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一箭雙雕
鳳玉并不知道馮弦機會請人代寫, 她正在和雲之處商讨南疆朝廷建制的改革問題。從前南疆朝廷的職權設置重合交叉的地方太多,很容易引起官員的互相推诿和甩鍋。鳳玉雖不喜大夏朝,但也不得不承認目前來說他們的三省六部制度是最有效和完善的。
兩人商議了一番, 讨論出了初步想法, 剩下的就交由雲之處拟定落實。
“從前我認識你的時候你還是一個貪玩的小女孩兒,現在也能扛起家國重任了。”正事談完了, 兩人閑聊喝茶,雲之處這般感慨道。
雲之處與南疆王室同樣有血緣關系, 只不過他是旁系, 又素來不愛插手政務,南疆滅國前他一直在外閑雲野鶴, 因此在滅族大禍前逃過一劫。鳳玉也算是他看着長大的,當她聯系上他的時候, 他放棄了平靜的生活,毅然加入到了她的複仇計劃中。
論輩分, 鳳玉得稱呼他一聲王叔。聽起他談及以往,她眼底劃過笑意, 道:“那時候你最怕逢年過節了,每次我們這些小孩兒都要追着你攆, 你可是煩透我們了。”
“是啊, 一群小蘿蔔頭,精力又好, 我實在是招架不住。”雲之處的神色也有些懷念。雖然當時覺得是困擾,現在可是求都求不來的了。
鳳玉笑着道:“可就算你再怎麽煩我們,每到年節還是會回來,大包小包的帶着我們的禮物。就像現在,明明你可以去過想要的安逸平淡的生活, 卻還是因為我需要你,心甘情願地留了下來。”說到最後,她的語氣有些苦澀。
雲之處擡眸,看到了她眼底的愧疚。她早已不是那個被寵壞的小公主,明明知道他喜歡清靜卻還要鬧着讓他陪玩,她早已被現實教訓得知曉事故,知道答應幫她這一次是他犧牲了了太多自己的時間。
“你長大了,也不那麽容易被小玩意兒逗笑了。我能幫着你做這些事也不錯,就當做是你長大後的禮物吧。”雲之處嘆道。
鳳玉心裏酸酸的,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掙紮着跑出來。不管合不合乎禮儀,她都傾身向前,抱了他一下。
“雲叔,等一切都走上正路了,你就去做你想做的吧,我絕不再攔着你。”
雲之處笑了,眼角的細紋都跑了出來,單手拍了拍她的背,道:“好啊,我等着你羽翼豐滿。”那樣,他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鳳玉背着他,悄悄按下了眼角的濕意。
她在這世上的親人不多了,能從親人的身上得到溫暖的機會更是少之又少,她很珍惜。
——
入了夜,夏日的夜晚星光璀璨。鳳玉拉着海棠在葡萄藤下喝酒,眯着眼悶了一大口,與她說起白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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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先生确實不錯,暗中幫了你這麽多年,不比你受的委屈少。”海棠砸了砸嘴感嘆道,又想到了雲之處為鳳玉打理的那些店鋪生意。
鳳玉輕哼一聲,仰躺在藤椅上,單手擱在腦後,優哉游哉地道:“我也不會麻煩他太久的,就快了……”
“如果我是雲先生,我肯定讓你寫個保證書,這樣才放心。”
鳳玉:“……幸好你不是他。”
說到書,菊宛就來了,手裏捧着東西,一看就是馮弦機寫來的書信。
鳳玉擡手取過,發現這信十分有重量,猜測他也許又是寫了一堆閑話來,嘴角不自覺地漫上笑意,邊笑邊拆。
海棠自斟自酌,就當做沒看見她這小女人的模樣。當然,也不妨礙她在心裏嘀咕:這西南王怎麽還有些妻管嚴的特質啊,以前怎麽沒聽說呢?
