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蛹鎮(七)

南方的冬天連日不見陽光,風裹挾着被霜浸透的枯葉,給這個荒無人煙的小鎮又添上一抹陰暗沉悶的色彩。

吳梓跟着一群人往一樓走去,陸垂下了他的頭,從吳梓這個角度看過去,瞧不到一點他臉上的表情。

他自問沒有沈越那麽好的揣度人心的本事,但是幾番查房下來,不知陸言對旅館裏進了怪物這件事,還有沒有什麽其他的想法。

陳婧的情緒在看到大堂裏周沐的屍體時,又像被沖到岸上的潮水一樣,不斷地沖擊着理性的堤壩。

她不想在這麽多人面前勾起蔣濤的不開心,便轉過頭去一個人偷偷抹眼淚。

陸言嘆了口氣,心情明顯也不是很好,吳梓暗暗觑了一眼蔣濤,發現他除了剛看到周沐屍體那會有點驚訝以外,面部表情竟然出人意料的平靜。

這算是?悲傷過度後的心如死灰?

今天的疑惑實在太多了,他先把這些事一件一件的按在心底,等一會自己進了房間再慢慢講給沈越聽。

一想到沈越的眼睛,吳梓心頭又湧上了一陣憤怒和委屈交織在一起的複雜感情。那個人一天都在幹什麽啊?信誓旦旦地出門辦個事,結果把自己的眼睛弄瞎了。

一天端着一副沉穩莊重的樣子,結果還是出了這麽大岔子。

吳梓咬着嘴唇,當下的境遇比和惡鬼共處一室好不了多少,不管怎麽說,先帶着沈越從這裏安全回到C市,再慢慢打算眼睛的事。

“諸位,我想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見。”是陸言的聲音。

衆人還未開腔,陸言組織了一下語言,把理由慢慢道出:“周沐同學的意外我也感到很意外,如大家所見,我們檢查了一樓二樓的所有房間,都沒有發現任何怪物入侵的痕跡。但是周沐同學的傷口又确實像是那些怪物所為,我的意見是,先把周沐同學的遺體挪到地下室安置,大家的看法呢?”

蔣濤那群人還沒說話,楊叔先插口道:“不然擺在這裏也不行啊,昨晚那個房間裏的年輕人還是之後俺和陸同學挪到地下室的呢,那裏常年沒人用,總不能把他們扔街上去對吧。”

陳婧內心對這種說法有點不滿,但是也不得不承認沒有更好的安排了,她伸手拉了拉蔣濤的衣袖,溫言問道:“你是周沐的男朋友,這一切還是要你來決定。”

被陳婧碰了一下的蔣濤明顯還處于神游天外的狀态,她這麽一說,蔣濤這才反應了過來,木愣愣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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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言清了清嗓子:“那就這樣決定了,有男生願意和我們一起把屍體擡下去的嗎?”

蔣濤明顯承受不了這個活,衛一白的表情看起來也很是為難,張偉和許誠那兩個外鄉人又游離于人群外,吳梓嘆了口氣,把袖子撸了上去,看向陸言:“我和你一起吧。”

楊叔連忙點了點頭:“那好嘞,俺給你們照着燈引路,去地下室的路沒有燈,沒個照明的,小心要摔着嘞。”

“麻煩楊叔了。”

陸言用布包裹好屍體的腳,吳梓擡起另一頭,兩人随着楊叔的指引往樓下走去,吳梓原以為這個小旅館破爛肮髒,沒想到通往地下室的樓梯倒打掃得幹幹淨淨。水泥制的樓梯沒有一點灰塵,連路過的蟑螂都沒一只。

楊叔往更黑暗幽深的地方走去,還不忘提醒身後兩人:“你們小心一點哦,這個天花板有點低,兩個小夥子都挺高的,怕你們撞了頭。”

吳梓嘴上應着,拐彎抹角地把自己心裏的疑問問了出來:“這樓梯倒還是挺幹淨的哈。”

“那可不是,昨天你們都去睡了,我和陸言把屍體擡下來,還是那兩個大妹子幫着點的燈掃的臺階呢,要不可不髒死。”

他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一扭頭卻發現陸言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眼睛眨也不眨。吳梓不知怎的,被這眼神盯得有些發虛,難道說陸言已經知道自己在懷疑他了嗎?

不會的,他又沒有表現出來,陸言應該不是因為這個在看自己。

思及此,吳梓裝出一副懵懵懂懂的樣子,有些無辜地問:“你盯着我看幹什麽?”

陸言被他坦坦蕩蕩的一問,自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輕咳了一聲說道:“沒……我就是在想,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吳梓同學。”

“哈?”

都要7012年了,怎麽還有人用這麽老土的搭讪方式啊。

不對,我倆都是男的,我怎麽會想到陸言是想要搭讪我呢?

