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冤家路很窄
雅瑞娜去作坊監察了半天玉器的制作,又恩威并施地敲打一番作坊老板,才披着貂皮大衣搖曳生姿地走出大門,然後就愣住了。
只見兩個兇悍的彪形大漢站在她的車旁,剛毅的寸頭上,毛絨耳罩迎風飄動,車門大敞着,王三笑歪躺在座位上,翹起一條腿踩着擋風玻璃,甲殼蟲車內空間太小,讓他雙腿顯得分外修長。
“嗨,美女,他鄉遇故知,真是人生一大幸事,”王三笑吹了聲口哨,彈一顆開心果過去。
雅瑞娜一揚手,接住開心果,捏開,果仁丢進嘴裏,笑道:“你怎麽也在這兒?”
“找你玩兒,”王三笑一擺頭,“上車。”
雅瑞娜何等聰明,一想就知道他為何事而來,二話沒說,優雅地坐進車裏,發動了車子,熊氏兄弟在後面開車不遠不近地跟着。
王三笑還從茶餐廳外帶了一杯珍珠奶茶吸溜溜地喝着,悠閑地仰在座位上,雙眼含笑看向雅瑞娜:“你背後是魏光耀?真沒想到,這小子居然這麽重用你。”
“老娘有能力啊,”雅瑞娜嗤笑,“那傻逼腦子有問題,不相信他老子的人,總覺得所有人都要害他,卻認為我長得漂亮又可靠。”
王三笑笑道:“說明你手段好。”
“哈哈哈……”雅瑞娜豪放地大笑起來,“不過,你腿怎麽了?”
“跟人打架,肌腱拉傷了,”王三笑十分驚訝,“我特意沒拄拐杖,你還能看出來?是我走路瘸了?”
“走路沒瘸,別人估計看不出來,但瞞不過我的眼睛,”雅瑞娜将車開去一家娛樂會所,冬季天黑得早,會所招牌上的霓虹燈很早就亮了起來,整面牆的LED屏幕裏循環播着會所廣告,很是有幾分紙迷金醉的感覺。
王三笑跟着她下了車,走進會所,開玩笑道:“你住這兒啊?這算走穴?魏光耀人在哪兒?”
“這家跟北京是連鎖的,老娘這是莅臨指導,歡迎還來不及呢,傻逼帶着幾個小孩出去玩兒了,”雅瑞娜帶王三笑走進一個包間,招呼服務員進來送了酒,房間內溫暖如春,她脫了貂皮,裏面只穿一條小裙子,胸口撐得波濤洶湧,細長的手指夾着煙往沙發裏一窩,翹起二郎腿,“看來你是盯上魏光耀了,他這買賣擋你財路?”
“就憑他還擋不了,”王三笑倒一杯酒,賞識地端詳着她的身材,突然道,“你是不是又整了?”
雅瑞娜倏地來了精神,将煙頭叼在嘴裏,挺胸擺了個誘惑的姿勢搔首弄姿,飛了個眼風給他:“就我現在這樣兒,能看出動了刀子?”
王三笑嗤笑:“你那鞋拔子臉都能紮死人啊,誰還看不出?眼角開了,鼻子墊了,水光針打了,又隆胸了吧,哎你這下巴……”
“日本做的,AB同款,”雅瑞娜愛不釋手地摸着自己的下巴,“非常成功,這錢花得夠值。”
“別胡扯,人家是純天然,”王三笑欣賞着她的錐子臉,越看越覺得這女人的臉有些奇怪,可能是整的次數太多,竟讓她整出了點骨骼清奇的味道,越來越像個男人了。
雅瑞娜被他狐疑的眼神看得不爽,她擅長察言觀色,知道王三笑這人總是若有所思地琢磨事兒,卻不願自己成為那個被琢磨的,擡腳輕輕踢他一下:“我實在是沒想到你竟然會來蚌埠,這邊都是仿古玉,不是你做的生意。”
“純屬巧合,”王三笑掰着手指頭給她講道,“最近古玩市場上多了不少古玉,數量大到吓我一跳,一查,就查到這裏來了,魏光耀缺錢嗎?幹什麽做這種傷天害理的買賣?”
雅瑞娜煙瘾很大,說話間已經是第三根,枯瘦細長的手指夾着煙放在嘴邊,嘲道:“就他那個花錢法,金山也不夠他花的,但是這一次,我懷疑他在做局。”
王三笑一愣:“就他的智商?”
“是啊,”雅瑞娜嗤道,“不知道他是在算計什麽人,但看目前這樣子顯然是成功了,這半個月,投資了六百來萬,到手已經快三千萬了。”
“他這是犯法的,你也不傻,跟他幹這個幹嘛?”
