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豔色(六)
“楊新月?就是之前我們遇見的那個女孩子?”吳梓一邊握着手機跟陳婧對話一邊往人最密集的方向走。
“是的,沒想到好好一個人,晚上就出事了。”
吳梓停下腳步,夜風吹過湖面,心裏的波瀾像漣漪一樣一圈一圈蕩開,他心中有很不好的預感,與沈越經歷了那麽多事情之後,吳梓已經進化出了對危險很敏銳的嗅覺,好像楊新月的死亡,并不是意外這麽簡單。
“你還在現場嗎?”
電話那邊傳來陳婧擤鼻涕的聲音,“因為是意外,學校把外牆攔了,我們是從後門出去的,今晚上的課肯定是不會上了。”
吳梓點點頭,“你先回寝室,天已經暗下來了,不要在外面晃蕩久了。”
陳婧隐約聽懂了他話裏的暗示,和身旁的女生結伴快步向寝室走去,吳梓聽到電話那一頭的聲音,稍微放下了心。
“你和楊新月熟嗎?她平時的人際關系都是什麽樣的?”
“你白天的時候應該看到了,她是我們班的學習委員,但我和她只能說是點頭之交而已,不過楊新月本人性格挺好的,人緣不差。”
吳梓耐心聽她說完,心裏估摸着陳婧知道的大概也就這些了,兩人又談了兩句吳梓便挂了電話,人在黃線不遠處站定。
周圍看熱鬧的人不少,他個子高,只能隐約看到屍體已經被蓋了起來,旁邊的警察在交談着什麽,應該是在現場取證完了。
他擡頭看了一下這棟殺人的建築,S大的教學樓有十幾層,吳梓眯起眼睛,從外牆上脫落砸中楊新月的牆磚大概在第十三樓。
難怪,從這麽高的地方落下來,可惜楊新月了。
旁邊有幾個保安模樣的中年人在交頭接耳地讨論着什麽,吳梓留了個心思豎起耳朵偷聽,中年大叔吸了口煙抱怨道:“這棟教學樓才翻修過多久,怎麽就出了這種事,唉呀這個學生娃真的是倒黴,平時都好生生的,哪裏想到今天突然就砸死了人嘛,真的是豆腐渣工程哦,這下子學生家長要是鬧起來,看學校怎麽辦嘛。”
大叔身旁聚着的人都跟着附和了幾句,無非是說女學生倒黴,學校修的豆腐渣工程之類,吳梓聽的沒勁,轉頭觀察起了這棟建築。
陳婧他們班作為出事的班級今晚不會再上課了,但是這是個意外,教學樓裏依然有幾間教室亮着燈,看起來是有人在裏面上晚自習。
教學樓一共有十五層,第一層到第十層外牆全是那種仿古的小青磚,第十一層到第十五層的貼磚就換成了大塊的貼面岩磚,吳梓也不是很懂設計這棟樓的人的審美品位,外牆的顏色斑駁不一,風格也弄得洋不洋土不土的,尤其是十樓往上還有玻璃幕牆,整棟樓的設計極為吊詭。
吳梓想起陳婧剛剛說她是從後門出去的,便從人群中擠了出去,繞着整棟樓走了一圈,還真的找到了一道小門。
一樓走廊的燈光還亮着,但離案發現場最近的教室都被疏散一空,只留下一盞盞陰慘慘的白熾燈。
他知道自己這個體質容易撞邪,這個場景怎麽看都是恐怖片裏的,吳梓也不上趕着作死,轉身想離開這裏,眼角卻瞟到走廊盡頭好像站着個人。
吳梓勉強保持着冷靜,身體卻誠實地扶着牆往後退,他現在大悔自己沒有聽沈越的話早點回家,現在在別人的地頭撞邪了真是叫天天不應。
那鬼影卻也在原地飄了一下,并沒有走上來的意思,吳梓方才吓得跟個鹌鹑似的,現在定睛一看,走廊盡頭竟然立了面鏡子,方才看到的鬼影不過是他自己的倒影。
不過是虛驚一場罷了。
吳梓抹了把臉上的冷汗,心裏暗罵自己不争氣,推開後門遠離了這個鬼地方。
等到了人群中,吳梓的心才終于放了回去,喧鬧的人氣才能讓他感覺到自己活在世間,冷風一吹,身上的寒毛全部立了起來,他回頭看了一眼那棟殺害了楊新月的教學樓,還是搖搖頭走了。
當吳梓推開寝室門的時候,室友們都還沒有睡,隔壁床打游戲的哥們探出個頭,調笑道:“喲!陪女朋友去了啊~”
他這個反應,吳梓用腳都能想到是誰跟他們說的,冷淡的“嗯”了一聲,把包扔到床上,忽略掉趴在自己枕頭上的沈越的眼神,徑自去衛生間洗漱了。
沈越在心裏跟1號嘟囔道:“吳梓今天是不是撞到什麽死事了,我能力退化成這樣都能感覺到他身上的一股喪氣。”
1號敷衍道:“嗯嗯,是啊,你都感覺到了還跟我說幹什麽呢?”
