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誘發
溫太醫的醫僮?有這號人物嗎?
見到向來機警的江若隐露出呆頭呆腦的憨樣,楊大人一時手癢,敲了下她的腦門,笑道:“瞧你這記性!那天你也在場的,溫太醫不是喊齊升幫他拿藥箱嘛!”
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稍加回憶,江若隐的腦海中漸漸浮現出一個模糊的身影。
只是……說話就說話,好好的動爪子幹嘛!江若隐回過神,不滿地斜睨某人,見他一副死不悔改的樣,決定大人有大量,不跟他一般計較,轉身向狗剩證實道:“你堂弟是溫太醫的醫僮嗎?”
“我……我只知道他人在幸陽府。”狗剩瞥了眼氣勢洶洶的江若隐,弱弱地說道,生怕答得不合她心意,慘遭毒手。
“你跟我回去,把他喊出來,我找他有事!”江若隐想都沒想,吩咐道。
“大……”大小姐三字差點脫口而出,狗剩腦中靈光閃過,江若隐身穿男裝,嗓音刻意壓低,此時身邊又多了一個敵友不明的人,于是警覺地閉嘴,不敢亂喚,壞了大小姐的事,那絕對是場悲劇!
“谷……谷主一直在找你。”狗剩顫巍巍地說道,生怕剛才一時不慎露了口風。
“老的還是小的?”江若隐一臉不屑,漫不經心地問道。
“小……小的吧。谷主說……當日他所言都是真心話,請你務必見他一面……他還說……”狗剩邊瞧江若隐臉色,邊怯生生道。
話未說完,就被江若隐不客氣地打斷了:“沒空!忙着呢!”
江若隐本想押着狗剩帶她去找齊升,轉念一想,這樣不就暴露自己在衙門裏給人當師爺了嗎?算了,得不償失!
眼神微轉,江若隐換了個話題:“身上有錢不?”
“有……”狗剩臉色驟變,支支吾吾地回道。大小姐不會連自己都要打劫吧。
“拿出來!”果然,沒天理啊!狗剩內心充滿了憤懑,卻又不敢反抗,忍住心疼,從懷中抖抖索索地掏出荷包遞給大小姐。
剛發的月錢啊,還有跑腿得的小費,辛辛苦苦存了一年,本想在幸陽城買件首飾給翠花當定親信物的,這下泡湯了。
江若隐接過錢袋,倒出來一看,鄙夷道:“才這麽點啊!方老二也太摳門了吧,上任後沒給你們加月錢啊!”
狗剩大駭,不敢接茬,低頭裝聾作啞,只希望大小姐快點放過自己。
“來,擡頭!”江若隐的話仿佛有魔力似的,狗剩不由自主地擡起了頭,緊接着一顆藥丸被塞進嘴裏。
什麽玩意?狗剩一愣,随即身上一麻,穴道被制,藥丸由此滑入腹中。
完蛋了!!!
大小姐最擅長什麽?最擅長制作亂七八糟坑人的藥丸,她身上能有什麽好東西?
江若隐一招得手,得意地拍了拍手,說道:“不準跟人說見過我,三個月後到翠微湖柳堤那等我,我自會給你解藥。在這其間,如果有人找到我……你明白的,後果自負。”
得知自己吞了不該吞的東西,狗剩吓得雙腳一軟,立馬跪下求饒,可江若隐沒有給他機會,腳尖一點,施展輕功,轉眼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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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隐,我是真的喜歡你,既然我大哥走了,那你就嫁給我吧!”混蛋!兩個都是混蛋!沒一個好人!
