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蛹鎮(十九)

吳梓看向許蘭英,極力使自己的語氣和眼神更加誠摯:“我知道我們不能和平共處,但許姐你有沒有想過,殺了陳婧之後又會怎麽樣?我會惱羞成怒一刀捅死您的表弟,而您和您的孩子就失去了最後一道籌碼,剩下的可全是年輕力壯的男生,你覺得一個柔弱的婦女和一個小體型的……呃,孩子,在這座旅館裏能存活多久?”

如果許蘭英記性還不錯的話,應該能想起來,沈越裝神弄鬼那天晚上,三個男人便用鋼管活生生砸死了一只成年體型的怪物。

許蘭英面上仍是紋絲不動,菜刀在陳婧的脖子上繼續比劃了幾下,仿佛她手裏拿捏着的不是一條人命,只是一塊要料理成中午飯的豬肉而已,她微笑着看向吳梓:“你捅死他和我有什麽關系?”

他心裏有些虛,這個女人比他想象中還要冷漠狠辣,“但是如果你和我們交換了,情況就會變得不一樣了。”

“不都是要和你們撕破臉皮的嗎?有什麽不一樣。”

吳梓伸手指了指楊叔,解釋道:“楊叔可以作證,我們旅館車庫裏還有一輛車,這輛車是可以發動的,如果我們交換了人質,你們可以選擇繼續留在旅館裏,或者駕車離開這座小鎮,既然我們不能和平共處一室了,各尋去處也是解決方法啊。”

“為何一定要鬥個你死我活?我們可以雙贏。”

楊叔猛地被提到,對上許蘭英陰狠的目光,下意識點了點頭:“是啊!俺,俺還把鑰匙交給了小陸呢。”

許蘭英臉上風雲變幻,似是在做思想鬥争,陳婧眼淚汪汪地望向吳梓,吳梓用眼神安慰她別怕。

陳婧腳邊的怪物似乎還是貪戀着母親身上的溫暖,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兩下,依偎到許蘭英腳邊,伸出尖利的爪子輕輕撓了撓許蘭英的褲腳,嘴裏發出委屈的嗚咽。

許蘭英看向自己已經變成怪物的孩子,冷厲的眼神不自覺地帶上一抹母性的溫柔。

最終,許蘭英還是打定了主意:“我換,不過我要呆在旅館裏,你們換了人立刻給我開車滾蛋,不然我讓我女兒先咬死一個,咱們兩敗俱傷,誰也別想好過。”

吳梓點點頭,拉着張偉走了過去。

在綁縛張偉的麻繩遞到許蘭英手裏那一刻,陳婧脖子上那把刀也終于移了開去,吳梓趕緊一把将她拉過來護在身後,衛一白馬上将陳婧扯了過去,和許蘭英母女保持三十米以上的安全距離。

許蘭英一手提着菜刀,一手幫張偉解開身上的繩子,眼底是止不住的嫌棄與埋怨,張偉面色倒是如常,與以往沒什麽不同。

似乎他從頭到尾,都拿好了他安靜本分的人質劇本。

“姐姐,許誠受傷了。”張偉垂着眼睛,淡淡地說,像是在敘述與他毫無關系的一件事。

吳梓交換了人質後本已經打定主意組織剩下的人坐上車逃離,聽到這句話步子頓了一下,心裏隐隐生出不好的預感。

他轉過頭去看向那兩人一怪,也就是下一秒,張偉反手奪過許蘭英手上的菜刀,女人正在解着張偉身上的繩子,手腕被人猛地捏緊,勁兒一松,那把挾持過陳婧的菜刀就穩穩地落到了張偉手中。

安靜怯懦的青年提起刀,一下子劈在了趴在許蘭英腳邊的怪物頭上。

即使變異成了怪物,肉體也會受到傷害,張偉雖然看起來文靜羸弱,這一刀卻下了死手,将自己所有的恨意發洩到給自己帶來痛苦的源頭身上。

怪物撕心裂肺地慘叫一聲,腦袋登時和身子分了家,血從頸項噴濺出來,張偉側身避開了那團烏黑的血,身上卻還是沾上了一些,男人赤紅着雙眼,提着一把血淋淋的菜刀,厭惡地看着這一團爛肉,表情猙獰得如同惡鬼一般。

人是什麽?怪物又是什麽?

“小雪”的頭顱在地上骨碌碌的轉了幾圈,它沒反應過來,母親方才對這男人還算親近,它便沒有多加戒備。

死亡的劇痛讓它失去了頭顱的身體抽搐了幾下,大眼睛還望着母親的方向,怪物嗚咽了幾聲,嘴裏發出不成調的悲鳴,最終還是軟在地板上不動了。

衛一白馬上捂住了陳婧的眼睛,其他人也被這突變驚得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許蘭英登時就發了瘋,女人失去孩子的悲痛讓她變得像一頭發了狂的母獸,她撲到地上撿起孩子已經失去生命力的頭顱,手上抖抖索索的,但是再多的痛苦也無法讓她把自己女兒拼湊回來了。

張偉撿起剛剛捆自己的麻繩,剛準備把自己的表姐綁起來,女人卻似腦袋後面長了眼睛,突然轉過頭來一腦袋撞到張偉的肚子上。

這沖擊力非同小可,即使張偉是個成年的男人,登時也被撞翻在地,手上的菜刀掉到一旁。

許蘭英也不撿武器了,跨坐在張偉身上,伸出手就要去掐死自己的表弟,吳梓見狀連忙上去把許蘭英拉下來,卻不想這女人的手臂如同冷硬了的鐵水一般,怎麽都撼不動。

張偉被她掐得臉皮紫漲,卻還是冷笑道:“你……你活該……你從護着那怪物開始……就早該有這一天了。”

“你又懂什麽!”

