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舌飼(三)

鉛雲籠罩下的C市陰沉得看不到一點鮮活的色彩,前幾日天氣預報就說了要下雪。但是那雪就像被山脈隔到了這塊平原的另一頭,遲遲沒有下下來。

連日的陰天伴着寒風,吹得路上的行人除了厭惡之外沒有什麽好顏色,只有拉高了兜帽,渾身上下裹得只剩一雙眼睛,沿着避風的地方快步趕路。

到了這一日,C市連日來的陰天不僅沒有好轉,反而還在這個清晨,毫無預兆地起霧了。

公寓樓的張阿姨一大早心情就不太好,她們這棟公寓樓昨晚停了電,讓她錯過了一集她平時最喜歡的電視劇。今早爬起來外面又降了溫,忍着低溫出去買了菜,回來之後凍得直打哆嗦。

張阿姨把買好的菜放進冰箱,往手上呵了一口氣,準備回卧室把空調打開躺床上看會電視。

當熒幕裏的套路愛情故事演了兩三集,張阿姨才反應過來。這個早晨,除了比以往要冷一些之外,似乎還有些什麽地方不對勁。

會不會,太安靜了一些。

是了,這間房子,她是租了一間房間給一個大一女生的。放到往常,她應該是早早就起來了的,像今天這樣快到上午十點房間裏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的,還是第一次。

張阿姨從床上爬了起來,女生的房間就在她隔壁,張阿姨試探性地敲了敲房間門,喊了她名字一聲:“小李呀,你在嗎?”

沒有人回應她。

猶豫了片刻,張阿姨把手放了下去,也許是她早就出門了而自己又沒聽到呢?貿然去敲別人的房間門感覺還是有些不好。

張阿姨剛準備回房間去看電視,就聽到了女孩子房間裏傳來的手機鈴聲。

偌大的房間裏一時安靜無比,只聽得到那鈴聲隔着一扇木板門循環播放的聲音,手心裏不知何時沁出了汗水,張阿姨握着門把的手有些顫抖。

“唉,那個小李呀,你起床了嗎,手機鈴在響,你這孩子是不是上課了忘拿手機了啊。”

還是沒有人回答她。

自言自語了一陣後,張阿姨還是受不了這手機鈴聲了,手上稍微用力一扭,這扇門就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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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聲還是在響着,女生的屍體早已僵硬,沒有閉上的雙眼,死勾勾地盯着這個打開了她房門的外來人。

賀懷意是在上完第三節課的時候收到學校裏死了人的消息的,當時他還在課上用手機偷偷地跟林頌安聊天,群裏猛地彈出一條消息,賀懷意順手點開一看,驚的差點沒把手機甩出去。

他們年級一個女學生被發現死在租來的公寓裏,而這個女生,昨晚正好和他一起吃過飯。

張阿姨哆嗦着接過警察遞過來的熱水,一早爬起來就在自家房間發現屍體的驚悚程度畢竟不是那麽好消除,過來檢查現場的警察也很耐心地等着這個當事者說話。

半杯熱水下肚,張阿姨還是驚魂未定,一方面是因為整日裏見着的女孩子以這樣子一種詭異的姿勢暴斃在自己家中令人恐懼,另一方面,她心裏也是很抵觸這種倒黴事情怎麽攤到了自己頭上,死過人的房子,以後別說租出去,賣只怕也是賤賣了。

都要到年底了,真是晦氣。

警察看她臉色發青,只得揉了揉太陽穴,放輕了語氣問她:“大姐,你是什麽時候發現這具屍體的?”

“大概……大概九點四十的樣子。”

“你昨晚最後一次見到死者是在什麽時候?”

“好像……是晚上七點鐘左右,她跟我說要出門和朋友吃飯,昨晚我又睡得早,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回來的。今早一起來,就……”

警察點點頭,飛快地記下張阿姨所說的話,又詢問她:“你知道昨晚和她一起出去吃飯的都有哪些人嗎?”

張阿姨搖搖頭,聲音越發低下去:“這我就管不到了,我平時都不過問她的私生活的。”

不過這群警察的效率還是很高,就如同賀懷意所料,不出一個小時,昨晚和死者一起吃飯的人,差不多都聚在警察局裏喝茶去了。

賀懷意心裏也充滿疑惑,他所知這個女生是死在自己所住的公寓裏,看昨晚一起吃飯時她的狀态,應該不像是自殺。

那麽,是誰,在聚餐完那幾個小時裏,殺了她呢?