狗剩的出現勾起了江若隐不愉快的回憶,她氣呼呼地在鄉間小道上疾馳,不知不覺跑出去老遠。
“喂喂,你跑那麽快幹嘛?”楊大人輕功不錯,疾行之下,說話都不帶喘的。
“消氣!”江若隐沒好氣地回道。這一開口,勁就洩了一半,速度由此慢下來。
“你不會是離家出走的吧!”楊大人一語中的。
“多事!”江若隐心情不好,說話也就不那麽客氣了,所幸某人并不在意。
“啧啧,火氣真大。行了,別跑了,方向反了,你打算上山看日落嗎?”楊大人笑得宛若清風。
江若隐聞言,擡頭遠眺,果然不知不覺上了山,遠處鳥鵲橋紅帶夕陽,一片瑰麗的美景盡在眼前,令人心曠神怡。
“既來之則安之,不如看了日落再走吧!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錯過就已不再。”楊大人輕輕地說道,若有所指。
“感慨良多啊,情聖大人?”江若隐被他的一臉深沉逗笑了。沒辦法,這人平時老是嬉皮笑臉的,從來就沒正經過,突然換成這副嘴臉,還真是讓人不習慣。
楊大人幹咳兩聲,一本正經地說道:“實不相瞞,我以前是個道士,還俗沒多久,涉世未深,情聖一說擔當不起啊。”
都怪那個死老頭,非要找到龍虎山的繼承人才肯放自己走,想讓自己跟他一樣,打一輩子光棍嗎?害得自己變成大齡青年了,都沒談過戀愛,說出來都嫌丢人。
“哦,我還以為你經驗豐富呢,原來也是情場上剩下來的啊!”有人陪着說說話,江若隐的心情漸漸好轉。她本不是那種悲秋傷月的人,氣過發洩了,也就沒事了。
“那個情剩啊!”楊大人汗顏,難道自己看起來很風流,像個情場浪子嗎?
“走啦!”江若隐郁悶之情得以纾解,見天色不早,催着楊大人趕緊回去。
“不看日落啦?機會難得啊!”楊大人不忍錯過良機,一步三回頭。
“跟你一個大男人有什麽好看的,要看也陪姑娘來看呀!”江若隐潇灑地揮揮手,沒工夫跟他墨跡,率先走下山去。
楊大人跟在她身後,時不時地偷瞄她兩眼,心中猶豫着要不要拆穿她的身份。
不拆穿,她的假身份太礙事,不好下手。拆穿了,她會不會惱羞成怒一走了之呢?
她的脾氣好像不太好,兩人認識又沒多久,貿然出手,竹籃打水的幾率很高。算了,保險起見,還是忍忍吧。
下山之後,江若隐才發現麻煩了。所謂差之毫厘謬以千裏,在山中走錯一條路,下來居然跑到了一個鳥不生蛋的地方。
眼看日落西山要露宿荒郊野外,江若隐傻眼了。
楊大人倒是一點也不着急,優哉游哉地走上前,笑嘻嘻地說道:“怎麽啦?跑不動啦?找地方借宿吧!”
無奈之下,也唯有如此。兩人在山腳轉了一圈,總算找到一家獵戶。敲開大門,得知他倆的身份和遭遇後,老獵戶很是熱情,讓了間空屋給他們借宿。
推開屋門,裏面空蕩蕩的,唯有一張簡陋的大床,江若隐忍不住要抓狂。搞什麽嘛!讓兩個大男人擠一張床真的合适嗎?就算沒床,也給兩張長凳嘛!
相比之下,楊大人就淡定多了,對惡劣的環境視而不見,臉上還隐隐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
輕拍床板,楊大人促狹地笑道:“愣着幹嘛,時辰不早了,早點歇息,明天還要上路呢。”啧啧,這香豔的一晚下來,再追要容易點了吧。
江若隐滿臉苦笑,沒有搭理他,轉身出門,楊大人喊住她,問道:“你去哪?”
“問王老伯有沒有長凳。”床雖然大,但真的不合适啊。
“我剛看過了,他家沒有長凳,只有兩張小板凳。”某人笑得像只狐貍似的,非常欠抽。
“很晚了,你就将就一下吧。你放心,我睡覺不打鼾的。”楊大人小心翼翼地隐藏着眼裏的雀躍,假惺惺地勸道。
江若隐無語望天,這是打鼾的問題嗎?不管自己是男是女,都不合适同床共枕吧。
“我不習慣跟人睡一張床。楊大人,你先睡吧,我坐凳上眯一會就行。”江若隐幽幽地說道。
楊大人見她執意不肯上床,可憐兮兮地搬來小板凳,坐在牆邊,準備對付一晚,強忍戲虐之心,柔聲說道:“換了地方我也睡不着,不如聊會天吧。”
原本,江若隐就不想跟他黑燈瞎火地獨處一室,聽他這麽說,求之不得。兩人泡了一壺劣質茶,借着微弱的燭光,不知不覺閑扯了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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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客的王老伯煮了一鍋地瓜粥,在青黃不接的鄉下,這已屬于難得的美食。
只是,江若隐生平沒有別的愛好,吃永遠排在第一位,讓一位資深吃貨忍氣吞聲吃這玩樣實在是糟踐人。
尤其是昨天中午吃素,晚上又錯過了時辰沒吃到晚飯,現在又要她吃糠咽菜,想想就覺得自己可憐,怎麽會淪落到這種地步呢?