這頭,鳳玉拆了信,随着信一起掉落在她掌心的,還有一枚熟悉的玉佩。鳳玉臉色大變,低頭去看信中的內容,越看越心驚。
——
坤寧宮,皇後正準備就寝,大宮女木夏卻匆匆忙忙地進來,屏退了左右,低聲在皇後跟前說道:“陛下召了田氏進宮。”
一向淡定從容的皇後眼底的光忽然就暗了兩分,她不自覺地拽緊了被面,低着嗓音道:“什麽時候入宮的?在養心殿麽?”
“亥時入宮,如今宮門已下鑰,陛下大約要留她在養心殿宿一晚了。”木夏道。
皇後咬緊了嘴唇,臉色忽然變得蒼白。
“娘娘,您還好嗎?”木夏有些不忍心看她的神色。
“好不好的,不都這樣了嗎。”皇後低笑一聲,慘然無奈。
木夏心疼又心急,從前在王府的時候就是因為田氏才讓王爺總是忽視了王妃。兩年前王爺登基,本以為總會給田氏一個位置,卻沒想王爺主動将田氏安置在了宮外,置了大宅子養在裏面,這兩年從未出現在皇後娘娘面前。之前木夏還在慶幸,以為是陛下終于醒悟,認清了娘娘才是能夠與他并肩之人。可沒想到沉寂了兩年,這女人又跳出來了,真是可惡。
再看皇後的臉色,果然已是灰白一片。
“娘娘,不能再手下留情了。您還記得之前您對她多好嗎,可她是怎麽報答您的?搶了您的夫君,您的尊榮……她就是個白眼狼!”木夏一想到那個女人就恨得牙癢癢。
皇後卻搖頭:“不是她搶走的,是本宮從來沒有得到過。”不管有沒有田氏,他的夫君都是那麽涼薄和自私。他的偶爾體貼和溫柔不過是另有所圖罷了,這些年她早已看清。
“娘娘!”木夏為她着急,“您還沒有誕下皇子,她始終是個威脅啊!您不為自己争也得為娘家争啊,孫家投了那麽多心血在陛下這裏,要是最後太子不是您的孩子,那、那咱們得多憋屈啊……”說到最後,木夏壓低了嗓音。
皇後似乎是被說動了,目光閃爍,有些掙紮。
半晌,她問:“田氏漏夜入宮,似乎不那麽簡單。兩年了,陛下都沒有去看她,怎麽今日偏偏想起來了。”
“興許是陛下一時心軟……”
皇後道:“你讓養心殿的人注意着,看陛下到底傳她所謂何事,本宮猜想着不簡單。”
木夏點頭,只要主子還願意去争,那便是有希望的。
這一晚,皇後怎麽也睡不踏實,她隐隐覺得田氏入宮不是為争寵來的,反而與眼前的局勢有關。
她反複回想關于田氏的一切,僅僅知道她是陛下從外面帶回來的,說是表兄妹,父母雙亡,投靠王府。起初她對田氏也十分好,事事過問,唯恐府內的下人們欺她年少無依。可當她親眼看見自己的夫君摟着田氏花前月下的時候,她才醒悟過來自己有多蠢。
自那以後,她不再過問田氏的一切,也當做不知道她與陛下的私情。而陛下大約是顧及她的顏面,從始至終都沒有說要給田氏名分,就任由她頂着表妹的頭銜住在王府,一住便到了今日。
思緒太亂,皇後失眠了一夜。到了次日清晨,木夏才帶來了養心殿的消息。
“陛下召見田氏屏退了左右,連吳公公都沒能在裏面伺候。娘娘,這事兒有些蹊跷啊。”木夏也發覺了,如果說就寵幸一個女人而已,為何要這般小心謹慎?吳公公在陛下身邊伺候十餘年,忠心耿耿,什麽場合沒見過?可這次陛下卻連他也防着,有些讓人琢磨不透。
皇後睡得不好,臉色不佳,揉了揉眉心,道:“田氏出宮了嗎?”
