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您的舞步越來越精湛了，殿下。”康德拉侯爵深情地望着他，他沒有穿着普通的貴族禮服，而是穿着一身軍官禮服，款式雖然簡潔，但是在一群華衣美服的貴族中，顯得格外大氣成熟，引來不少亞獸人仰慕的注視和獸人嫉恨的目光。

“你也一樣，查理堂兄。”愛德華臉上的肌肉已經培養出了後天的本能，即使愛德華一點都不高興和這位堂兄跳舞，臉上的肌肉還是盡忠職守的調整出一個禮貌的微笑。

“還想再來一支舞嗎？”康德拉侯爵再一次躬身，向他伸出一只手。

愛德華稍一權衡，就把手放進了康德拉侯爵的掌心裏。如果他現在不跳，康德拉侯爵一定會跟着他一起離開，到時候剩下的幾個小時他可就不得安寧了，不過如果他繼續跳下去的話，他只需要再忍受幾分鐘而已，這種集體交誼舞可是要換舞伴的。

音樂聲再次響起，舞池中的人迅速站成頭尾相連平行的兩個圈，随着音樂的節拍，兩次行禮後，開始邁出舞步。

“您的氣色好多了。”康德拉侯爵盯着他的臉，“這次來赫爾，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好像少了什麽，想了半天才想起來。”說着，他期待的望着愛德華的眼睛，似乎希望他能接着自己的話說下去。不過愛德華只是笑了笑，繼續下一個舞步，于是康德拉侯爵只能自己解答這個問題。

“您的沙龍呢，我親愛的王子殿下？”康德拉侯爵的表情有些誇張，“我一直記得您的音樂沙龍和詩歌沙龍。大家坐在一起，高聲的朗誦着自己創作的詩歌，然後再由一位音樂家譜曲，将這首詩歌變成一支美妙的曲子！哦，那真是太美妙了！我們什麽時候繼續開沙龍呢，我的好殿下？我在軍營裏，又寫了幾十首詩，正想讀給您聽呢。”

“我想恐怕以後不會再有這個機會了，查理堂兄。”愛德華淡淡地說，“開辦沙龍的時間，我更想獻給無上的奧爾貢拉。如果你願意與我一起拜讀前人的著作，我倒是很願意邀請你。”

康德拉侯爵的眼睛頓時瞪得大大的，好像胸口被人射了一箭一般。

“難道這是真的？”他急切的問道，“您難道真的想把一生都獻給奧爾貢拉、獻給教會？那可不行啊，殿下，您是王儲，是未來的國王，您肩上還背着責任呢！”

“一切生命本就屬于奧爾貢拉。”愛德華避重就輕地說，恰好到了交換舞伴的時候，愛德華轉過身去，将手放在下一個舞伴的手裏。縱使康德拉侯爵再有什麽話想說，現在也說不出來了。

兩列舞者以大廳的正中心為軸線，每跳完一組動作，就朝着相逆的方向移動，來到下一個舞伴的面前。這支曲子有十分鐘，愛德華已經換了三個舞伴，他的舞步和笑容一絲不茍，而實際上思緒已經不知道飄到哪裏去了。

他剛剛才想起來，跨年彌撒的時候，最開始和他交談的人，可不是自由黨的人，那是德萊城教區的首席主教，薩摩賽特的樞機主教，弗朗西斯大主教的副手。

難道教會也參與進來了？愛德華思索着這個問題。教會不同于任何黨派，奧爾貢拉的教義要求修士們清醒寡欲，遠離權力、享受和争端，所以，幹預政治顯然不合奧爾貢拉的要求的。但是教會與每個人的生活都息息相關，即使并不能擔任任何官職，行走在王宮和各位官員貴族府邸的神官們還是對政壇産生了不小的影響。而比起名聲一直不佳的政客們，神關門在民間的號召力顯然遠遠高于他們。弗朗西斯大主教似乎已經是他們的人了，不過教會一共有十二位樞機主教，他還有很多的選擇。

想到這裏，愛德華突然腦中靈光一現。他身邊現在一個可以信任的人都沒有，他也不敢随意接觸網羅可用的人，但是神官不同，現在全帝國的人都知道王儲醉心于宗教，國王也知道他将來有投身教會的意圖，因此，他不可以接觸貴族和大臣，卻可以接觸教會的樞機主教。

教會地位最高的教宗每十年選舉一次，教宗作為帝國僅次于國王的宗教領袖，擁有着巨大的權力和見不得光的財富，這讓所有有資格參選教宗的樞機主教們鬥得你死我活，和政客們勾結，各自為營，相互左右選舉。愛德華可以以讨論教義為理由，和可以結盟的樞機主教見面，達成合作。

不過，在此之前，他還想先确認一件事。

他正想着，下意識的跟着音樂向前走，換到下一步舞伴面前，忽然發現這個舞伴的身高格外的矮，再一看，竟然是威廉。

“殿下。”威廉高高的擡着手，免得愛德華需要彎腰來配合他的舞步，“您是不是累了，怎麽一直心不在焉的？”

愛德華揚起眉毛：“我什麽時候心不在焉了，你從哪兒看出來的？”