許蘭英突然被他這句話激起,狠絕的眼神掃過在場的所有人,“你們都不知道!因為你們不是母親,你們沒有經歷過十月懷胎生養下來的辛苦,在你們眼中她是怪物,可是在我眼裏,她還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你懂嗎!我是她媽媽!我為什麽不能保護她!”

張偉喘着氣反擊:“你想保護她你有愛難道我沒有嗎?!許誠為了你們兩母女做了那麽多事,這個天殺的怪物她呢!她傷了許誠!她在我面前咬斷了許誠的一只手!我難道就沒有恨嗎?!你呢?你有一時一刻把我當成親人嗎?方才我落到別人手裏,你有一點在乎過我的安危嗎?你只是把我當一個可供交換的物品!一件趁手的工具!一個死了也無所謂的玩意兒!我要是不殺了那東西,等他們走了,旅館裏已經沒有人肉可吃的時候,她會吃誰?許誠嗎?我嗎?還是你?!”

被挾制的青年氣息微弱,眼神卻灼熱逼人,“我殺了她是為我自己啊!我們都是自私的人,我為了我的私欲背叛你,你也為了你的私欲不擇手段啊!姐姐你又有什麽資格站在這裏向我複仇?做了那麽多,我已經對你仁至義盡了!別太過分啊,姐姐。”

許蘭英涕淚橫流,披頭散發的樣子如同瘋婦,吳梓拼力攔着她的時候心裏突然湧上一個念頭。

他們幾個究竟誰更瘋?

即使變成活死人也在偷窺陳婧的蔣濤,為了維護女兒變成惡魔的許蘭英,因為愛人與姐姐反目成仇的張偉。

人的執念,竟可以把他們浸淫得和怪物沒有什麽差別。

如同野獸追逐着血肉,人的執念越來越深,那些原本美好的愛意,像被潮氣浸久了的家具,慢慢地就滋生出了惡的黴。

“我不想殺人的……我不想。”許蘭英聽到弟弟的質詢,有些無措地搖了搖頭,“她變成怪物的時候,我好慌啊,那麽小小軟軟的一個人,我給她喂了一點水,突然長出了那麽尖的爪子。我好慌,我以為她是生病了,我想送她去醫院看病,卻看到小陸一桶油潑在其他怪物身上燒死了它。哦,原來我女兒變成了怪物,怪物是要被你們殺死的。”

她情緒似乎冷靜了些許,許蘭英吃吃笑了,“可我不覺得啊,她還那麽小,她還沒學會叫我母親,我怎麽可能任由你們動手把她殺死?我是她媽媽,我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可以保護她的人!”

陳婧終于忍不住了,她捂着脖子上的傷痕,冷笑道:“所以你保護她的手段就是拿其他的人做祭奠?”

“我一開始也不想的啊!我看到你們把死人放到地下室,我女兒又實在餓得緊,這屋裏吃的喝的都由我經手,只要悄悄給楊叔下點藥,他睡着了,許誠半夜便可以抱着孩子下樓吃那麽一點,他以前也是個慣偷,做事沒有多少響動。”

衛一白用看垃圾的眼神盯了她一眼:“可你還是殺了周沐!”

許蘭英精神似乎已經不正常了,她兩手一拍,大笑道:“哈!是!是我女兒咬死了她!誰叫她那麽倒黴,下樓喝水好死不死碰上了,她要叫出聲啊!叫出聲怎麽辦呢?把她脖子咬斷就好了啊!”

吳梓終于把她從張偉身上搬開,拿麻繩把半瘋不瘋的許蘭英捆住,又把地上的菜刀收撿好,從根源上杜絕了兩人由肉搏發展到械鬥的可能性。

陳婧怒極反笑,眼底卻還是藏着無盡的失望:“有一晚大門被人開了,楊叔的手被咬傷,也是你為了混淆視聽做的吧。”

反正已經到了這個時候,許蘭英還有什麽是不能說的,“是啊!是我,全是我做的,你們知不知道啊,開了門之後我怕你們發現,我抱着孩子在地下室的樓梯那等了好久啊!”

吳梓想起那夜陸言還幫楊叔換藥,守到了後半夜,現在真是止不住的後怕。

楊叔一邊嘆氣一邊搖頭:“大妹子,你咋這麽糊塗呢?”

“不是我糊塗,她還是個孩子,我不能讓你們這麽對她。”

張偉被衛一白攔到了另一邊,他對自己姐姐的血淚控訴沒有多大興趣,對衛一白陳婧厭恨的目光也視若無睹。

事情全部敗露,他和許誠作為幫兇,唯一祈求的就是能活下去。

許蘭英被捆在一邊,眼睛突然直愣愣地盯向吳梓:“沒完,你呀……還沒完呢。”

吳梓心猛地攥緊,他趕緊問道:“你這又是什麽意思?”

女人的表情卻又恢複了之前的迷茫,仿佛完全不記得自己之前說了什麽。

“滴!階段任務已經完成,是否領取任務獎勵?”

沈越嘆了一口氣,他雖然被鎖着,但門外的響動聽了個大概。

“我要領取。”

“此次的獎勵是可以選擇的,一項是幫助主角快速離開這個危險的小鎮,第二項是收回您之前被剝奪的視力。當然,這是單選題哦。”

沈越習慣性地擡頭,眼前卻還是一片漆黑,他很讨厭這種無法掌控自己命運的感覺,但是這裏很冷,他有點想念吳梓那個暖呼呼的傻東西了。

反正都習慣了,再瞎幾天也無所謂的吧。

“我選第一個。”

“如您所願。”

窗外的大霧終于散去,遠方隐隐約約傳來了警笛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馬上開新單元

許姐本章真—預言家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