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長長的走廊裏，侍衛有些煩躁的來來回回踱着步，他從走廊的這一頭走到另一頭，靴子的後跟落在大理石地板磚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他身上的铠甲和別在腰間的寶劍随着他的動作發出嘩啦嘩啦的金屬撞擊聲，在走廊裏回蕩着。

“你能停一會兒嗎？”守在門口的少年冷冷的說，“還有十分鐘殿下就會出來了，你到底有什麽毛病，就不能好好的站在那裏等着，或者找個地方坐下來？”

侍衛立刻停了下來，獸人對于亞獸人的要求總是會下意識的接受，即使那位亞獸人還沒有成年。他聳了聳肩，慢慢的走到少年的身旁，彎下腰壓低聲音問道：“王子殿下每天都要花這麽長的時間在祈禱上？”

少年頭也不擡，幹巴巴的說：“是的，每天四次，早中晚再加上睡前一次，每次一個小時，不管找不找得到教堂。”

侍衛咋舌，感嘆道：“怪不得殿下的速度這麽慢。殿下什麽時候如此虔誠了，難道他想……”他看了眼院子裏正聚在一起聊天的王儲近侍，和更遠處的王儲衛兵，才用更加微弱的聲音問道，“難道他想通過這種方式提高自己在民間的支持率？”

愛德華王子雖然是王位的第一順位繼承人，但是如果在民間的支持率過低的話，公民可以通過投票廢黜國王和王儲。國王和貴族們有着高人一等的地位，享受着更富裕奢華的生活和更多的權利，但這不代表他們可以為所欲為，憲法賦予了公民監督和制約王室和貴族的權利，而在法律面前，即使是國王也不能得到特權。

少年動了動自己有些酸澀的肩膀：“我怎麽知道王子殿下是什麽意思？再說，殿下的支持率也不低，誰也沒有聽說民間有要廢黜他的聲音啊。不過，我們私下裏都覺得，”他停頓了一下，微微擡起頭，對着侍衛的耳朵說，“殿下他這一年實在是太虔誠了，如果這種虔誠是真的，而他又不是兩位陛下唯一的合法後代，他很可能會放棄王儲之位，進入教會成為一名修士，将一切奉獻給奧爾貢拉。”

侍衛聳了聳肩，靠在近侍旁邊的牆壁上站好。兩人安靜的等了一會兒，近侍又看了看懷表，道：“殿下馬上就要出來了，還有兩分鐘。”

一門之隔的禮拜堂裏空空蕩蕩，只有東面盡頭的祭壇前跪着一個穿着一身黑衣的金發少年，他擡着頭，望着祭壇上的神像，金色的雙眸眼神專注，臉上表情肅穆。他的嘴唇微微蠕動着，似乎在默念着什麽，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音，雙手合十放在胸前，一條金鏈子挂在虎口上，鏈子下面是一個金環，金環中間是一條簡化的龍。這是創造了獸人和亞獸人的神奧爾貢拉的符號代表，金環代表亞獸人，金龍代表獸人。

傳說七萬年以前，一場浩劫毀滅了大陸上幾乎所有的生命，只剩下通過扭曲的空間來到大陸的兇惡魔獸。恰逢奧爾貢拉在無盡的宇宙中行走，經過荒蕪的薩爾曼大陸，救下了最後一名智慧生靈。奧爾貢拉送給了他一個可以孕育生命生長植物的空間，好讓他生存下去，這就是第一位亞獸人的誕生。

後來，奧爾貢拉又擔心亞獸人一個人在殘酷的環境中無法保護自己，便又教給他抵禦的魔法，還在他的空間裏放了一顆龍蛋，好孕育一只龍保護他。但是作為大陸上唯一的智慧生物，亞獸人實在太寂寞了，他的孤獨以及渴望交流和感情的欲望滲入了那顆龍蛋，龍吸收了這些感情，不再是完全的野獸，他除了擁有轉變自己外形的能力，還對亞獸人産生了濃濃的憐惜和深深的愛慕之情，于是最後破殼而出的便是第一個獸人。他和亞獸人結為夫妻，生育後代。

