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水厄(十一)

事情的走向再一次超出了沈越的預料,他猜測過很多次鬼的身份,卻沒想到會這麽巧,女鬼恰好是吳梓同校,失蹤已久的學姐。

方才死在那女鬼手上的時候,他都沒有像這一刻這麽恐懼。

這麽巧的嗎?沈越打了個寒戰,他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些憐憫吳梓,他的命運從一開始就已經被寫好了,同校的學姐、冤死的女鬼,以及,施加在他身上的複仇。

他擡頭往窗戶外邊望去,夕陽的餘晖已落,銀蟾從山的另一頭升起,在望不到盡頭的虛空,是否也有這樣一雙手,在操縱着自己的命運呢?

吳梓一時間倒沒有沈越想得那麽遠那麽悲觀,他只是給女鬼纏上自己找到了一個理由,大抵是因為他們同校,所以她才會那麽輕松的找到自己,然後借助自己的手去完成一些事情。

吳梓把學姐的資料拿給林局長看,“有這個人的詳細資料嗎?”

林局長把電腦接過來,仔細分析了一下,“這是去年十月的失蹤案,目前警方也只有這些資料,主要是當事人戶籍不在本市,失蹤地點也不在本市,只是因為要協助調查,所以才有了這些資料。”

吳梓皺眉,“那是要我們再回一趟C市,還是去一趟這個人家裏?”

沈越仔細想了想,不對,有什麽地方被他們同時忽略了。

林局長拿起床頭的水杯抿了一口,“确定了那個……就是失蹤案的當事人之後,事情應該好辦的多了吧,回C市找找當地警方,配合調查會好很多。”

水。

對了,她是在L大失蹤的,為什麽……會出現在A市的護城河裏?

吳梓這次很快地反應過來了,“可是屍體是在護城河裏發現的啊,如果要找殺害她的兇手,不應該是順着河上去找嗎?”

沈越聯系林局長剛剛說的話,就知道他是在踢皮球了,覺得這個人又好氣又好笑,一面把資料拿給吳梓賣他人情,一邊又把他往C市那邊踢皮球。

果然,林局長聽吳梓這麽一說,臉色頓時變得無比尴尬。

吳梓這幾天周旋輾轉于不同角色之間,雖然還是沒有沈越那種察言觀色辨析明理的能力,但是林局長這麽明顯的表情還是很快捕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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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還有什麽事情沒有跟我說嗎?”

他語氣不自覺帶上了一絲怒氣,連稱呼都改成了“您”。

林局長感覺就這一天,他就老了将近十歲,如果不是必要,他是不想把吳梓這個招鬼的人留在A市的。

但是吳梓卻是他遇到的唯一一個能從鬼手上活下來的人。

他也不想輕易放下這枚棋子。

“護城河上游嗎?我不知道……有些事跟鬼有沒有關系。”

他果然還是向自己瞞了一些事的。

“什麽事?”

“也就是7月份的事情,因為暴雨有一些山體滑坡,有個村子的的道路被封,山體滑坡砸死了幾個人,那個村子正好在護城河上游,但是當時警局裏出了那件事……”

所以你們就沒有甩手不管了對嗎?沈越在心裏偷偷吐槽。

吳梓單刀直入:“那個村子叫什麽名字,我明天去一趟。”

“等等……我查查。”

“叫申家村,是我們市一個挺穩的貧困村,這麽多年扶持下來,都還是沒脫貧。”

“明天我去那裏一趟。”

“……”

第二日清晨,吳梓抱着貓,頂着林局長清清楚楚寫在臉上的怨氣,坐上了去申家村的專車。

開車的司機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沈越從青年一路的叨逼叨中了解到他是剛上崗沒多久的協警,今天上面安排他來開車送吳梓去申家村。

沈越聽後在心裏嘆了口氣,他應該是不知道這件事情的內幕的,該說他幸運還是不幸運呢。

青年頗為健談,吳梓也是個話多的,兩人寒暄了幾句聊天熱度就迅速升了起來,小警察一邊打着方向盤一邊搭讪後座的吳梓,“诶,你還是大學生吧,我們兩個年紀差距又不大,你叫我小王哥就好啦。”

吳梓看了看車窗外的風景,這應該是剛出市區,“小王哥,這裏開到申家村要好久哦。”

小王從衣兜裏摸出煙給自己點上,指着前面的收費站回道:“過了這個收費站,大概還要兩個小時。”

後座坐着的人還沒搭腔,小王又徑自說了起來:“哎你們這些大學生跑到申家村是搞什麽哦,那個村又偏又窮的。”

吳梓正想找個理由搪塞過去,小王又迅速給自己找到了理由,“你們應該是去搞調研的哦,哎呀你們這些大學生做作業也是辛苦,我當年讀書的時候就一點都不認真。”

吳梓這次見到了一個和虛靜一樣話很多的人,尬笑了幾聲算是回複了他,偏頭看着車窗外快速移過的風景,撸了一把沈越,沈越虛張聲勢地咬了吳梓一口以示警告。

這次去申家村也是昨晚和林局長分析了利弊幾經斡旋的結果,其實他們自己心裏對這個事情都很沒底,不清楚申家村被砸死的那幾個人和女鬼究竟有沒有關系,但是事情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除了往前,吳梓找不到其他通往出口的方向。

車行駛在省道上,窗外飄葉的梧桐從沈越眼中不斷掠過,他擡頭看了看澄碧的天空,突然覺得這個虛假的世界,此刻居然顯得無比真實,吹動他絨毛的秋風,吳梓的手搭在自己背上的觸感,還有此刻如此真實的困意。

也是,自來到A市,他每晚不是夜遇鬼車就是大戰水鬼,仔細數了數,就沒幾晚是認真睡了的。

他雖是貓的身體,作息還是保留着人的風格。

沈越打了個哈欠,就着吳梓的大腿,蜷了蜷身體,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吳梓見沈越睡了,越發覺得路途,沒意思,便想找小王聊上幾句。

“小王哥,你來警局工作多久啦?”

