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當秦棟睜開眼睛時,身上已驚出一身冷汗,那并不是噩夢,姑姑真的死了,死在了那場大火裏,他讓魏淩睿失去了媽媽,這件事就像一根毒刺,紮在他的心口,永遠無法拔去,也永遠無法解脫。“棟哥,”耳畔傳來一個欣喜的聲音,“你終于醒了,要不要喝水?”秦棟這才發覺自己躺在病房裏,他側過頭,看到陳雁寧坐在床邊,眼睛裏布滿了血絲,似乎很疲憊的樣子。陳雁寧一時有些手忙無措,忙給秦棟到了杯水,又去按鈴叫護士。秦棟坐起來,接過水問道:“發生了什麽事?”陳雁寧有些驚慌:“棟哥,我不是故意要傷你的,對不起……”秦棟看了他一眼,語氣一如方才:“發生了什麽事?”陳雁寧低下了頭,猶豫了一會兒才小聲說道:“我哥被檢察院的人帶走了。”秦棟怔住了,陳勝新起家的底子的确不幹淨,可這些年都已經漂白的差不多了,為什麽偏偏現在出了事?陳雁寧突然擡起頭,盯着着秦棟的眼睛,一臉嚴肅地問道:“棟哥,你老實告訴我,我哥這件事和你有沒有關系?”秦棟的唇角勾起一絲嘲諷的笑,冷冷道:“你說呢?”陳雁寧呆呆地盯着秦棟看了好久,直到秦棟都感覺有些不舒服時,他才緩緩地松了口氣:“我相信你,你決不會出賣我哥的。”秦棟低頭喝水,并不說話,他從高中辍學以後就開始跟着陳勝新混了,陳勝新的那些事兒他都清楚,這幾年做生意,明裏暗裏的關系很多都是他去處理的,項目也幾乎都由他經手,陳雁寧懷疑他并非沒有理由,可是除了自己,又會是誰呢?陳雁寧見秦棟不說話,以為他還在生氣,趕緊說:“棟哥,對不起,昨天是我太沖動,你要是還生氣,就打我一頓吧!”秦棟看着陳雁寧一臉認真的樣子,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個奇怪的想法,這孩子真是陳勝新的親弟弟嗎?性子也差太多了吧。“打你幹嘛?”秦棟看了他一眼,“讓你躺隔壁跟我作伴?”陳雁寧低着頭,不出聲了。秦棟也知道,自己的身體一向不錯,只是最近工作比較辛苦,而且還陪着魏淩睿到南美跑了一圈,本來就不太好的胃有點吃不消了,才被陳雁寧那一拳弄進了醫院。
第二天秦棟就辦了出院手續,他對陳雁寧說:“先回學校去,你哥的事我會想辦法的。”陳雁寧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學校放假,我沒地方去了。”秦棟無奈,只好帶他回家。他住在一處地段很不錯的小區裏,兩年前買的,魏淩睿還在讀研,平時都住在學校裏,只有周末才會過來,秦棟大多時間也住在公司,房子裏冷冷清清的,沒什麽人氣。直到陳雁寧進門的時候才突然意識到有些不對,有些慌張地問:“棟哥,魏……魏淩睿呢?”不知道為什麽,陳雁寧似乎很不喜歡魏淩睿,從不叫他哥,見面有時候連招呼都不打。他也知道秦棟跟魏淩睿的關系,想到自己要在這裏打擾一些日子不免覺得有些尴尬。秦棟淡淡道:“我們分手了,他以後不會到這裏來了。”“啊?”陳雁寧一驚,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差點叫出聲來,随即又意識到自己的失态,慌忙捂住嘴,斜眼偷偷瞄着秦棟,他仿佛只是在陳述着一件實事,平靜地有些反常。陳雁寧突然覺得心裏慌慌的,像是揣了個小兔子似的,好奇怪,棟哥跟魏淩睿分手一定很難過吧,雖然他看起來沒什麽,那自己也應該替他難過才對,可心底湧出的興奮又是怎麽回事?陳雁寧突然覺得自己很小人。“小寧——”秦棟的聲音讓陳雁寧回過神來,他不好意思地看着秦棟,慌忙地說:“棟哥,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做……”不等秦棟說話就往廚房跑去,弄得秦棟有些莫名其妙。
當天下去,秦棟去了看守所,當他再次看到陳勝新的時候,不禁有些恍然。那人穿着黃色的馬甲,腕上戴着銀色手铐,整個人顯得很頹廢,完全沒了平日裏肆意縱橫的神采。陳勝新凝視着秦棟,許久才說:“你怎麽來了?”秦棟笑了笑:“能不來麽,你弟都找上門了。”陳勝新不以為然道:“小孩子不懂事,跟他較什麽勁!”秦棟猶豫了一下:“勝哥,我……”“別說了,我知道,”陳勝新打斷他的話,朝房間外面看了看,低聲道,“有煙沒?”秦棟掏出根煙點上,遞給他。陳勝新深深地吸了口煙,說道:“這次我恐怕出不去了。”他的表情模糊在缭繞的煙霧中:“我在國外還有一些資産,戶主是小寧,那幫孫子現在還不知道,阿棟,能幫我個事兒嗎?”秦棟看了他一眼:“幫你照顧弟弟?”陳勝新點頭:“你準備下,過兩天就帶小寧去美國,那些錢足夠你們下半輩子了。”不料卻被秦棟一口回絕:“我不答應。”陳勝新有些惱:“你他媽這點事都不肯?”秦棟也怒了:“一個弟弟已經夠我受了,你他媽又來,就該着我欠你們的?”陳勝新呆呆地看了秦棟幾秒,突然笑了起來:“呵呵,這麽多年了,你還是這麽欠揍,還是這麽傻逼。”守在外面的警察朝裏面看了一眼,示意時間快到了。陳勝新站了起來,突然抓住秦棟的手,低聲道:“阿棟,就算哥求你,別趟這渾水,這案子是上面的意思,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秦棟沒有說話,陳勝新的嘴唇動了動,還想再說些什麽,警察已經過來了。他望了秦棟一眼,然後就跟着警察回去了,秦棟這才發現陳勝新的眼角有些泛紅。