“尚未。”
“請她來坤寧宮,就說本宮給她留了好幾匹好緞子,讓她來選一選。”
“是。”
瑞帝上朝去了,田氏沒有幌子可以拒絕皇後的邀請。她自知不得皇後青眼,走這一趟坤寧宮也做好了被問罪的打算。
皇後在坤寧宮的正殿接見她,也算是給足了面子。田氏一進門就看到了擺在桌面上的各色布匹,她眼神好,看出是下面供上來的蜀錦,一年到頭也就這麽多。
“民女給皇後娘娘請安,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免禮吧。”皇後語氣平和的道,“知道你進宮了,咱們有兩年未見,不曉得你在宮外過都如何。這裏都是上好的蜀錦,挑兩匹帶回去裁制衣裳吧。”
田氏擡起頭,她确實生得一副好面孔,鵝蛋臉,細眉彎眼,挺巧的鼻梁上還有一顆小小的痣,看起來清麗可愛。與皇後端莊大氣的長相不同,她這樣的更容易讓男人生起保護欲。
田氏抿唇,道:“謝皇後娘娘恩典,民女愧不敢當。”
皇後起身,走下了寶座,走到擺放布匹的桌子旁,随意翻了翻:“這匹淺粉色的不錯,襯你的膚色,玫紅的這批也好看,做了衣裳應該很出挑。”
皇後越是這樣雲淡風輕的樣子,田氏心裏就越不舒服。她知道,皇後是柳陽孫家的嫡長女,身份貴重,家世清白,素來以禮待人,頗有好口碑。再看她,不過是他從街上撿回來的喪家之犬,有何顏面去跟皇後争呢?
“皇後娘娘的好意民女心領了,只是民女深居簡出,用不上這好的綢緞,還是皇後娘娘留着自己用吧。”田氏低頭,嘴裏有些苦澀。
皇後瞥了她一眼,不知道在想什麽。
“你們都退下吧,本宮有私房話想跟田妹妹聊聊。”
兩側的宮人魚貫而出,偌大的正殿,唯獨剩下她們二人。
“開門見山吧,本宮懶得再繞彎子了。你跟在陛下身邊這麽多年,也該有個名分了。從前本宮沒有提,陛下也不好提,但現在看來陛下對你還是有情義的,你不必住在宮外了,本宮做主将你挪進宮來,如何?”皇後看着她的眼睛道。
田氏錯愕,擡起頭看她:“皇後娘娘容得下我?”
“呵。”皇後輕笑一聲,有些諷刺,“本宮從來不是那等拈酸吃醋之人,管理偌大的後宮,難道連一兩個女人都容不下嗎?”
田氏搖頭,眼神有些執拗:“如果是我,我就不願意……”
“所以你做不了皇後啊。”
田氏抿唇,倒是第一次被她這樣直白的怼到。她道:“皇後娘娘不必試探民女了,雖然民女不值得娘娘信任,但是民女也要說一句,民女從未有跟皇後娘娘分享丈夫的野心。”
皇後冷笑一聲,沒有回應。
“陛下傳召民女,是有旁的事情。”田氏眼神閃爍,“娘娘不必擔心民女會進宮來,早在陛下進京的時候民女便說過,不會進宮,這是陛下與民女的約定。”
約定?好暧昧的詞。皇後的嘴角有些僵硬,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夫君竟然還會跟人有這樣的約定。這算什麽,金屋藏嬌嗎?
“你要本宮如何信你?在王府的時候,陛下可是喜歡你得緊呢。”
田氏的臉上并沒有幾分得意,反而在皇後提到過去的時候有幾分難堪:“民女是陛下撿回來的,身不由己。娘娘若不信,民女可當着您的面起誓。”
“不用,你只要告訴本宮昨晚你和陛下說了什麽,本宮就信你。”皇後道。
田氏眨了眨眼,眼神左右飄忽了一下,似乎有些緊張:“這個……”
“又是陛下與你的約定?”