亞獸人養育獸人，從萬物開始到現在從來沒有改變過。薩爾曼大陸的土地極其貧瘠，擁有豐富的礦産，卻無法生長任何植物，植物只能生長在亞獸人的空間裏。而又因為生物本能的緣故，獸人總是傾向于保護和愛惜亞獸人。因此，即使攻擊力幾乎等于零，亞獸人在大陸上依舊能夠和獸人平起平坐，完全沒有因為身體上的弱勢而受到任何不公平的待遇。

祭壇的周圍環繞着999顆夜明珠，柔和的藍光照亮了整個祭壇和少年蒼白卻精致的面孔。他目不轉睛的望着位于供奉在祭壇上的聖徒棺木上方的金環龍，直到默背完最後一句禱告詞，這才垂下眼睛，将挂在虎口的項鏈纏在一只手腕上，鏈墜握在手心，手臂向前平伸，掌心朝上，俯下身體，親吻着冰涼的地面。

“榮耀和權柄完全屬于您，永恒的神奧爾貢拉。”他低聲嘟囔着，這才從地上站起來，将項鏈挂在胸前，轉身離開禮拜堂。他沒有穿鞋，赤腳走在黑色的大理石磚上，幾乎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這是祈禱最虔誠的姿态，黑袍，散發，赤腳。

立在禮拜堂大門旁的守門獸在他靠近時立刻拉開了沉重的大門，守門獸并不是真正的生物，還是施了魔法的石雕怪獸。守在門口的近侍見他出來，立刻向他鞠躬，将鞋子放在他的腳下，“殿下，”近侍半跪在地上為他穿鞋，“王後陛下派人來傳話了。”

侍衛單膝跪地，低頭向愛德華行禮，愛德華擡了擡手示意他站起來說話，侍衛站起身，依舊深深的彎着腰，姿态謙卑，輕聲道：“昨天下午，國王陛下突然将他和萊特曼家的瑪格麗特小姐所生之子威廉，以及威廉的弟弟，瑪格麗特小姐和她的侍衛所生之子斯蒂芬接進了宮廷，聲稱是因為瑪格麗特小姐病逝無人照顧這兩個孩子。而這件事情之前沒有一點風聲。”

愛德華已經穿好了鞋，“所以呢？”他冷淡的說，順着走廊朝着位于大禮拜堂側面的修士休息的小樓走去，他要在那裏梳洗更衣，“一個獸人弟弟而已，我在宮廷裏異母的弟弟妹妹又不止這一個。”

侍衛緊跟在他的身後解釋道：“但是國王陛下對于這位私生子過于關注，這讓王後陛下有些擔心……”

愛德華停了下來，轉身看着侍衛：“你叫他什麽？”

侍衛被王子俊美明豔的面孔晃得愣了幾秒，然後才反應過來愛德華王子指的是誰。

在去年的評選中，還差兩歲才成年的愛德華王子名列全國十大最受歡迎的亞獸人第五名，是很多獸人的夢中情人，他雖然是王後的侍衛，但王子從三歲起就居住在自己的封地薩摩賽特，一年只回來兩次，今天是他第一次親眼見到王子，因而被王子幾乎毫無瑕疵的容貌驚豔到也不是什麽丢人的事。

侍衛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麽。

“是威廉少爺。”愛德華一字一頓的說，“即使他是非婚生子，也是我的父親，國王陛下的孩子，在國王陛下還活着的時候，我希望你能夠給他的子女應有的尊重，無論出身。還有，不要再讓我聽到私生子這個詞。不管用在誰身上，非婚生又不是孩子的錯。”