賀懷意尚在沉思中,手肘卻猛不丁被人戳了一下,他以為是林頌安,擡頭卻是宋懷深笑眯眯的臉孔。

說實話,宋懷深這個人留給賀懷意的印象并不算太好,他一向對女孩子溫柔寬容,獨獨對這個人提不起任何好感。

若說容貌,宋懷深還算得上是嬌俏可愛。

若說處事,宋懷深爽朗耿直,給人的第一印象絕對不能算太差。

但是賀懷意就是對她沒有一點好感,在看到這個人第一眼,賀懷意的本能就告訴他絕對不要離這個女人太近。

這個女人,就像是只動物。

賀懷意覺得這種描述有些滑稽,但是這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形容了。

就比如現在,在這樣一個同學死于非命,每個人或恐懼或悲傷或遺憾的在警察局等待詢問的時刻。這個女人,臉上還是挂着那副毫不在意的笑容。

就好像一個人的死亡,在她眼中完全就是一場逗樂的鬧劇一般。

而他自己,自然也不喜歡被人當作在滑稽戲裏傾情演出的小醜。

于是賀懷意只和宋懷深眼神示意了一下,就把臉轉到了另一邊。

門再一次被打開了,除了寒風之外,昨晚聚會剩下幾個人也魚貫而入,賀懷意掃了一眼,看到林頌安也進來了,心裏稍微暖和了一點點。

奇怪的是這幾個人裏面并沒有吳梓,賀懷意想了一下,大概是因為吳梓在這群人中根本沒留下什麽印象。

問詢的警察挺年輕,二十七八歲的樣子,看到人差不多圍滿了整個圓桌,搓了搓手,從桌子下掏了幾個紙杯,給大家倒上熱茶,衆人沉默着,把紙杯一個個傳遞下去。

茶水氤氲的霧氣模糊了所有人的面孔,賀懷意摩挲着水杯,暖意從指尖流向四肢百骸,他稍微放松了一點,悄悄在桌子底下伸了伸有點僵硬的腿,靜靜地等着這個警察詢問。

“你們昨晚吃飯的一共有多少人?”

賀懷意在心裏默默算了一下,這次聚餐是他組織的,所以這群人差不多默認了由他來回話。

“原本定的11個人,後來為了湊折扣,我又叫了另一個學校的朋友來,不過他沒呆多久就走了。”

警察的筆在紙上停頓了一會,寫了幾個字又繼續問:“他是什麽時候來的,差不多是什麽時候走的,因為什麽原因離開的,和死者是什麽關系?”

“大概八點過一點來的,坐了十幾分鐘就走了,說是寝室裏有些急事找他,他平時不認識小李,兩個人昨晚一句話都沒說,應該是沒有交集的。”

對方不置可否。一邊在紙上記錄着,一邊繼續問話:“你們昨天是幾點鐘吃完的,有和死者一路回去的嗎?”

“九點鐘後,大家出了火鍋店就散了,後來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警察擡起了頭,巡視了在座的學生一眼,望着那些或迷茫或驚恐或冷淡的面孔,皺了皺眉頭,“你們中有誰昨晚是和死者一起回去的?”

“我……我和她走了一路。”坐在賀懷意對面的妹子顫顫開口,“我們昨晚回學校一起走了一會,不過我住寝室她住公寓,我們兩個走到體育館那邊就散了。”

“死者平時人際關系怎麽樣,有和什麽人有過仇怨嗎?”

林頌安一臉茫然,宋懷深還是老神在在的樣子,賀懷意眉頭緊皺,最後還是剛才說話的妹子再次開了腔:“她沒什麽朋友,還有……”

“還有什麽?”

“她住公寓的原因就是和寝室的妹子吵了架。”

警察還沒發話,賀懷意眼角就瞥到那邊一個妹子怨毒地瞪了發話的妹子一眼,心裏略一思忖,大概就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心裏大嘆四個女人一臺戲。

果不其然,這警察下一句話就是:“誰和死者有過口角?”

瞪人的女生很不情願地站了起來,有些無奈地說道:“我剛進校的時候确實和她吵過架,後來她就搬出去住了,之後我跟她也沒什麽聯系了,逝者已矣,說這些也沒什麽意思了,我就知道這麽多,至于其他的,一概不知。”

警察沉吟半晌,最後還是選擇問大家:“死者平時為人怎麽樣?”

賀懷意尚未開腔,餐桌上一群人尴尬的表情就已經表明了一切。

“脾氣有些急躁,愛與人争吵。”

警察默默地記下了這一切,又問了大家一些話,幾人如實回答後,那警察看問不出什麽,便示意大家可以回學校,等待案件後續進展了。

一群人如蒙大赦,麻溜地收拾了東西往回溜,林頌安起身準備走,卻見身旁的賀懷意坐在原地沒有動。

“怎麽了?”林頌安壓低聲音問。

賀懷意搖了搖頭,示意他沒什麽事,轉頭問那警察:“您好,作為死者的同學,我可以……知道她的死因是什麽嗎?如果這個問題過于敏感,那就算了。”

那警察愣了一下,似乎是沒料到他不僅不急着走還想着問這些,“你說死因啊,初步看上去像是窒息而死,但是身上的傷痕,卻是在嘴裏。”

“嘴巴裏?”

“嗯,口腔有燒傷,就像是,被人喂了炭火。”

賀懷意悚然一驚,這麽詭異又殘忍的死法,手裏的茶早已冷透,那涼意順着手指尖一路流進身體裏,凍得賀懷意又打了一個哆嗦。

轉頭卻看到,宋懷深站在門口,露出了他最熟悉也最厭惡的,甜膩膩的笑容。

做筆錄的警察把桌子上的材料草草收拾了一下,門又被人推開了,一位同事風風火火地闖進來。

“材料整理好了嗎?前面又出警了,我們這個區呀,又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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