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真相

獨坐窗前聽風雨,雨打芭蕉聲聲泣。

屋外秋雨飄零淅淅瀝瀝,屋內香茗冉冉沁人撲鼻。 溫太醫靜靜地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他的身後站着一位少年,顯得有點焦慮不安。

遠遠望去,天邊已經泛紅,夕陽西下,庭院裏灑滿了淺金色的餘晖,在落葉的襯托下顯得有些落寞而寂寥,恍然之間,眼前出現了三道人影。

當前一人身材高大,身穿紫色官袍,大踏步邁入花廳,正是負責京城刑事案件的治中大人。他的身後跟着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還有一個劍眉朗目俊朗不凡的男子。

季大人坐下後,遞給溫太醫一張藥方,溫文爾雅地說道:“剛才有事耽擱,勞煩你們久等了,實在是不好意思!溫太醫,請你看一下,這是你親筆所書的藥方嗎?”

溫太醫接過藥方,認真查看後,點頭确認:“沒有錯,是我親筆所寫。”

季大人似乎早已知道他會這麽說,轉身從江若隐手中拿過一包剩藥遞給溫太醫,說道:“這是大人給簡大人抓的藥,請你再确認一下。”

溫太醫聞言,遲疑了一下,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眼身後的醫僮齊升,見他眼神閃爍,心中燃起不好的預感,抓起剩藥細看,發現其中多了兩味藥材。

“這包藥裏多了兩味,聞香觀色應該是至陰至寒的知母和寒水石。這兩味藥柯大人和簡大人都不能服用,藥性相沖,會影響治療效果。”溫太醫實話實說,并不忌諱什麽。

季大人聞言,微微颔首,并沒有表露出什麽來。将剩下的藥收好,緩緩說道:“溫太醫,今天麻煩你了,請你先回吧。你的醫僮齊升暫請留下,我們還有些話要問他。”

“齊升?你們懷疑是齊升做的?不可能,他跟柯大人和簡大人都不認識!”溫太醫不是一個無情的雇主,見官方懷疑他的醫僮是兇手,沒有立即撇清兩者的關系,而是竭力為他辯解道。

“溫太醫,我們只是問他幾句話,沒說他是兇手啊。”江若隐站在一旁悠悠地說道。

反觀齊升,臉色煞白,既不為自己大聲辯解也不高聲疾呼冤枉,溫太醫見他如此反常,心中也多了一絲疑慮。難道真的是他?

送走溫太醫後,江若隐将花廳的門關上,将之前孵化出來的蠱蟲放到齊升面前,再不多言。

“齊升,我們已經查明了一切,你不要再抱僥幸心理了。”季大人先聲奪人,肅然說道:“你是壬寅年生人,今年正好二十歲。本是雲州绮夢山人,五年前随母搬來京城。因為你祖上世代行醫,熟知醫理,尤其擅長骨科,所以被溫太醫看中,做了他的随身醫僮。我可有說錯?”

齊升漠然地望着季大人,咬緊牙關,臉上倔強之意驟起,保持沉默。

季大人見此,暗暗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绮夢山又名玉女山,地處大楚和燕國的交接處,你父親本是一名山間大夫,于二十年前意外去世。”

一切都已明了,齊升的父親齊立就是當年柯大人等人在玉女山遇到的那名采藥人。只是,大家的目光都放在那奇跡般歸來的三位英雄上,對他們當日的救命恩人,有意無意地淡忘了。

齊升聽到季大人提到自己已故的父親,眼角漸漸濕潤,一個控制不住,眼淚緩緩落下。一時之間,誰都不說話,花廳的氣氛顯得有點沉悶而壓抑。

過了半響,齊升緩了緩情緒,眼神随之變得堅毅,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眼淚,開口說道:“季大人,你說得沒錯。我的父親齊立就是當日在雪山救他們的那個采藥人。只是,世人都只看到他們的九死一生,又有誰想過他們的救命恩人魂歸何處?”

“當年,我娘剛剛懷了我,行動不便,留在家裏保胎做女紅。父親為了補貼家用,冒着風雪去山頂摘采價值不菲的雪蓮,只要有了它,來年我們一家三口的生計就會大大改善。

豈不知,福之禍所伏。他好不容易摘到雪蓮,正想回家報喜,不料遇到在山中迷路的三人。父親為人熱誠,豈能見死不救,自告奮勇帶他們出雪山,途中怕娘擔憂,就寫了一封書信和雪蓮一起綁在雪鷹的腿上,讓它送回。

我娘收到信後,在家裏整整等了三個月,直至冰雪融化,都沒有父親的音訊。等到春暖花開,她就挺着大肚出山尋找我父親的蹤跡。結果……

呵呵,你們猜,我娘找到了什麽?”齊升說到這裏,語氣變得陰森不定,隐隐讓人不寒而栗。

“我娘歷盡千辛萬苦終于找到了我父親的遺骸。冰冷的山洞中,他的頭顱孤零零地擺放在那,四周散落着一些吃剩的骸骨。

我娘以為他遭遇到了猛獸,悲痛之後,哭泣着收斂他的遺骨,卻發現他骨頭上的肉是被鋒利的利刃整齊的割下,山洞裏還隐隐有着使用過篝火的痕跡……”

