并未将她帶上。女子的花期實在是短,她消耗不起歲月。何況她有這樣的容貌,又豈能安心的做一名可有可無的侍妾呢?

馮弦機順着她的手往上瞧,仔細端詳着她的臉蛋兒,像是透過她在看另一個人。

憐心抓住這次難得的機會,雙手輕輕按壓着他的肩膀,為他松筋去乏。

女子的手的确與男子有很大的差別,他這一雙手傷痕遍布,粗厚幹燥,而此時搭在他肩膀并向着他胸膛游移的這雙手卻是細嫩無比,白皙的手指落在他銅色的胸膛上,形成了巨大的視覺沖擊。

若是之前,他肯定不介意在這裏寵幸她一回。可現在不同了,他拿開她的雙手,閉上眼道:“你是有資本的女子,本王不願耽誤你的前程,你想個好去處,本王一定滿足你。”

憐心的手被他拿開的時候便知道他這是拒絕,可聽完他說的話之後,她才知道這不僅僅是拒絕,這是讓她離開王府了。

“妾身已經是王爺的人了,求王爺不要趕妾身離開!”她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馮弦機閉上眼,道:“你知道你與誰長的像嗎?”

憐心的身子一顫,咬着下唇不敢吭聲。

“你是先帝派來試探本王的,這個咱們都清楚。如今先帝已經駕崩,再沒有人疑心本王對她有非分之想,你的任務結束了,留在王府也沒什麽意思,走吧。”

憐心并非只知情愛的傻子,相反,因為是威帝親自選的人,所以她能比旁的女子更聰明幾分。她守着王府不僅是因為不能離開,更是因為她早已選中了西南王。如今外面的局勢她很清楚,兵權在誰手裏誰就能做天下人的主。

“王爺,今日的事情是妾身做錯了,妾身再也不敢了,求王爺不要趕妾身出府!”心中已定,她決不能離開西南王府。

馮弦機沒有吭聲,他這時還沒有想到适合憐心的去處。憐心卻在這樣的沉默中獲取了極大的信心,像是擔心他反悔。她趕緊磕了頭告退。

浴桶裏的人揉了揉眉心,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确有一絲私心。看不到她,眼前有個“贗品”看看也好啊。

一刻鐘後,馮弦機只着內衫從浴室裏走出,一頭黑發滴着水,看起來有股粗犷的男兒氣概。

“王爺,門外有人送了一幅畫來,說是要親手交與您。”銅子從外面進來禀報道。

“什麽人?”

“奴才問了,他說從西邊來的,旁的就不肯說了。”

西邊?馮弦機思索了片刻,披上外袍,道:“請進來。”

銅子将人從外面請了進來,來人不卑不亢地給馮弦機磕了頭,然後将帶來的畫遞上去,道:“奴才奉主子的命将此畫交與王爺。”

銅子上前,将畫接了過來。

“展開看看。”馮弦機不知道這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與他交往者似乎沒有作畫這一愛好的人,難道是有人想靠着這個給他傳遞什麽消息?

一幅寒梅圖。馮弦機不懂賞畫,可這些年有溫如易戚風等人在旁邊熏陶,他總算也能辨出好壞優劣。眼前這幅畫筆觸稚嫩,構圖一般,尚且還未達到可以送人的地步。可既然人家送來了,那便是這畫裏藏着玄機需要他破解了。

馮弦機端詳了一番,忽然嘴角一勾,問道:“你家娘娘什麽時候有這般閑情逸致了?”

他果然猜出來了。來人微微一笑,道:“娘娘在孝陵寂寞得很,畫着打發時間。奴才既将畫送到了,這便不打擾王爺了,告辭。”

“等等。”馮弦機喊住了他,心下含着期待,“她可有讓你給本王傳什麽話?”