望着王老伯憨厚的笑容,江若隐不忍拒絕他的好意,仰起脖子,頗有男子氣概的将粥一飲而盡。王老伯以為遇到了知音,忙要給她再添一碗,遭到了嚴詞拒絕。開玩笑,想要人命嗎?
楊大人沒有江若隐那麽窮講究,氣定神閑地喝完粥,硬塞給王老伯一塊碎銀子,起身告辭。
“王老伯也太好客了,想要人命啊。”地瓜粥也就算了,還是原汁原味的,你好歹加點糖嘛。
“有得吃就不錯了,你忘了昨天容大人怎麽說來着?他們過雪山的時候可是連蚯蚓蜈蚣都吃的,就差吃人肉了。”楊大人随口安慰道。
說者無意聽者有意,江若隐聞言,怔在了原地,一動不動,仿佛觸動了什麽心事。
“若隐?怎麽啦?”經過一晚的閑聊,兩人熟稔不少,楊大人趁機改了稱呼。反正季逸然也是這麽喊的,自己不這樣就吃虧了。
江若隐深鎖秀眉,沉默良久,過了半響,輕輕籲了一口氣,說道:“大人,我知道怎麽回事了。”
楊大人望着她,忽然靈光閃過,恍然醒悟過來,原來當年的真相是這樣的,難怪……
兩人對視一眼,明白事不宜遲,施展輕功匆匆趕回。回到衙門的的時候,季大人早已候在那裏,見兩人神色緊張,一臉嚴肅,心中一緊,忙問道:“怎麽啦?出什麽事了?”
江若隐火急火燎地說道:“季大人,趕緊把溫太醫還有他的醫僮抓起來。對了,再去一趟柯家和簡家,看看有沒有藥吃剩下,就是之前溫太醫配的。”
這沒頭沒腦地一頓說,季大人聽得雲裏霧裏,但他沒有過多質疑,而是立即派人照做了。
晌午不到,溫太醫和齊升就被帶來了,但江若隐沒工夫理他們,她忙着處理從柯侍郎和簡大人那取來的剩藥。
季大人也不催她,讓溫太醫和齊升坐在花廳裏喝茶,足足喝了一下午,直到夜幕降臨,江若隐才紅着眼睛,帶着一絲疲憊的笑容走出書房。
“大人,柯大人和簡大人的藥裏有着知母和寒水石,這兩味是至陰至寒的藥。我看過溫太醫的藥方,裏面并沒有這兩味,它們是後來被人加進去的。”說道這裏,江若隐頓了頓,輕輕說道:“我之前做孵化蟲卵的營養劑時也用到了這兩味藥……”
“難道柯大人和簡大人是被這藥毒死的!”季大人問道。
“這兩味藥本身是無毒的。怎麽說呢,柯大人和簡大人早在二十年前就已中毒,只是毒性潛伏,一時之間,他們沒有性命之憂。
蠱蟲孵化需要足夠的營養。如果飲食清淡,沒有條件去促發它,蟲卵雖在體內,卻永遠是蟄伏的。
只是,尋常人怎會無端端地食素?這樣日積月累吃下去的肉轉換成了營養,慢慢将蠱蟲喚醒。當毒性入骨,腿腳就會麻木,漸漸不靈便。
但這些還不至于要了他們的性命,真正令他們送命的是這些至陰至寒的知母和寒水石。因為它們會徹底喚醒蠱蟲,将他們快速孵化成蟲卵,從而導致他們的毒發。如果意外吃了寒性食物,那毒發的會更快。”
這樣想來就對了!柯大人是武将,生平愛食肉,尤其愛吃螃蟹。所以他是第一個毒發身亡的人。簡大人雖是文官,但他正值壯年,不可能常年食素,所以他腿腳不靈的現象比柯大人好一點,但還是慢性中毒了。至于容大人,當年他就五十多歲了,經過那種事後,他就一直吃素,所以他年紀雖然最大,身體卻是最好的。
吃過溫太醫藥的兩人已經毒發身亡了,遠離幸陽城常年食素的容大人還好好地活着。當年,到底發生了何事,會導致今日的悲劇,這道謎題只能由溫太醫和齊全來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