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你辛苦了,查理堂兄。”愛德華想抽回自己的手,竭力不讓自己露出厭惡的表情。

“我仁慈的主人,您不願意賞賜我一杯酒嗎?看在我趕了三天路的份上。”康德拉侯爵的聲音越發的甜膩。

愛德華心情煩躁,如果是過去,他或許還有精力與這人虛與委蛇,但是現在,他只能不讓自己一巴掌扇在這人的臉上,不給他過分的難看而已,和顏悅色的交際實在太困難了。

康德拉侯爵覺得有點尴尬,他能感到王儲正在試圖抽回自己的手,而且對方的視線根本沒有落在自己的身上,面無表情的臉上隐藏着一絲若有若無的抵觸。

站在王儲身旁的近侍極為有眼色的倒了一杯啤酒遞給愛德華,愛德華接過酒杯,塞到康德拉侯爵的鼻子下面,臉上擠出一個僵硬而敷衍的微笑,“請吧,查理堂兄。”

康德拉侯爵順勢松開王儲的手,接過酒杯一飲而盡,随即自然的站起來,将酒杯還給那位近侍。

“祝您新年快樂。”康德拉侯爵開始朗誦自己的賀詞,緊跟在他身後的仆從将禮物碰了上來,打開鑲金的木盒,裏面躺着一只鑲滿了寶石的金杯。

威廉瞪着正在極盡溢美之詞贊美王儲的男人,輕輕的拉了拉伊利莎白的衣服,小聲問道:“這人是誰?”

伊利莎白貼着他的耳朵說:“那是殿下的堂兄,查理蘭開斯特,他的父親是康德拉大公,是國王陛下的堂兄。因為他的父親是擁有王室血統的公爵,而他是長子,是爵位繼承人,所以從出生起便擁有康德拉侯爵的頭銜。當你是以王儲近侍的身份,在正式場合遇見他時,要稱呼他為大人,但是社交場合,你可以稱呼他為堂兄。”

“你覺得私生子有資格和一位大公的繼承人以堂兄弟相稱嗎?”馬修突然冒了出來,“那個尾巴翹上天的家夥,以前在聖索爾西斯大學軍事學院念書的時候,帶了十個仆人,每天都在變成獸型修煉的時候,順便讓他的仆人給他擦洗鱗片,雖然他清理自己的人形身體就已經達到了清理獸型身體的效果了,但是他就是要用這種方式吸引別人的注意。威廉閣下,你覺得,如果你上前稱呼他為堂兄,他會有什麽反應?”

“他不可以有什麽反應。”伊利莎白冷靜的指出,“因為王儲殿下已經在正式場合明确的稱呼威廉閣下為‘我親愛的弟弟’,如果康德拉侯爵對威廉閣下有什麽無禮的言論或者舉動,就是間接地對王儲不敬。”

馬修哼了一聲:“你覺得那個家夥有足夠的智商考慮這些問題?”

“我對康德拉侯爵并不了解。不過不管怎樣,最後理虧的絕對不會是威廉閣下。”伊利莎白說着,忽然微笑了起來,“謝謝你的提醒。”

馬修的臉蹭的紅透了:“真是莫名其妙!謝什麽啊!”他抻了抻袖子,咳嗽了一聲,匆匆離開了。

伊利莎白看着他離開的背影,笑着對威廉說:“看,我說過的吧,馬修閣下實際上是個很好的人,他雖然有時候說話确實很容易讓人感覺不太舒服……威廉?”

威廉鼓着眼睛盯着愛德華和他眼前。康德拉侯爵已經獻過了他的新年禮物,卻還賴在王儲面前說着不停,他穿着一身合體的軍裝禮服,寬肩窄腰,緊身褲和過膝的長靴包裹出兩條筆直的長腿,胸前別着一排金光閃閃的勳章,一頭火紅的頭發從寬邊的禮帽邊緣露了出來。他相貌英俊,舉止優雅,會客廳裏的亞獸人們都忍不住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他到底要幹嘛!”威廉不耐煩地抱怨道,“說個沒完沒了的!”

伊利莎白輕笑了一聲:“哦,我忘了你還不知道這些事。康德拉侯爵是國王陛下為王儲殿下挑選的幾位未婚夫人選中的一位。康德拉侯爵比王儲殿下打了十歲,現在正在軍隊服役,只能抓緊現在不多的時間和王儲培養感情。”

“殿下不喜歡他!”威廉語氣裏充滿了嫌棄和不屑,“殿下根本不想和他說話!”

伊利莎白頓了一下,左右看了看,小聲道:“我也這樣覺得,你看點殿下的臉色,難看極了。”

威廉覺得自己的心情好了不少。他想了想,走到愛德華身邊站好,輕聲道:“殿下,您要喝點什麽嗎?”

