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代人捉刀

許周退下了, 瑞帝坐在椅子上,單手抵額,臉色看起來十分不好。

皇後從內室步出, 彎腰撿起揉成一團扔在地上的畫紙, 展開鋪平。湯鳳的眉眼生得好,美麗動人, 有時候像俯視衆生,有時候又像是一把鈎子。許周的畫工不算好, 尚未展示出畫中人七分姿色。

“皇後, 你跟她之前關系不錯,你認為朕該如何處置此事呢?”瑞帝拿開手, 突然出聲問道。

皇後并不意外他的突然發問:“臣妾與她不過表面上的交情,并不十分了解她這個人。既然她現在是南疆女君, 那便是陛下的國事,臣妾不敢置喙。”

“她連馮弦機都可以拉攏, 可見手段厲害,朕從前真是小看了她。”他對湯鳳的認識還停留在先帝寵妃的層面, 并不了解她在政治上的手段。

“既然她是南疆女君,那麽她之前進宮便是故意埋伏在皇室的一顆釘子。先帝一去, 她便恢複身份, 可見是目的達到了。”瑞帝也不傻,絕不可能認為一位南疆女君委身于大夏皇帝是因為離譜的愛情, 他只會聯想到她是有什麽目的或者野心。

皇後道:“現在知道她真實身份的人應該不多,陛下可是準備用她的身份做文章?”

瑞帝正有此意,只是這一招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一旦披露真相定然會讓皇室的名聲蒙羞。之前內閣為了打壓湯鳳不惜向全國發布邸報告知她的罪行,宋仁為了報私仇也拉上了她在百姓面前演了一場, 如今若再想利用輿論壓制她,恐怕到頭來更多的是損害大夏皇室的尊嚴,會降低百姓對皇室的敬重和信賴。

皇後也想到了此處,見瑞帝尚未拿定主意,溫柔地勸道:“陛下,如今戰事正酣,焦點絕不應該在湯鳳的身上。現在百姓們都想着如何活命,要想利用他們來讓湯鳳的名聲受損恐怕不易。”太平時期,百姓們吃穿不愁,自然有閑暇時間關注這些。可現在馮弦機的人馬都快攻到京城門口了,老百姓們都想着如何保命,再用此招,意義不大。

可既然發現了這樣的秘密,瑞帝絕不甘心就這樣白白浪費,他定然要給予湯鳳重重一擊才行。

瑞帝陷入了深思,左右搖擺。皇後繞到他的身後,挽起一截長袖,将手指放在他兩側的太陽穴,輕輕按摩。他們是多年的夫妻了,相處時就算無人開口也不會覺得氣氛凝滞,反而因為她身上帶着的絲絲檀香而讓思緒沉靜下來。

瑞帝忽然握住了她的手,睜開眼:“皇後,你說她與馮弦機會是什麽關系?明明都打到家門口了,為什麽會突然撤兵?”馮弦機那般的兵痞,不像是憐香惜玉的人。

皇後怔了一下。

“當年在鳳凰臺發生的事情你可聽說過?馮弦機第一次見到湯鳳便驚人天人,以至于當場捏碎了酒杯,禦前失儀,一時間傳為笑談。”

“臣妾,略有耳聞。”

瑞帝眯眼,同樣是男人,他自然清楚湯鳳那張臉對于男人的吸引力到底有多麽強大。若不是他們立場不同,而她又早早地被先帝攬入了後宮,他未必不會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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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想,馮弦機能退兵,似乎還真有些往日的情分在。”皇後斟酌着用詞。

“情分?呵呵。”瑞帝笑了起來,“一個王爺和後妃能有什麽情分,左不過是奸/情罷了。”

皇後的臉色一白,微微低頭,壓下了心底的不快。她不願這樣揣測湯鳳,雖然她看起來的确是那種會為了自己的欲望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資源的人,但她仍舊不想去過多臆測她的做法。畢竟,湯鳳是唯一一個讓她羨慕的人,讓她對這循規蹈矩的世界還尚存着一絲期盼。

“沒錯,他們二人一定有私情。馮弦機這樣的粗人,除了打仗什麽都不會,頭腦簡單直白,定然是早已成了她的入幕之賓了。”瑞帝越想越覺得靠近真相了,否則無法解釋為什麽馮弦機會放棄攻打南疆,明明已經是探囊取物般容易的事情。

皇後微微嘆了一口氣,她已經盡力了,卻還是阻止不了他對湯鳳下手。

“皇後,你先去休息,朕還有事要處理。”他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

皇後知道他要做什麽,微微抿唇,決定為曾經的朋友做最後一番努力:“陛下,一個女人而已,應該不會影響大局吧。”

“這是政治,你不懂。有時候一個細小的環節都能影響最後的結果,只要能牽制馮弦機,朕不介意利用一下女人。”瑞帝揚眉,肯定地道。

皇後因為那句“不介意利用一下女人”而變了臉色,她想到了自己,發現這句話套用在自己的身上竟然無一絲不妥。他的确對她不錯,可若不是因為她是他妻子的身份以及背後的母族,他恐怕連看都不會看她一眼吧。

皇後覺得心寒,心底尚存的一簇小火苗徹底被他給澆熄了。

正琢磨着如何利用湯鳳打擊馮弦機的瑞帝自然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對于他來說妻子就像是他身體的一部分,會随時支持他,甚至随時做好了為大局犧牲的準備。