“我很抱歉，殿下。”侍衛再一次深深的鞠躬。愛德華點了點頭，接着向前走，侍衛繼續道，“國王陛下對于威廉少爺的關注讓王後陛下很擔心，威廉少爺的獸型是巨龍，顏色是銀色。他和斯蒂芬、額、斯蒂芬少爺剛剛來到宮廷，還沒來得及洗漱更衣，國王陛下就請來了帝國聖索爾西斯大學的幾位校長為威廉少爺做鑒定，最後得出的結果是威廉少爺現在的水平是四級中級，是天生的強者，将來沖擊八級成功的幾率極高，甚至還能沖擊九級，成為金龍。”

雖然傳說中世界上的第一個獸人的獸型是金龍，但是現在整個大陸的獸人的獸型種類繁多，每年還會有不少新的變異體。獅虎熊豹等普通的野獸是平民最常見的獸型，貴族的獸型要更大一些，而體積最龐大，武力值最高的，則是王室的巨龍。不過最後一只金龍已經在一千年以前衰老死去了，大陸所有的巨龍家族最高等級也不過是八級巅峰的銀龍，比如國王陛下。

獸型為巨龍，證明他毫無疑問擁有王室血統，而四級中級的實力，已然超過了帝國大部分的獸人。就算是全卡斯伯特帝國最強大的獸人國王陛下，當年也不過如此了，說他能夠沖擊八級并非讨好國王的空話。

侍衛接着說：“國王陛下聽了之後很高興，當衆宣稱，如果威廉少爺能夠成為達到七級水平，就封他為伯爵，如果能夠晉升八級，就封他為公爵，并給他掌管皇家衛軍的權利。他還說，威廉少爺是他最看重的兒子。”

無怪王後陛下因為一個初來乍到的私生子憂心忡忡，王國的繼承法規定非婚生子沒有繼承爵位的權利，財産也只能繼承十分之一，而且是所有的非婚生子平分這十分之一，但是王室和貴族總是有特例。歷史上每幾十年就會有一位子嗣單薄的大貴族乞求國王特封他的私生子為爵位繼承人，而八百年前卡斯伯特帝國也曾有一位國王廢黜了自己實力只達到六級的王儲，讓已經邁入八級初級的私生子繼承了王位。

愛德華依舊語氣淡淡的說：“威廉實力強大，若能成為七級、八級強者，父王如此封賞也使理所應當的。七級強者全國不過萬人，八級強者更是寥寥，不過百人，哪一個不是在軍中擔任要職，如果威廉真有這樣的實力，難道就因為他不是婚生子，就剝奪他為國效力的權利？非婚生子雖然不能繼承爵位，但依舊是帝國的公民，受到憲法的保護，他如果想在軍隊中發展，陛下應當按照規定，根據他的實力和貢獻對其進行封賞和獎勵。”

侍衛被愛德華的淡然噎得說不出話，直到愛德華快走到更衣室的門口了，才忙道：“往後陛下還讓屬下詢問您是否可以加快行程，她很思念您。”

愛德華點了點頭，他沒有說話，侍衛不知道這點頭的意思是承諾加快行程還是單純的表示聽到了自己說的話，不等他再次詢問，王儲已經走進了房間，關上了門。而剛剛在花園裏聊天的近侍已經先于王子進屋為他準備洗漱更衣事宜，其他的近侍也開始為王子的午飯做準備。

侍衛站在門口，有些不知所措，直到一位王儲衛兵走過來，問他要不要一起吃午飯，他這才搖了搖頭，離開了走廊，在空蕩蕩的花園裏變身獸型。那是一頭接近三米高的巨獅，背上背着一雙翅膀，他雙翅一振，沖入雲霄，返回王宮向王後回禀消息去了。

雖然王後派人來催促了，但是愛德華依舊不緊不慢的按照原定的節奏和速度朝着王都萊曼前行，他本來就不想見國王和王後，能拖多一天是一天。不過此處距離王都萊曼也不遠了，兩天後，王儲的隊伍還是慢悠悠的進入了王都的城門。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