威廉吃力地大步邁着舞步，生怕錯過了節拍，說道：“我、我就是看出來了。”下一個動作，兩位舞者要貼近身體，賺幾個圈再走幾步，威廉忙靠近愛德華，小聲說道，“您剛才的笑容格外假呢。”又忙補充道，“其實也不是很假，不過我知道您真正高興的笑的時候是什麽樣子的。”

愛德華趁機捏了捏他的脖子：“人小鬼大。”他笑道，“你還想跳舞嗎？”

“您想休息了嗎？”威廉立刻高興地說。

“那看來你是不想跳了。”愛德華拉着威廉的手，直接離開了隊伍，另一對獸人和亞獸人忙補上他們造成的空缺。他帶着威廉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王儲專用的椅子很大，再坐下一個威廉綽綽有餘。愛德華在大廳裏擁擠的人群中搜索着，幾分鐘後終于發現了奧古斯特的身影，他正和一位貴族獸人說這話，很快就感覺到了王儲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忙離開獸人，擠過人群，來到愛德華的面前。

“您有什麽吩咐？”

“你說的那位，偉大的、擁有劃時代意義的發明家，叫什麽來着？”愛德華問道。

奧古斯特猶豫了一下，看了眼坐在愛德華身旁的威廉：“殿下？”

愛德華向他招了招手，說道：“坐到我旁邊來。還有，別忘了，我曾經告訴過你的，這孩子對我的重要性。”

奧古斯特抿着嘴唇，嘴角微微勾起一個有些無奈的笑容，他在愛德華腳邊的臺階上坐下，仰起頭輕聲道：“我的殿下，請您別難為我啊。”

“這是一切的基礎。”愛德華低下頭，“你們不要得寸進尺。”

威廉被他們莫名其妙的對話弄得一頭霧水，他迷茫的抓緊了愛德華的衣服，朝他的身上靠去。他不喜歡愛德華和別人有什麽他不懂的秘密，這讓他覺得自己被排除在愛德華生活的某個部分之外。不過他乖乖的閉着嘴巴，并不出聲打擾兩人的對話。畢竟現在他也參與其中呢，想到這兒，他又開心了。

“好吧，殿下。”奧古斯特退步道，“他叫米歇爾威爾頓。”

“你說他原本是卡斯伯特帝國的人？”

“是的。”

“他出生在哪裏？”愛德華說，“這樣一個重要的人，他們不可能不查清楚他的生平。”

奧古斯特頓了一下，他不知道王儲問這些問題要做什麽，不過還是實話實說道：“布霍爾茨郡。”

“他得罪了誰？”愛德華繼續追問，“你說他得罪了一個貴族因而獲罪入獄，這個貴族是誰？”

“您為什麽想要知道這個問題？”奧古斯特不解道。

“我只是想知道，你對我到底有多誠實。”愛德華看着他的眼睛，“如果第一次談話裏，就充滿了各種欺騙和謊言，那我們将來也就不需要進一步的對話了。我不會信任一個滿口謊言的合作者。”

“好吧，謹慎是一種高貴的美德。”奧古斯特歪了歪腦袋，“是布霍爾茨郡艾夏城的阿默德伯爵。其實，這個沖突是這樣形成的。”奧古斯特又靠近了一點，臉幾乎要貼到愛德華的大腿上，“威爾頓先生沉迷于發明，忽視了自己的家人，阿默德伯爵趁機勾引了他的妻子，又在他的妻子懷孕後抛棄了她。威爾頓先生找他決鬥，卻被當時的阿默德伯爵陷害，扔進了監獄。他的妻子自知對不起丈夫，生下孩子後就自殺了。”

“阿默德？”愛德華真的驚訝了，“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阿默德伯爵也姓薩瑟蘭，第一任阿默德伯爵是當時的夏陵公爵的次子，因為沒有資格繼承爵位，又立了不小的軍功，所以被封為阿默德伯爵。”

“您的記性真好。”

“我記得，第一任阿默德伯爵，就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愛德華說，“和威爾頓夫人發生不正常關系的，是第一任，還是第二任？”

“就是第一任，殿下。”奧古斯特靠得更近了。

“威爾頓夫人生的那個孩子，現在在哪兒？”

“誰知道呢。”奧古斯特聳了聳肩，“威爾頓先生是只身一人離開的卡斯伯特，那個孩子，阿默德伯爵看起來也不想負責，大概是被教會收養了。”

愛德華點點頭，忍不住嘆了口氣：“這世界真小啊。”他感慨道，“這樣一個重要的人，居然是薩瑟蘭家族的人趕走的。這難道就是早已注定的命運？”

“或許吧。”奧古斯特說，“殿下，您對我的答案還滿意嗎？”

“那我可不知道。”愛德華微笑着說，“布霍爾茨郡的艾夏城以溫泉著稱，我聽說溫泉對人的健康非常有好處，我身體上的傷已經痊愈了，空間卻遲遲不見什麽起色，或許我該去泡泡溫泉，放松一下心情？你說是不是，親愛的弟弟？”他摟住威廉，摸了摸他的下巴。

“只要這溫泉真的對您的身體好。”威廉輕輕地把頭靠在愛德華的懷裏，“我一切都聽殿下的。”

“很好。”愛德華滿意地說，“等新年假期結束了，我們就去艾夏城泡溫泉吧。讓我想想，誰在艾夏有莊園？看來得打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