“我上個月才來的,對了,你叫什麽名字啊?”

吳梓眨了眨眼,想着這人原來是個新上任的,難怪林局長會把送自己去申家村這個破差事交給他,聽到小王問話,便随口回了一句:“叫我小吳就好。”

“小吳啊,一會我們是先到鄉上還是直接去村裏啊?”

吳梓看了看手表,估摸着到了村上也才十點左右,“還是直接去村上吧,對了……這個村是個貧困村對吧?”

小王點了點頭,“對啊,還挺有名的,聽局裏的前輩說是個怎麽都脫不了貧的村子呢。”

吳梓聯系到林局長跟他說過的山體滑坡,便問小王:“是因為自然災害嗎?”

“哈?自然災害,應該沒有吧,我們市氣候條件好,應該沒有什麽大的自然災害啊。”

“我聽說這個村有過山體滑坡。”

“哦,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我這不才來嗎?”

看到小王這麽說,吳梓便知道這應該是問不出什麽來了,也就默默結束了話題。

就這樣安靜地開了一路,正當吳梓昏昏欲睡之時,猛地聽到駕駛座上的小王咋咋呼呼地叫了一聲:“诶!到了!”

吳梓被他一吓,差點把腿上的沈越抖下去,暗罵這個司機怎麽大驚小怪的,就這點事還要叫這麽大聲,吓得他以為女鬼來了呢。

他搓了把沈越的貓頭,應了小王一聲,往窗外望了一眼,市級道旁的路牌蒙滿了灰塵,但是依稀還是可以辨出申家村這幾個字,吳梓抱着沈越開車門,甫一下車便皺緊了眉頭,申家村說好是貧困村,但是通村的道路卻是一條坑坑窪窪的泥巴路。

小王看到也有些吃驚,“诶?不是說貧困村都修好了水泥路的嗎?”

吳梓抿緊了嘴,低頭看了看腳下的路,“原來應該是水泥路,但是路面被壓碎了,灰塵積多了便成了這種泥漿路。”

小王有些心痛的看了眼自己的車,吳梓看他那個樣子,從善如流地開口:“要不我自己走下去,小王哥你先在車裏等我吧。”

小王巴不得吳梓說出這句話,連忙點了點頭,看了看吳梓懷裏的貓,問道:“你要把貓也帶下去嗎?”

說來也奇怪,他還沒見過哪個大學生搞調研帶寵物下鄉的。

吳梓很自然地抱起貓就走,“當然要帶着他啊。”

沈越才從睡夢中醒來,迷迷糊糊地找不到北,在吳梓懷裏伸了個懶腰,觀察了一下四周的情況,确定應該是來到了申家村。

他傳聲問吳梓:“那個警察沒和你一起下來?”

吳梓在泥漿中尋找能下腳的地方,聽沈越問自己,便回道:“他嫌棄路太爛了,我沒叫他下來。”

兩人剛走到一片菜田裏,就聽到草叢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吳梓警覺地握着玉佩,見勢不對就準備戰鬥,卻看到一位六十多歲的老人背着背簍從菜田裏走出來,兩人互相看了對方一陣,還是老人先開口說話了:“平時沒看到你這個年輕人诶,你是來做啥子的诶?”

為了防止對方把自己當成賊,吳梓連忙祭出早已經編好的謊言:“爺爺,我是大學生,假期到你們村裏面寫生的。”

沈越翻了個白眼,警察面前說自己調研,老人面前說自己寫生,吳梓的謊話真是越說越溜了。

老人等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寫生是什麽意思,心裏打消了對吳梓的懷疑,看着吳梓一手抱着貓一手拿着包,滿叫是泥站在地裏的傻樣子,好心問了一句:“年輕人你這會有落腳的地方沒?要不要去我家坐一會?”

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吳梓在心中感念着老鄉的淳樸,一口答應了下來。

老人的房子是南方農村最常見的那種石木混合制,整個屋裏就只有一盞白熾燈,因為房屋坐落原因,整個屋子光線并不是太好,昏暗的屋裏,除了吳梓和老人,便只有沈越一只貓了。

吳梓覺得不開口說話有些尴尬,便随便扯了些話題:“老人家,怎麽屋裏就只有你一個人呢?”

老人一邊給吳梓倒水一邊回他:“哦,我年輕的時候沒有接到媳婦,也沒得兒女,家裏只有我一個人。”

吳梓接過老人給自己倒的水,心裏狂罵自己真的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一時間又不敢問其他的話,只随口扯了一句:“哎,這個路有點難走。”

“诶可不是嗎?一下雨,這條路全部變成泥湯湯。”

“你們沒修路嗎?”

“原先國家給我們播了錢修了的啊,後來就是村裏那幾個人嘛,做活路開些大卡車,淨是超重把路面壓爛了。”

老人越說聲音越是低了下去,吳梓正想迂回着問問山體滑坡的事情,卻聽到屋外傳來一陣打罵聲。

“日你媽老子今天要打死這個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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