愛德華已經被康德拉侯爵的誇誇其談折磨得要瘋了,他從來都不喜歡這位愛慕虛榮,一舉一動都有些用力過猛,而且對待他的态度總有些黏黏糊糊的堂兄,但是他必須和幾位未婚夫人選保持足夠友好的關系,并在幾個人中保持平衡,誰也不疏遠,誰也不特殊對待。

上一世,在他還當自己是真正的王儲的時候,他還能忍住心中的不适,故作愉快的和康德拉侯爵交談,但是現在,愛德華連面上的客氣都做不到了,眉頭微微皺起,嘴唇緊緊的抿着,滿臉都是不耐煩。也真難為康德拉侯爵在面對王儲這樣直白的反感時,依然能夠把自己要說的甜言蜜語說出來,

而現在,聽到威廉的問話,愛德華好像是溺水者發現了一根浮木,立刻抓住求生的機會,點頭道:“好建議,我還真的覺得有些渴了呢。”接着他看了幾眼大門,問道,“門口來拜訪我的公民有多少人?等了幾個小時了,肯定累壞了,直接請他們進來吧,為他們準備椅子和啤酒,他們來一次不容易,我得多和他們說說話。”

康德拉侯爵把還沒說完的話吞了回去,他也知道王儲不想聽他說話了,只好鞠躬退下。

接待臣民花費了幾乎整個白天的時間,直到傍晚,愛德華才在近侍的攙扶下,腳步虛浮地回到自己休息,晚上還有三個小時的晚宴,他要招待薩摩賽特所有的貴族、大臣還有社會名流,而晚宴後,他們還要去勃洛克大教堂作跨年彌撒,彌撒一直要持續到第二天淩晨四點,主要內容是薩摩賽特郡內各個屬于義務教育內的學校選派出來的孩子給他們做表演,表演內容多為和唱贊美詩,或者表演《聖訓》中記錄下來的故事。而彌撒結束後,他還不能休息,回到城堡後,他還要給在城堡內工作的仆人們贈送新年禮物,感謝他們的辛勤付出。

換上了睡衣已經在床上躺好了的愛德華嘆了口氣,算了算時間,他還能睡三個小時。這種生活是他從小過慣了的,而今天,或許是支撐他一直這樣做下去的理由松動了,他終于第一次覺得疲倦。

奧古斯特站在他床頭不遠處的小桌子旁,動作輕柔的為他點燃一盞助眠的香薰燈,威廉站在愛德華床的另一邊,猶豫着不知道是不是要留下來守着。

“去睡吧。”愛德華說,“晚上你可是還有表演呢。”

威廉有些戒備的看了眼奧古斯特,而後者蓋上香薰燈的蓋子,似笑非笑地也瞥了他一眼,便對愛德華說:“殿下,我有點事要跟您說。”

“殿下要睡覺了。”威廉不滿的說。

“耽誤不了幾分鐘。”奧古斯特幹脆的說,“你能回避一下嗎,威廉閣下?這是我的私事,不方便別人在場。”

前段時間和奧古斯特的那場談話過後,愛德華仔細一回想,便感到了奧古斯特一言一行中的挑撥和暗示,這讓他對奧古斯特産生了不小的懷疑。但是自那場談話後,奧古斯特忽然又安靜了下來,每天安安分分的做自己的近侍,不再說什麽讓人浮想聯翩的話語。

愛德華覺得自己這個姓阿布洛斯的表弟是在吊自己的胃口,他肯定知道些什麽,但是他就是不告訴你,而現在,似乎他終于打算把他那張一直緊閉的嘴稍稍松開一條縫了。

“去睡覺吧。”愛德華對威廉說,“不然晚上你可熬不住。”

威廉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奧古斯特輕聲的笑了出來:“親愛的威廉閣下,”他語調微高,帶着一種輕佻的調皮,“你非要守在這兒,難道是我怕對王儲做什麽?”

“聽話,威廉。”愛德華只能順着奧古斯特說,“我們或需要讨論一下亞獸人之間的話題,即使你沒有成年,恐怕也不方便在場。”

威廉很是不情願地挪出卧室,關上了門。奧古斯特跟着過去上了鎖,随即轉身看着愛德華。

“所以,你想說什麽?”愛德華剛剛面對威廉時滿臉的溫柔和耐心消失的無影無蹤,只剩下公式化的禮貌。

奧古斯特輕巧的走到床邊,掀開被子在愛德華的身旁躺了下來,又輕輕的握住他的手,“殿下。”他貼着他的耳朵,“每天面對我這個兩年後就要慘死的人,你不覺得害怕嗎?”

愛德華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被困住手腳吊起來等待死亡的囚徒,然而當獄卒解開繩索,将他扔下來準備拖到行刑場準備執行死刑的時候,他卻已經感受不到疼痛了,因為捆得太久,渾身已經麻木了。

他知道奧古斯特準備跟他攤牌,但是他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開始,他覺得自己該表現出震驚,不相信,甚至是恐懼,可實際上連他自己也不過是來自六年後的冤魂,他一點劇烈的情緒波動都沒有,唯一的感覺,只有一種隐隐約約的“終于來了”的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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