沈越冷笑了一聲,并不在意1號的态度,他還有些東西要從這個系統那裏得到。
他第一時間感覺到自己和吳梓走向不對的時候,心思全放在把小孩引入正途這件事上,卻忘記了在系統這裏,好感度到達一個階段後是可以領取獎勵的,之前跟吳梓之間刷了兩個階段都換取了一定量的道具,這次他沒提,1號可能以為自己忘記了,也沒有主動提這件事。
但沈越不急,他發現了一個規律,在情況越危險的時候抽出來的道具越有用,比如第一次自己用生命換來的驅邪玉佩,還有在水鬼幻境中抽到的黃泉之河。
他想再等等,看看能不能把自己的眼睛拿回來。
床墊陷下去了一塊,不用想都知道是吳梓一屁股坐了上來。
小孩最近在想什麽沈越真是最清楚不過了,但沈越還是覺得,原作裏的吳梓就是個沒長性的,對自己應該是依賴感更多一些,反正好感度還沒有特別高,等他自己慢慢冷下來想明白了,能做回同伴是最好不過了。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弄清楚吳梓今晚都經歷了些什麽,沈越從枕頭上爬起來,循着氣味和聲音湊到吳梓跟前,用爪子拍了拍吳梓的手。
沈越看不到吳梓背上一僵,極力壓抑住自己臉上的情緒,沉默了一會才脫掉拖鞋爬上床,還不忘把床簾拉得嚴嚴實實。
吳梓知道的,沈越這樣子,應該是想問自己什麽了。
幸好室友現在都戴着耳機在打游戲,拉上床簾壓低聲音,其他人聽不到這張床上的動靜。
一人一貓湊在一起把話說完了,沈越才開始分析今天的情況:“難怪我聞到你身上一股死人的氣息。”
吳梓有些慚愧,“我應該早點回來的,剛才在路上還看見一些破碎的游魂,不過他們都沒什麽怨氣,靈力也很低微。”
沈越到沒在意這個,只抓住了一個重點:“你說砸死那個女生的牆磚是從十三樓脫落下來的?”
“嗯。”吳梓很快也反應過來了,“十三這個數字。”
“我們姑且把這個也算作意外,你說你在走廊盡頭看到了一面鏡子?”
吳梓點點頭,“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嗎?”
“按照你的描述,這棟教學樓內部是‘L’字型,所以你從後門進去時面對的走廊盡頭其實是一個拐角。”
“是了。”吳梓意識到事情不對的地方了,“大多數儀容鏡都是放在洗手間,安放在走廊盡頭也可以理解,但是哪會有人在走廊拐角的放鏡子的呢?”
“鏡子屬陰,放在不合适的地方更容易招聚陰氣。對了,今天是不是農歷十五!”
吳梓拿起手機查看了一下,沉默了一下回道:“是。”
沈越露出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是了,農歷十五的滿月,走廊拐角的鏡子,從十三樓落下的牆磚,楊新月的死很有可能不是意外,她也許是被算計了。”
他雖然在陰陽五行方面只能算個新手,但是有些陣法還是能看出一點關竅來的。
“算計?”吳梓很是困惑,“陳婧跟我說楊新月平日裏人緣不錯,究竟是誰想要算計她呢?”
“誰想要算計她我不知道,但幸好你只是個路過的,布下陣法的人對你沒有什麽惡意,否則早就招致禍患了。”
吳梓松下一口氣,“那這件事情我們要插手嗎?”
識海裏并沒有1號的機械音響起,沈越又耐心等了半分鐘,确認沒有收到任何一個任務後,這才囑咐道:“這件事你先別去插手,我的視力還不知道能不能拿回來,對方如果是個厲害的陣法師,我們插手也只是白白葬送的。”
兩人把話說完後,小床鋪裏的空氣突然凝滞了一下,氣氛一下子變得尴尬了起來。
吳梓欲蓋彌彰地拿起被子蒙住頭,“沒什麽事情我就先睡了。”
他閉上眼睛,黑暗和沈越的影子一起湧了上來。
衛一白的畫似乎快要完成了,畫上穿白衣服的女人笑容恬淡,輪廓已經勾好,只差了那麽一點顏色,不過也快了,今晚就早點休息吧。
他把手上的顏料盤放下,十五的月光下,地面上那灘水似乎也泛着月亮那樣的銀輝。
陳婧這一夜都沒有睡好,夢裏一會是楊新月那張沾滿了鮮血和腦漿的臉,一會又是周沐被掏空了內髒的身體,一會又是蔣濤吃吃笑着,對自己張開雙臂,那雙手上,密密麻麻全是眼睛。
她從睡夢中驚醒,睡衣已經被冷汗浸透了,可能是因為做了噩夢的原因,陳婧腦袋裏像是灌了鉛,她扶着額頭想爬起來喝口水,胃裏又是止不住的惡心。
“明天還是去醫院看一下吧。”陳婧這麽想着,挪到陽臺的水池邊上準備洗把臉,冷水激在皮膚上,反胃感和頭痛感終于消退了些許,她想伸出右手去拿幹毛巾擦一把臉,一擡頭看到了鏡子裏的自己。
之前也不是沒有熬過夜,但是從來沒有像鏡子裏這樣,黑眼圈簡直重得像要侵蝕顴骨,陳婧伸出手摸了下自己的臉,青白的臉色搭配烏黑的眼圈,又是披頭散發的,方圓十裏都找不出比她更像鬼的了。
自嘲地笑了笑,但是下一秒,陳婧的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出現在她夢中的楊新月,那張沾滿了鮮血和腦漿的臉,此刻就趴在自己的肩頭,顫巍巍地伸出又長又細的手指,像是要撫摸鏡子裏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