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舌飼(十三)
浴室裏的霧氣蒸騰,水流順着肌理沖走身上的泡沫,昨晚連夜被拉起來趕路的疲倦在這一刻随着泡沫被一同沖進了下水道裏,吳梓正哼着小曲享受着難得的輕松時刻,沈越的慘叫就透過浴室門傳了進來。
“你怎麽了!”
吳梓圍着浴巾就沖了出來,身上還有幾處泡沫沒有沖幹淨,頭發濕噠噠地黏在額頭上,整個人看起來有點像只落水的土撥鼠。
猜想中的惡鬼卻并沒有出現,只有沈越一只貓趴在床上,右爪不知被什麽東西灼傷了,原本肉乎乎的小爪子被燒得血肉模糊,焦黑的皮毛黏在一起,空氣裏彌漫着一股焦臭味。
沈越化成人形跪倒在地板上,左手緊緊捏着右手手腕,大顆大顆的冷汗從額頭上沁出來滴到地上,迅速融進地毯裏。
他緊緊咬着嘴唇,疼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吳梓的心一下子就被揪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湊到沈越旁邊,觀察了傷勢後用哄小孩子的語氣安慰道:“沒事沒事,是手被燒焦了,我馬上去給你聯系醫院,不疼不疼啊。”
沈越看他抖抖索索從口袋裏摸手機的樣子連忙搖了搖頭,咬着牙一字一句:“只要……酒精……燒傷藥……不要……去醫院。”
話音剛落吳梓拿上外套就沖了出去,生怕自己晚了半步沈越的手就此廢掉。
沈越目送吳梓走了出去,忍着疼挪到了椅子上,癱好後大口大口喘着粗氣,生理淚水和汗水把整張臉弄得像個瀑布,手臂上的肌肉因為疼痛微微抽搐着。
還好還好,只是皮肉燒焦了,指骨沒有斷掉,手還沒有廢掉,這樣安慰着自己,沈越在心裏苦笑着。
哎呀,差點玩脫了。
門又被人踢開了。
吳梓像一陣小旋風一樣沖了進來,看到沈越的臉色比剛才還要白,急得都要哭出來了,從包裏拿出紗布和酒精顫巍巍地給他處理傷口。
“嘶!”
“抱……抱歉!沈越你疼不疼啊!我看着你的手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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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越在心裏翻了個白眼,想着你不是說廢話嗎?手上的皮肉全被燒掉了你說疼不疼,盯着跪在地上給自己處理傷口的吳梓頭頂,沈越忍了一下,把這句話咽了下去。
好在吳梓還學過不少緊急處理傷口的知識,雖然燒傷和其他的傷口情況不太一樣,但是看着沈越極度排斥去醫院的樣子,他也只能這樣給他包紮一下。
燒傷藥沁入傷口,清涼的感覺稍稍讓右手舒服了一些,沈越嘆了口氣,皺着眉頭指揮吳梓:“去把門關上,還有……把褲子穿上。”
經人這麽一提醒,吳梓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套了件外套圍了條浴巾就沖到大街上買藥了,當即恨不得變成鴕鳥把頭埋到地裏,又祈禱着天黑地偏沒被監控錄下自己這一身搭配。
這也太丢人了吧。
沈越用僅剩的左手搭住自己眼睛不去看吳梓,等他換好衣服後,組織了下語言開口道:“你也不用太緊張了,只是皮肉燒焦了,現在是冬天,問題不是很大。”
“你都疼成這樣了問題還不大啊!那要怎樣才算問題大!”
沈越被刺了一下,一時之間還找不到話來跟他解釋,只得安撫道:“沒事的,我恢複能力比別人要強一些,應該要不了多久就好了。”
聽他這麽說,吳梓才放心了下來。
“所以,你的手是怎麽弄成這個樣子的?”
被問到這個,沈越覺得自己剛敷了藥的手又開始疼了起來,有些恹恹地指了指床上:“你看那個。”
吳梓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這才發現床單也被燒出了一個洞,留下了一堆焦炭,還好沈越滅火及時,不然今天怕是要賠到傾家蕩産。
“怎麽好端端的燃了起來?”
“那個鬼在警告我。”沈越一回想起剛才的場面,不止手疼,腦袋也跟着疼了起來。
方才他翻到死者的微博評論,看到字體在快速變化,警告自己不要再看了,他還沒反應過來,手機突然就竄出一條火舌,把自己的右手一并吞沒在了手機自燃的火焰中,他忍着痛先畫了一道止火符,但是火焰熄滅後,他從死者家帶出來的唯一線索也化為了灰燼。
聽沈越講完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吳梓忍不住開口:“你說,手機自燃和死者家浴室裏的灼燒痕跡,會不會都是同一個人做的?”
“我現在并不能排除宋懷深的嫌疑。”
吳梓暗暗咬了咬牙,他對宋懷深的印象一直以來都不怎麽樣,現在她還有可能是燒傷沈越的罪魁禍首,更是恨不得把那小妮子送入輪回。
“哼,我就說她慣會騙人的。”
沈越嘆了口氣:“剛剛看了一下那些微博,死者大概在12月10號就已經死了,之後的幾天,她應該是和李姓女生一樣,變成了會說話走動的活死人。”
一想到自己和李姓女生吃飯那晚,對方無比正常的反應,身邊說不定還潛伏着一些沒有被發現的活死人,吳梓抱着臂打了個冷顫。
沈越繼續分析道:“還有,她說洗澡水很燙,還一直在說自己很癢,最後長出了紅色的小包,又把它撓破了,這又是什麽意思?”