說到這裏,齊升緩緩擡頭,見江若隐他們的眼中只有悲憫,沒有驚慌失措,微微一笑,說道:“原來你們也知道真相了。是的,我的父親不是死于猛獸之口,而是葬身于比猛獸更陰狠一千倍一萬倍的無恥人類腹中。他們吃了我的父親,吃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轟隆一聲巨響,電閃雷鳴,外面的雨越下越盛,不知道是不是為齊立悲慘的命運報不平,烏雲遮天蔽日,狂風暴雨擊打着花廳的門窗,從門縫中鑽入絲絲陰風,不時襲擊着若隐若現的燭光。

江若隐的膽子不算小,各式殘缺不全的屍體因為特殊原因也見過不少,可此時聽了齊立的遭遇,還是不寒而栗。

“我娘知道真相後,悲憤之下,差點小産。幸虧老天保佑,我平安地出生了。自我懂事起,我就從未在我娘的臉上見過笑容,她的眼裏始終只有悲傷、忿恨、還有一絲隐隐的希望。

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我娘是苗家女,這是她們世世代代相傳的族規。悲傷落寞解決不了任何事,只有手刃仇人,才能慰藉我父親的在天之靈,我和我娘的生活也才能恢複平靜。

所以,當我長大成年後,我娘就帶着我輾轉離開了玉女山,到了京城。

據父親當日書信所言,那三人是從燕國逃回大楚的官員。本以為,到了京城,很容易就能打聽到他們的姓名。可是,我們忘了一點,我們是微不足道的蟻民,要想打聽二十年前發生的朝廷大事,根本就是四下無門,且大張旗鼓的到處亂問,恐怕還沒找到仇人,就被仇人發現,先下手為強,慘遭滅口。

後來,我娘想起一件事。我父親生前服用過苗族的定情蠱。服用此蠱的人,每年需要服用苗族的秘藥。這兩者長期搭配服用有強身健體,延年益壽的功效。

但是,如果對方移情別戀,抛棄苗家女子,那自然得不到秘藥,過不了多久就會毒發身亡。這也是苗族考驗對方是不是真心求娶的一種試探方式。

那三個禽獸吃了我父親的肉,自然也将未孵化的蠱蟲吃了下去,沒有苗家的獨門解藥,蠱毒會慢慢侵襲入體,直至毒發。

而它首先會表現在腿腳不便上。考慮到對方是朝廷官員,他們有事必會找擅長骨科的太醫,所以我處心積慮混到溫太醫身旁。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終于讓我找到了當年的兩名兇手,柯侍郎和簡郎中。

所以,我偷偷地在他們的藥中加了兩味至陰至寒的藥材。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毒發身亡。

接下來的事,你們就都知道了。只可惜,我功虧一篑,還有一人沒有親手解決。”齊升年紀雖輕,但眼神淩厲狠毒,自小的經歷和教育讓他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一個複仇機器。

“何夫人和柳大人香囊中的蠱蟲是你放的嗎?還有給柯侍郎傳遞紙條的是不是你?”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季大人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輕輕問道。

“是的。那對奸夫淫婦,死不足惜。我本想将水攪渾,嫁禍給他們,可天意如此,最後還是讓你們發現了。”齊升遺憾地說道。

“不對,當日你并不在閑王府裏。監視何夫人和柳大人的奸情,給柯大人通風報信的不是你!是……你的母親!你母親是閑王府裏的下人!”江若隐反應很快,脫口而出。

齊升聞言,神色大變,皺了皺眉,忽然噗通一下,沖着季大人跪了下去,言真意切地懇求道:“季大人,我求求你!這些事都是我一人所為,跟我娘親毫無關系,還請你放過她,不要為難她!”

說完,連連磕頭,地面傳來砰砰聲響,幾下過後,齊升的額頭就磕破了,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江若隐看不下去了,出手點了他的穴道,制止他的自殘。

“你這麽激動幹嘛?好像自己必死似的,你不就是在別人的藥裏多加了兩味藥材嗎?又不是下毒!知母和寒水石吃不死人的!”江若隐一時心軟,為他開脫道。

之前的孫鳳曦都可以放過,為什麽他不可以?齊升并沒有下毒,如果柯大人和簡大人沒有吃他父親的肉,吃了這兩味藥,根本不會有事!

楊大人聽出了江若隐的言下之意,摸了摸鼻子,說道:“季大人,你怎麽看?我覺得若隐所言在理,齊升并沒有下毒,最多就是不負責任亂配藥吧。”

季大人聞言,吃驚地望着兩人。什麽時候他們變得如此熟稔了?但驚訝歸驚訝,案子還是要處理的。

兩日後,閑王府的角門出來一位花白頭發的中年婦女,悄無聲息地上了一輛馬車。車夫帶着鬥笠,看不清容貌,揚鞭緩行。

清風拂過,吹起了他的鬥笠,只見他二十來歲,眉目間隐隐有着一絲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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