“娘娘說了,畫裏都有。”來人彎腰曲背,緩緩退了出去。

銅子看着這幅畫有些不解,王爺是怎麽猜出來這作畫之人是皇貴太妃娘娘呢?難道畫裏有他不懂的暗語嗎?銅子好奇極了,可看眼前王爺的神色不像是想好心給他解答的樣子。

馮弦機重新站回了這幅畫面前,用指背摩擦着下巴,似乎是在解一道謎語。畫裏都有……有嗎?他怎麽什麽也沒有讀出來。

“王爺,溫先生請您到書房議事。”外面,有下人進來通報。

馮弦機收回目光,吩咐銅子:“把畫挂牆上去,本王等會兒回來再看。”

“是。”

在前面與衆人用了晚膳,馮弦機難得早早地就回了卧房。他又站回了那堵挂着畫的牆前面,盯了大半個時辰還是沒看出什麽謎底來。

“銅子。”

“奴才在。”銅子從外面進來,“王爺有何吩咐?”

馮弦機下定決心要走這一趟了,不然他今晚大概睡不着覺。他換了一身黑色的衣裳,道:“本王要出去一趟,你記得不要讓任何人知曉,尤其是府裏的幾位先生。”

“奴才明白。”銅子心裏門清,雖然王爺沒說他要去哪兒,可既然不能讓府裏的先生們知道,那定然是去找先生們不讓他找的人去了呗!

“你笑什麽?”正準備出門的馮弦機瞥見了銅子臉上的笑,有種被人看穿的感覺。

銅子正經了神色,嚴肅地道:“奴才一定把好房門,不讓任何人進來。”

“嗯。”

湯鳳所住的地方守衛十分森嚴,縱然是馮弦機這般翻牆的老手也差一點被發現。此時不過亥時初,院子裏還有幾間房子亮着燭火。馮弦機跳下房,整了整衣着,朝着最亮堂的那一間走去。

湯鳳正跪坐在榻邊抄寫佛經,小桌上擺着一串她近來時常挂在手腕上的佛串,屋內熏着靜心凝神的檀香。要不是确認過這熟悉的身影,馮弦機差點以為又見到自己那醉心神佛的老娘。

湯鳳的餘光瞥到這一抹身影,以為是蓮藕進來添茶了,将手邊的茶盞往旁側推了推。

馮弦機上前,擺開袍子坐在了她的對面。

眼前光線一暗,湯鳳這才察覺出不對,擡起頭來,毫無防備地撞進了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

她的筆停留在半空中,臉上的表情也凝結了片刻,随即,雙眉一蹙,她竟然“惡人先告狀”般的問道:“你怎麽來了?”

馮弦機好整以暇地道:“不是你傳了信兒讓我來的嗎?”

畫裏根本就沒有謎底,或者說這本就不是一個謎語。她裝神弄鬼了半天,不過是在提醒他,她知道他回京的了,送了畫來提醒他該來看看她了。

“這就是你的解讀?”她輕笑一聲,擱下筆。

馮弦機道:“除了這個,我想不出別的了。”

湯鳳端回冷茶,抿了一口壓壓驚,道:“你可以理解為本宮閑來無事作了畫,想着王爺是如今炙手可熱的人物,所以送畫讨好一番。”

馮弦機轉頭打量起屋子裏的布局和裝飾物,繞了一圈,回到了她身側,拿起桌子上的佛串,告訴她:“送你這屋子裏任何一樣東西都比你那畫兒要好,我看這佛串就不錯。”

湯鳳:“……”

“不是說畫不好的意思,我只是覺得你讨好錯了方向。”

還不如不解釋呢。

湯鳳劈手奪回佛串繞回自己的手腕,道:“王爺見慣好東西了,我送出的自然入不了你的眼。”

“啧。”他小幅度往後仰了一下,“怎麽有點酸溜溜的。”

越說越不像話了。湯鳳決定結束這個話題,妥協道:“行,就算是我處心積慮的想要把你請來吧。我聽說你在禦前舞槍将小皇帝吓病了,可是真的?”

“半真半假。當時他的确有被我吓到,但不至于一病不起。如今借着病勢用輿論來壓制我,不過就是想讓我放棄親王的封號。”馮弦機沒有繞圈子,而且對着湯鳳他确實沒有隐瞞的必要,更沒有這個想法。

“小皇帝确實比一般的孩子機敏,但也不過是稍稍聰明些罷了。這裝病施壓于你的法子,可不是他能想出來的。”湯鳳三言兩語便可點中關鍵,“我聽說他近來十分器重周相,這大約是出自他的手筆。”

馮弦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複雜。

“怎麽,我說錯了?”