從看守所回來後,秦棟就聯系了陳勝新的律師王華。王華以前也代理過公司的案子,跟秦棟算是舊識。他一見秦棟就開門見山地直說:“檢察院是以行賄、涉黑、洗錢等罪名起訴陳總的,并提供了大量的證據,這案子恐怕很懸。”秦棟抿了口茶,緩緩道:“能不能想想別的辦法,錢不是問題。”王華嘆了口氣:“秦先生,咱們都是朋友,我也不藏着掖着了,陳總這件事其實跟前幾天被‘雙規’的那個局長有關。”秦棟這才想起來,陳勝新确實有個做局長的姨父,好像是國土局的,他也确實憑着這個關系得了不少項目,可這種事不論在商場還是官場都是司空見慣的,怎麽就偏偏把陳勝新的案子弄成了影響全國的大案呢?秦棟看了王華一眼,不動聲色道:“王律師,你不是說過不會藏着掖着麽?”王華笑道:“哪敢,我能說的都說了,不過我想提醒秦先生一點,您是聰明人,所謂商場如戰場,陳總這些年順風順水,生意也越做越大,保不齊讓什麽人不高興,暗中下絆子也說不定呢,您說是吧?”
得罪了什麽人?陳勝新原來是混黑道的,得罪的人多了去了,可那個又有這麽大的勢力,能把他直接送到監獄裏頭?不,不對,非要找的話,倒也有那麽幾個,比如一個月前競拍海邊的那塊地皮,魏氏企業也很有意向,最後還是陳勝新走了他姨父的關系才拍了下來。等等……魏氏企業,魏氏,檢察院手中的證據……秦棟感覺脊背一陣發寒,一個他不願相信的猜測像是把利刃,殘忍地切割着脆弱的神經。王華見秦棟臉色不好,忙問道:“秦先生,你怎麽了?”秦棟搖搖頭:“沒事,這幾天幫我留意下魏氏企業。”
秦棟雖不願相信這件事跟魏淩睿有關,卻還是想親自問下他,可電話那頭回答的永遠都是那個溫柔而又機械的女聲:“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秦棟後來也去了學校,同學說放假後就再也沒見過他。魏淩睿生性孤僻,認識的人不多,秦棟幾乎聯系了所有和他認識的人,但仍一無所獲。秦棟知道魏淩睿肯定已經回國,或許就在S市,可卻不知他在哪裏,也根本找不到他。秦棟也想過魏淩睿可能回了魏家,但那種地方并不是一般人可以随意進出的。就在他束手無策之時,從王華那裏得了個消息,海悅山莊後天将舉辦一個私人酒會,請的都是S市裏有頭有臉的人物,據說主辦方是魏家……
海悅山莊位于S市北郊區,地理位置雖然不算太好,但檔次和服務卻是最頂尖的,再加上環境優美,又安靜,自然成了富豪明星們私人聚會的首選之處。兩天後,秦棟一早就到了那裏。果然還是魏家面子大,這離約定時間還有一個鐘頭,停車坪上都已經停滿了各種各樣的豪車,有應邀而至的,也有像他這樣不請自來的,每個人都想跟魏家攀上點關系,雖然說魏氏大部分産業都在京城,可想要在S市發展,也不過是一兩句話的事。秦棟還看到了不少熟人,果然陳勝新剛進去,這些人就趕緊跑來謝罪了。秦棟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他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鏡,将車停在了離入口不遠的地方。
大概過了半個鐘,一輛黑色賓利緩緩駛了過來,後座門打開,一個身着白色襯衫的年輕人走了下來,“魏淩睿……”秦棟心裏默念着這個他想要忘記卻又反複記起的名字,心裏一時五味雜陳,突然一個紅點照在魏淩睿的身上,并在他胸口的位置晃了晃。秦棟心裏咯噔一驚,腦子一片空白,身體卻不由自主地朝魏淩睿沖了過去。“砰——”後方的林子裏傳來一聲槍響,時間仿佛停滞了一樣,過了幾秒鐘,人群突然爆發出驚恐的尖叫聲,整個山莊變得一片混亂。
就在槍聲想起的那一刻,秦棟沖過去抓住魏淩睿的肩膀将他撲倒在地,子彈穿入肉體的聲音發出一聲鈍響,劇痛過後便是麻木,秦棟并不覺得太痛苦,只是身體有些發冷,不住地顫抖起來。“喂,你……”一個陌生的聲音在傳入耳中,透出了主人的驚慌,“你……你怎麽了……”秦棟低頭看着身下的人,并不是魏淩睿,不過倒是跟他有幾分相像,真是好笑,秦棟暗想,他還以為就算魏淩睿化成灰,他都不會認錯呢!這不短短幾天就把他給忘了,真好!不過可惜了,這條命就這樣白白搭給搭掉了。秦棟想着想着,意識越來越模糊,青年這才反應過來,焦急地朝着司機大喊:“快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