這一晚,皇後沒有留宿養心殿,以後應該也不必了。

——

遠在南疆的鳳玉大約沒有想到瑞帝敢再一次将主意打到她的身上來,她正蹲在田坎上查看今年稻谷的生長情況。

“咱們這裏山地多,但種稻的土地卻十分有限。百姓們大多都種紅苕藜麥,這兩樣東西産量高,自家種也能夠一家人的嚼用。”當地的縣令介紹道。

鳳玉決心好好發展農業,這半個月以來都在走訪周邊的縣城。走了一圈發現南疆雖物種多,但地勢十分不利于種稻,以至于産量很低,百姓們都不得不種點其他的果腹。

鳳玉拍了拍手站了起來,眺望遠處的青山,道:“行,我知道了。”

縣令笑着送走了她,待馬車走遠了才擡起袖子擦擦額頭上的汗水。

“大人,女君挺溫和的啊。”随從不懂他為何如此緊張。

“嗨,溫和不代表不厲害,小心點兒準沒錯。”縣令顯然是個聰明人,雖然鳳玉表現得十分接地氣,也沒有擺臉色,但是從她通身的氣派和舉手投足來看,這可不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在民間待了十多年的女君,他眼睛毒着呢。

鳳玉返回俪都,召集了大臣們商議之後,決定頒布她上位以來第一條法令,鼓勵農桑。

“只要是有種植的好法子或者是好苗子,一律可在戶部登記,咱們組建一支農事指導小組,由朝廷撥款,小組成員的待遇參照六品官員。”

鳳玉道:“”要培養種植人才,光靠經驗種植太缺乏推廣性了。”

早已從洛陽返回的雲之處提議道:“不僅是農事,有其他拿的出手的本領的人也可在戶部登記,按照特長劃分,分門別類的組建隊伍,日後定能派上用場。”

“雲先生說得在理,以此類推罷。咱們南疆缺的不是人才,而是如何把這些人凝聚起來,擰成一股繩。”鳳玉頗為贊同地點頭。

如此,在南疆範圍內的人才篩選工作便轟轟烈烈地開始了。

海棠有些擔心她的荷包,如今朝廷還未正式運行起來,稅款也還沒有到位,光靠她一個人的私庫能撐多久呢?

鳳玉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搞的是搬運工作。”

海棠:“……”

在大夏這麽多年,她難道真的只是會穿金戴銀的妃子嗎?扣在她頭上的那些賣官鬻爵的帽子可不是白戴的。她與那些人做了多少權權交易、權錢交易,怕是連她自己也數不清了。

“不誇張的說,上京城十家商鋪,有六家都是我的。”鳳玉笑眯眯地道。

海棠:“……”目瞪口呆。

“還有四家應該也跟我也七轉八折的關系。”

海棠:“……”

鳳玉抱着胳膊,微微一笑:“不僅是上京城,雲先生幫我打理的産業遍布整個大夏國,足以夠養活三四個南疆國了。”

海棠一驚,轉頭又覺得不太對:“雲先生可是讀書人,他幫你經商?我怎麽覺得不太可能呢。”

鳳玉白了她一眼:“聰明的腦袋不止能讀書的,只會讀書的那叫書呆子。”

哦。海棠木然點頭,這樣看來,她也只配做個打手了。

菊宛從外面進來了,手裏捧着信封,從北邊來的。海棠一見鳳玉的神色便知道是誰寫來的,輕笑一聲,繞過桌子出去了。

信封裏不止一封信,鳳玉将信封口傾斜,倒出來一數,整整十封。這些信的确是馮弦機寫來的,裏面半句沒提戰況如何,大抵是因為進展得太順利了,可寫的一筆沒有。倒是絮絮叨叨說了不少路上的見聞,語氣就像是他本人坐在她對面一樣,讀來絲毫沒有相隔千裏的距離感。

“果然是粗人。”鳳玉邊讀邊笑,還不忘鄙視他的文筆。雖然字還不錯,豪放粗犷,與他本人差不多,但文筆實在是一般,滿篇讀下來半句對仗的句子也無,其中一封甚至還隐隐透着一股飯菜的味道,也不知道他是在飯桌上寫的呢還是在書桌上寫的。

鳳玉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提筆給他回信。

“弦機兄:見信如晤。南疆一切都好,風和日麗,有勞牽挂。近來北邊天氣炎熱,你在信中多次提到下河洗澡,建議你不要再帶頭去了,頗為不雅……”

馮弦機收到鳳玉回信的時候已經過去半個月了,與信一起到的還有瑞帝派兵攻打洛陽的消息。對于這兩條同步到達的消息馮弦機的處理截然不同,對于後者,他大筆一揮,下令洛陽守軍看好家,對于前者……

對于她所稱呼的“弦機兄”他看樂了半天,打算下一次見面的時候親耳聽聽她喊一遍。接着,對信裏的內容翻來覆去地讀了兩遍,終于讀出了一點兒對他文采的嫌棄。他一拍大腿,這個好辦,捉來了溫如易,命他以他的口吻給鳳玉回信。

溫如易:“……”并不想插手你們複雜的關系。

馮弦機清了清嗓子,道:“我念你寫,你就稍微把我的話潤色一下就行了。”

底下的人何時見過這般磨叽的王爺,憋笑不已。

馮弦機一個眼風過去,屋內頓時沒了聲音,都埋着腦袋裝鹌鹑。畢竟,磨磨叽叽的王爺也是能徒手擰碎人腦袋的王爺。

溫如易提筆,無可奈何地代他家王爺捉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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