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自己被白白利用的事實讓愛德華的心情愈發的抑郁。雖然兩輩子都身處權利鬥争的中心,但是缺乏引導的愛德華并沒有因此擁有多少政治鬥争的常識,重生以後,他只是簡單的認為,只要自己選對效忠的對象,虔誠忠心,就能平安的度過一生。
但是國王毫不留情的利用給了他當頭一棒,他這才真正意識到,權利的鬥争中永遠都會有犧牲品,而那些被放棄的人,并非因為他們不夠忠誠,或者站錯了陣營,而是因為他們不夠聰明。
愛德華非常焦慮,也非常恐懼,那場愚蠢的投誠斬斷了他所有的退路,他親自将絞刑架的繩子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而國王就站在他的身後,只要他願意,随時可以抽掉他腳下的木板。
然而這一切他都不能表現出來,他不能讓國王的人發覺自己心懷怨恨,而他也不想放任自己沉溺在怨恨中。塵世間的生活不過是靈魂最初的經歷,死後才能得到真正的永生,然而,到底是被投入地獄承受永世的燒灼之苦,還是升入天堂,享受無盡的寧靜,全看生前的表現。愛德華不想因為一個不值得的人墜入地獄,可如果克制負面情緒并不是什麽簡單的事情,而面對這種事情,他也找不到人傾訴,只能将一切強忍在心裏,完全的投入到神學的學習中,期望自己有一天能夠像史書上記載的聖人一樣,面對傷害毫無怨憤,面對危險毫無恐懼。
王儲對宗教的狂熱上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幾乎讓人側目,不過王儲這一年多來對宗教一直如此虔誠,因此沒有人覺得有什麽奇怪,再加上新年即将到來,所有的人都因為年末各種各樣的事情忙得團團轉,誰也沒有太多的時間關心王儲的心理狀況。
今年,薩摩賽特,特別是它的首府德萊,在國王派來的調查王儲遇刺案件的重兵把守下度過了一個格外壓抑的新年,而這種壓抑和凝重在赫爾城堡達到了頂峰。
在除夕夜這一天,按照慣例,王室成員應當在早飯過後,在大會客廳接見群臣和公民,接受他們的禮物和祝福,愛德華過去是在王宮與國王和王後一起完成這項工作,今年既然留在了薩摩賽特,自然是要在赫爾城堡的大會客廳接見薩摩賽特的臣民。他的空間恢複了一半,已經可以下床活動,不必整日卧床休息,因而并沒有拒絕這項活動。
于是,除夕夜的一大早,大家在裝飾得富麗堂皇的大會客廳的王儲王座上,看到了一個格外憔悴虛弱的王儲。
這一個多月來,盡管空間的傷勢在大量的高等級草藥和魔晶的滋潤下漸漸恢複,但是愛德華的肉體和精神還是在國王帶來的巨大壓力下漸漸的萎靡了。他比傷勢最重的時候看起來還要脆弱,他臉色蒼白,透着一股不健康的血管的青色,面頰凹陷,顯得下巴更加尖翹,一頭燦爛的金發此時黯淡無光,隐藏在綴滿了用白色玉石雕琢出來的重瓣山茶花和金葉子的花冠下。他向往常一樣穿了一身寬大的暗色長袍,襯得整個人更加瘦弱,坐在純金的王儲王座上,疲倦的靠在一邊的扶手上,好像下一秒就要暈過去了。
王儲的狀态給新年慶賀蒙上了一層陰影,連樂隊演奏的聲音都小了很多,好像生怕刺激到王儲脆弱的神經。大家小心翼翼的依次上前,一邊捕捉痕跡的打量着王儲的臉色,一邊用比哄孩子睡覺還要柔和的聲音向王儲獻上新年祝詞。
愛德華很想離開這裏,回到自己的房間安靜一會兒,但是他不想讓他的臣民失望。透過重重人群,他能看到大廳外站着的幾個衣着普通的平民,這些人都是帝國的公民,從全國各地來到薩摩賽特,只是為了一睹王儲的風采,和王儲說上一兩句話。這種對蘭開斯特家族的忠誠是帝國穩固的基礎,愛德華除非病入膏肓,否則絕不應該在這種時候讓遠道而來的客人們無功而返。
愛德華心裏突然湧起一絲不忿,他盡心盡力的維護着王室的尊嚴和名譽,可是國王不僅絲毫不領情,甚至還對他懷有殺心,他本來就不是王儲,那現在這般辛苦又是為了什麽?
想到這兒,愛德華的臉色剛加難看,幾乎忍不住要立刻起身離開,把這一灘爛攤子全留給國王新任的忠仆自己處理。
“殿下?您喜歡嗎?”威廉的聲音突然傳進腦中,喚回了正在走神的愛德華。愛德華掩飾住眼中的茫然,看向前方正在向自己獻上賀禮的大臣。對方獻上的是一座純金鑲寶石的水神群像燭臺,三十六個形态各異姿态柔美的水神呈塔形,衆星拱月般捧起頂端的一顆巨大的夜明珠,而每個水神自己也或抱或捧着一顆小一點的夜明珠,華麗非常。
愛德華收起自己的心思,矜持的微笑道:“謝謝你,安德魯閣下,非常漂亮的禮物。”
名為安德魯的大臣露出一個驕傲的笑容,不着痕跡的看了眼周圍的人,這才深深鞠躬,嘴裏說道:“這是我的榮幸,殿下。”便退下了。
大臣們獻禮完畢後,便是無官職的貴族,貴族過後便是普通平民,按照姓氏的第一個字母,依次宣見。到了這個部分,愛德華松了口氣,比起兩面三刀的貴族,他更願意面對平民。
忽然,門口傳來一陣騷動,大家都朝着門口望去,緊接着,門口負責通報的仆人便大聲喊道:“康德拉侯爵,波倫特子爵,卡裏克男爵到!”
聽到仆人的通傳,愛德華的臉上幾乎是立刻就露出了一個厭惡的表情,雙手握緊了扶手,身體微微晃動了一下,看起來似乎想要馬上站起來離開。但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忍住了這個沖動。
而此時這位吸引了所有人注意的康德拉侯爵通過衆人為他讓出的通道,來到了愛德華的面前。他不像別人那樣,在距離王儲三四米遠的空地上行禮問安,而是直接單膝跪在了王儲的腳邊,雙手抓起王儲的手,一雙金眼深情的望着愛德華的臉,動作緩慢而暧昧的吻上了他無名指上的權戒。
“我親愛的王子。”康德拉侯爵仿佛在抑揚頓挫地念着情詩,“我好不容易申請到了假期,就立刻朝着您的位置趕來,整整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