“你可知周相的夫人是什麽人?”馮弦機作勢盯着挂在一旁牆上的畫兒,卻用餘光去注意她接下來的反應,“我有一屬下曾經見過她,說周夫人與南疆胥氏二小姐長得極像。胥二小姐曾跟随父輩上過戰場,我這下屬也與胥家軍交過手,因此有緣見過一面。”

湯鳳的右手極快地顫動了一下,然後她不着痕跡地将手收到桌子底下,面色自然地道:“南疆?南疆已滅國十七年,就算周相的夫人出自南疆胥氏,又與此時的局勢有什麽關聯呢?”

馮弦機指着牆上的畫,道:“我看這幅比你送我的那幅好,我可以換一換嗎?”

“不可以。”

馮弦機遺憾地收回目光,觸及她認真的眼眸,想起自己剛剛說了什麽,恍然大悟一般地道:“哦,暫時沒找到什麽關聯,只是周夫人的身份不知周相是否清楚。我朝重臣的家眷是南疆人,總是一件不太讓人放心的事兒。”

“難不成她們還打着複國的心思不成?”湯鳳嗤笑了一聲,不知道是在笑周夫人還是在笑自己。

馮弦機擡了擡眼皮,這次沒有回避她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南疆滅國之前我便聽說他們那裏的女人比男人更厲害,或許真有那麽一天呢。”

湯鳳的手在桌子底下暗暗收緊。複國,她從來沒有這麽奢望過。可當馮弦機這般輕描淡寫地提起的時候,她不得不承認那一瞬間她體內的血液是在沸騰的。南疆與大夏不同,南疆王的位置,男人坐得女人也坐得,若當初沒有這一場變故,說不定她已經承襲了王位,做了那高高在上的女王。

馮弦機一直在觀察她,說他陰險也好疑心重也罷。但他就是覺得眼前的女人不是那個陳平縣令的女兒,她一身的氣派和談吐甚至于心計,絕不是一個縣令之女該有的。可他查過她的背景,清白幹淨,無一瑕疵。可心底的感覺是騙不了人的,海嘯來臨之前,海面上也會風平浪靜一段時間,不是嗎?

“我倒是希望能看到這一天。”她含笑回視,坦蕩自然,眉目間不再有寵妃的妩媚而是看穿一切之後的潇灑。馮弦機看得晃了神,幾乎被她的笑容捕到了靈魂。

“女子向來是男子的附庸,如果有一天女子能坐上那個位置,我定然第一個為她高興喝彩。”她輕哼了一聲,毫無掩飾地表達她的向往。

半晌,馮弦機在心底嘆了一口氣,他輸了,這個女人他看不透。即使前一刻他幾乎要認定了,後一刻馬上又會被推翻。她便是如此折磨人,卻還讓人心甘情願地受着。

“你如今在這裏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他甘拜下風,主動換一個話題。

“有啊,你什麽時候把小皇帝趕下臺,我就徹底不用擔心哪天醒來身首異處了。”她點點頭,認真又懇切地說道,“你不知道,這院子裏十天半個月就要清洗一遍,麻煩死了。”

馮弦機:“……”

“撒謊可是要尿褲子的。”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馮弦機忍俊不禁,挑挑眉,學着她的語氣道:“你不助我一臂之力,我怎麽有機會呢。”

“好啊。”她一口答應,“若你想好了,吩咐就是。”

她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說話,完全像是換了一個人。

“不過我有一個要求。”果然,條件是擺在前面的。

馮弦機決定配合她,煞有介事地點點頭:“你說。”

“事成之後,你得帶我去趟西南。”她單手托腮,眼含向往,“我好像夢裏去過,醒來又不記得了。”

撲通——撲通——

有人的一顆心,好像活泛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算得上二更合一了吧!肯定算了吧!

昨天手殘,竟然沒有設置存稿箱的時間,導致下午才發現了【捂臉】老了,記性衰退了。

感謝在2020-08-03 16:46:22~2020-08-05 17:30:0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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