瘋了瘋了,被賀懷意那個基佬帶歪了。

倒是楊叔輕輕推了一下門板,對後面兩人說道:“地下室到了。”

吳梓點點頭,擡着周沐慢慢走了進去。這間地下室原先應該是放置雜物用的,狹窄的空間裏就只有一個瓦數很低的白熾燈在給他們貢獻着微弱的光芒。

他這時才看到,角落裏已經放了一具用油布蓋着的屍體,這應該就是昨晚那個被螳螂咬死的可憐男人吧。

“我把周沐放哪邊?”

陸言擡着周沐的腳,環視了一圈小房間,眼神落到另一個角落:“把周沐放到那邊吧,楊叔,還有油布嗎?把這個包裹一下。”

“诶,還有的,就在這房間裏,我給你找找哈。”

陸言點點頭,把周沐放到了地上,周沐的屍體因為被掏空了內髒,所以被不是很重,但吳梓擡到手裏,總感到一種莫名的沉重和悲哀。

那是命運殘忍剝奪生命時旁觀者無能為力的哀愁。

吳梓扭了扭手腕,也學着剛剛陸言看自己那個樣子看向陸言,對方果然被自己看得很不自在,咳了一聲問道:“你在看什麽?”

他噗嗤一聲笑了,指了指陸言頭頂一只吐絲的蜘蛛:“我想着你要不要離頭上那個蛛網遠一點,你不是有潔癖嗎?”

陸言知道吳梓是在暗諷他說的有潔癖還來擡屍體這件事,笑了笑便沒再說話。

吳梓的注意力卻又被那蜘蛛吸引去了,地下室不知從哪裏飛過來一只蟲子,愣頭愣腦地撲到了蛛網上,拼命掙紮只能讓蛛網越纏越緊,到最後把自己弄得筋疲力盡。

蛛網上住着兩只蜘蛛,體型稍小的那只早已迫不及待想要去品嘗送上門來的獵物,大的那只卻好整以暇地伏在一旁等待着,吳梓環視房間一周,看看有沒有什麽其他的飛蟲,這蜘蛛精得很,居然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忍耐,怕是有更大的獵物令它期待。

就在這一刻,地下室的燈光,卻突然熄滅了。

黑暗迅速吞沒了房間裏的三個人,還有,兩具屍體。

吳梓寒毛倒豎,周沐的屍體就擺在自己旁邊,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這已經死去的女人口鼻裏居然還在不斷呼出氣體。

楊叔人膽子也是忒大了,這種情況下也只是恨恨罵了一句:“這個破燈泡,早不粗晚不粗偏偏就在這時粗,小陸你過來拿一下這塊油布,我去摸手電筒。”

黑暗中,陸言點了點頭,朝着楊叔摸了過去,吳梓見狀連忙跟着喊了句:“我也幫忙過來拿油布!”下一秒就扯住了陸言的袖子。

開玩笑!他才不想一個人站在一具屍體旁邊!

陸言“噗嗤”一聲笑了,倒讓吳梓有些懊惱。

楊叔把油布遞給了陸言,嘴裏安慰着:“沒事啊沒事,叔這不找到了手電嗎?俺這就打開。”

燈光亮起那一瞬間,吳梓聽到了楊叔一屁股壓到地上沉悶的響聲。

中年男人的聲音因為驚懼而嘶啞顫抖:“死人……”

陸言的聲音仍然是穩重鎮定的:“楊叔,怎麽了?”

“你們……你們快看那裏!”

吳梓随着楊叔顫抖的手打的光看去,心裏也是悚然一驚。

昨天晚上那具被送到地下室的屍體身上的油布被掀開了,露出來的身體不知道被什麽東西,吃掉了剩下的血肉,只留一顆幹癟的頭顱,還有一些沒有被啃碎的大骨骼。

胃裏一陣翻湧,吳梓捂着嘴幹嘔了幾聲,眼淚花都被搞出來了,他一只手捶着胸口,指着屍體的手微微顫抖。

“那個……那個屍體,昨天被你們送來的時候,是這個樣子嗎?”

他從陸言和楊叔同樣驚疑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

“也就是說,昨天晚上,就在你們把屍體放到地下室之後,有什麽東西偷偷溜了進來,吃掉了這具屍體上剩下的肉對嗎?甚至是……還殺掉了周沐。”

粗犷如楊叔也被這個場景吓得半天都出不了聲,陸言好看的眉毛擰的很緊,目前的狀況似乎也超出了他的意料,“如果不是燈熄滅了,楊叔摸黑找油布,把這具屍體身上蓋着的油布掀開了,我們可能很久都發現不了這個事情。”

吳梓點點頭,強忍着惡心補充道:“是啊,只吃掉了肉,留下了骨骼,從外面看很難發現不同。況且,這裏也沒有什麽閑人來。”

三人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還是陸言最先開口:“那怪物居然能找到地下室來?”

恐懼像雨季的水位一樣慢慢上升,淹沒了他們三人,猜疑像毒酒一樣發酵着,愈發醇美,也更惡毒,不知在這場死亡盛宴上,會傳到哪一位賓客手中,讓他飲盡這一杯。

有人開口說話了,還是陸言。

“不,可能我們從一開始就理解錯了,不是怪物,而是人。”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有什麽想說的都可以在評論區說一下哦,啾咪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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