“是。”田氏有些尴尬地回答。
果然,皇後發出了一聲冷笑,對她之前的話進行了全盤的否定。
“你果然不值得本宮信任,行了,你回去吧。”
“娘娘,知道此事對您并沒有用處,您何必為難民女。”田氏皺眉,有些糾結地道,“都是外面的事情,與您沒什麽幹系。”
皇後只給她兩個選擇:“要麽你告訴本宮,本宮自然會為你保密。要麽你現在離開,本宮自會想別的辦法來驗證你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田氏陷入了兩難。一方面她的确想獲得皇後的諒解,與往事一筆勾銷,而另一方面這又是一個天大的秘密,一旦洩露出去她恐怕在皇帝那裏沒有好果子吃。
“田氏,你應該了解本宮的品行。”皇後看着她,眼神堅定,“本宮若答應為你保密,一個字都不會往外吐。”
田氏心中已然有了偏向,她的确信任皇後的品行,否則就憑在王府的時候她那麽盛的風頭早就被皇後打壓下去了,豈有今日站在這裏說話的份兒?
“好,我說,但是您一定不要外傳,不然陛下定會震怒。”
“好。”
田氏深吸了一口氣,道:“陛下打算以我為誘餌,引南疆女君北上,再用女君要挾西南王。”
皇後皺眉,後兩句倒是聽懂了,可前半句是怎麽回事?
“你與南疆女君什麽關系,她為什麽會甘願為你涉險?”
“我……”田氏低頭,眼眸一暗,神色難堪至極,“我是她堂姐,真名鳳恬。”
皇後震退了兩步,不可置信地盯着她。
“王爺當年撿我回來也正是因為我的身份,如今鳳玉承襲了南疆王位,他大約覺得是時候讓我報答他救命之恩了。”田氏臉色蒼白地道。
皇後萬萬沒想到套出來這樣一番真相,她開始仔細地觀察田氏的面容,努力尋找她與湯鳳之間的相似之處。細看之下,發現她們的眼睛的确很像,一樣的瑞鳳眼,看人的時候即使不帶任何神色也有一股勾人的氣質。
“你……竟然是南疆公主!”皇後單手扶着桌面,以此來穩住自己的身形。
田氏點頭,咬唇:“往日所做之事皆非本心,還請娘娘恕罪。如今我只想過自己平淡的日子,不想再卷入這些争鬥當中了,還請娘娘不要再陛下面前提将我挪進宮的事情。”
“這麽說來,當初順帝吃的那枚鎖心丹就是你替陛下制成的?”皇後何等聰慧,知道田氏的身份之後立刻想到了當初陛下逼迫順帝禪位的手段。南疆人善制毒,王室更是其中的佼佼者,那鎖心丹的制配方子除了王室成員應該無人知曉。這樣一想,自然明白了陛下要将田氏留在身邊的原因了。
田氏沒有否認。南疆滅國之時她已經十歲,正是對萬物都好奇的年紀,而他的父親又深受南疆王信任,手裏握着無數毒方藥方,她從小耳濡目染,想配一味鎖心丹并不是難事。
皇後又問:“你們要如何引女君北上?”
田氏道:“陛下讓我寫了一封信,将身份告知鳳玉。如果她想救我的話,就要來京城。”
皇後:“她如何能判斷你是真的王室血脈?”
已經說了這麽多,田氏也不介意說得再多一點了,直言道:“與信一起附上的還有我的玉佩,她可能記不得我的樣子,但一定不會忘記南疆王室子女皆有的玉佩。”
一切已然明了,這就是瑞帝想出來的針對鳳玉的法子,用鳳恬逼迫鳳玉,再用鳳玉逼退馮弦機。一箭雙雕,果然厲害。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評論區大家的鼓勵和認同,稍稍回了一下血,感謝我親愛的讀者們,你們就是最可愛的人兒~b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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