吳梓接着他的話頭分析下去:“而且撓破了沒多久,屍體就開始散發出腐爛的味道了。”
沈越向他投去贊許的目光,點點頭道:“不錯,看來這個包與活死人的行動有着很關鍵的聯系,可惜李姓女生的屍體早已經高度腐爛了,要是能知道她身上有沒有出現過同樣的紅色小包,事情就容易多了。”
他這一眼盯得吳梓還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小聲道:“我去找服務員換被單,你今晚手受傷了,還是早點休息吧。”
沈越沒有聽吳梓在講什麽,轉頭看着窗外墨藍色的天空。
明明可以把我殺掉,為什麽只是簡單地燒傷一只手而已?
真的只是警告這麽簡單嗎?
宋懷深借着窗外的微光往上走,老舊的木質樓梯在力的作用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她每走一步就會在樓梯上留下一個腳印,宋懷深有些心疼地看了下自己的鞋底,嘟囔着抱怨了一句:“這裏怎麽這麽髒,你都不收拾一下的嗎?”
不知從哪個地方傳來少女的嬌笑,本來清澈柔和的聲線在這空寂的室內回響開來,顯得無比陰森邪異。
宋懷深不以為意地撇了撇嘴,沿着樓梯走上了二樓,站在空蕩蕩的走廊裏很是不耐煩地問道:“上次讓你跑了是我不小心,這次我都找到你家裏來了,你都不好好招待一下嗎?”
走廊盡頭又傳來一陣少女的笑聲,銀鈴般的聲音在走廊裏卻如催命鐘一般,也就是在下一秒,異變陡生,無數飛蛾從走廊盡頭撲向宋懷深,如同陰風襲城,鋪天蓋地的飛蟲瞬間就将宋懷深淹沒。
火焰從宋懷深的指尖燃起,撲到她身上的飛蟲下一刻就被這烈火吞噬,在火中掙紮着扭成一團,這蟲子死亡時竟會發出女人的哭嚎。
千百只飛蛾的哭嚎刺耳無比,宋懷深卻像沒聽到一般,沿着走廊一路清掃飛過來的蟲子,在走廊盡頭的房間門前站定,乖巧地行了個禮:“親愛的,你的見面禮我已經收到了,請問現在我可以進來了嗎?”
少女終于開口說話了,聲音一如既往地悅耳:“可以了哦,下一次還是給你準備更豐厚的禮物吧。”
宋懷深“噗嗤”一下笑了,推開門走了進去。
這個房間竟是出乎意料的幹淨,柔和的月光撒在地板上,風拂起紗質窗簾,風鈴搖搖晃晃,發出叮鈴叮鈴的響聲。
如果沒有房間中心那個礙眼的大缸,宋懷深說不定會真以為自己是來朋友的房間做客了。
缸子裏泡着不知名的液體,宋懷深只瞄了一眼便捏住了鼻子,虛僞地念了聲佛:“真的是罪過啊,把人家害成那樣,死了都還是不放過別人,真的是你的作風呢。”
坐在窗臺邊的少女一直是背對着她的,聽到這句話後,突然嘆了口氣:“你都變成這個樣子了。”
宋懷深不置可否,抱着手倚在門邊,指尖隐隐閃現出一點火光。
“你管我現在是什麽樣子,你不會不知道我因何而來吧。”
少女聞言又咯咯咯笑了一陣,有些輕蔑地回道:“我知道呀,可是我還有些話想對你說。”
“我不敢聽,我怕被砍掉腦袋挂在城門上。”
這話一出,少女卻主動轉過身來了,月光撒在她的臉龐上,整個人聖潔得如同精靈,她見宋懷深沒有理她的意思,蹦蹦跳跳走過來,拉起宋懷深的手,裝成大人的樣子長嘆一口氣:“不要總是玩火,容易燒到手指。”
說完便把宋懷深指尖的火光掐滅了,還不等宋懷深做出反應,她便主動湊到宋懷深耳邊,悄悄說了句話。
聽完這話,宋懷深往後退了幾步,扶着牆的表情一時之前難以用語言形容,她望着眼前如天使一般的惡鬼,喃喃道:“真的嗎……這……這怎麽可能?!”
果然,對方的反應在她意料之內。少女滿意地露出得勝者的微笑,偏着頭說道:“這是真的哦,你知道的,我不會拿那個開玩笑的。當然啦,我們深深從來都不是會陪着我玩游戲的好夥伴,但是下一次你打擾到我玩游戲了,這個舞臺上,就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呢。”
宋懷深垂眸不語,少女打了個哈欠道:“我今天累了,我想去睡覺了,沒有給你準備房間哦,你下次再來找我玩吧。”
少女揮了揮手,十指纖長白皙,像春雨潤後的筍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