雅瑞娜聞言笑起來,吸一口煙,慵懶從容地吐出一絲細煙,在淡淡煙霧中掐着自己雙手黑底鑲鑽的法式指甲,緩緩笑道:“賣淫也是犯法的。”
“賣淫判多少年?制假販假、惡意擾亂市場判多少年?”王三笑将杯中的酒喝完,空酒杯扔到茶幾上,起身走出包間,“趁早把自己摘出來,魏光耀再怎麽作死,背後都有魏家,就你這麽個小雞頭,死到臨頭還在給別人數錢呢,我走了,你們會所這黑桃A是假的。”
穿過金碧輝煌的會所走廊,王三笑在一片紙迷金醉之間目不斜視,他單身多年,性欲仿佛也和愛情一起埋葬了。
信步走出會所,迎面走來一群少男少女,王三笑往人群中瞥了一眼,突然頓了一下——只見魏光耀攬着一個妖裏妖氣的男孩,一邊大笑着一邊走進門,并且,他顯然也看見了自己。
王三笑單手插在褲袋裏,神情淡淡地走出門口,沒打算理他,擦肩而過的瞬間,魏光耀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王三笑反應極快,猛地一甩,打落他的手,優雅地轉過身來,唇角浮起笑意:“魏公子,你這突然襲擊算個怎麽回事?”
魏光耀一個照面就被駁了個大面子,頓時大怒,狠戾地吼道,“我跟你打個招呼,你他媽算怎麽回事?”
王三笑笑得雲淡風輕:“我還以為你要揍我呢,畢竟上回……”他聲音低了一度,輕笑,“上回魏公子的下場略顯狼狽啊。”
“……”提起那場奇恥大辱,魏光耀簡直像只被火燒了尾巴的野貓,瞪着猩紅的醉眼咆哮,“你還敢提上次……你……你……我弄死你!”
他話音一落,身邊的少男少女們頓時圍過來,個個摩拳擦掌,打算貫徹“弄死王三笑”這一指導方針。
然後王三笑身後一左一右站着兩尊兇神,高大、健碩、兇悍、一言不發、神情冷酷。
顯然不是很好弄死。
魏光耀吃過這兩人的大虧,一見到他們,就想起凄苦的寒夜中被按在地上唱國歌的悲慘遭遇,面部肌肉抽搐了幾十秒,憤恨地撂下狠話:“爺今天還有事,下次……下次再讓我遇到你,絕對叫你好看!”
王三笑溫文爾雅地笑起來:“魏公子盛情難卻,在下只好拭目以待。”
“你……你給我等着!”魏光耀見到他皮笑肉不笑的樣子不由得心頭發虛,仿佛鎖骨上的煙疤也在隐隐作疼,盯着那雙含笑的桃花眼,在心底盤算着怎麽買兇弄死他。
轉念一想,不,不能先弄死,必須得先報了上次的大仇,他目光從王三笑的臉上悄悄下滑,落在他修長的雙腿上,惡狠狠地想:我要先睡了他!
想到這裏,他好像大仇得報一般,得意地笑了起來,對身邊的少男少女一招呼:“走!”
王三笑站在原地沒動,目送魏光耀一行人烏泱泱地走進會所,眼神十分寵溺地笑了起來,轉身走了出去。
他最後那一個笑容讓熊二看得心驚膽戰,跟在後面小聲嘟囔:“你笑啥呢?那小王八羔子肯定沒安好心眼兒,他要報複你。”
“三少,”熊大突然沉聲道,“這裏天高皇帝遠,又沒有魏總護着他,我們不如……”他眼中迸發出一絲兇狠,右手做了個下切的手勢。
王三笑哈哈大笑:“想什麽呢,這小子罪不至死,我反而覺得他還怪可愛的,留着吧,哪天心情不好再找他來玩玩。”
熊二對魏光耀那淫邪的眼神念念不忘,始終覺得後患無窮,于是又進了一道馊主意,壓低聲音道:“要不……我們廢了他?”
“廢他哪兒?”王三笑錯愕地看着他。
熊二在自己下半身一比劃:“這兒。”
“你腦子進水了吧,”王三笑一巴掌抽在他的熊腦袋上,斥道,“你看他這名字,光耀,光宗耀祖,他再怎麽不是個玩意兒,都是魏老爺子的心頭肉,你要閹了他?你怎麽不把自己閹了呢?你個處男單身狗!”
“……”熊二面目扭曲地看着他,半晌,憋出一句,“卧槽!”
确定蚌埠這邊制假販假的不是魏琮,王三笑放下心來,躺在酒店的大床上盤算着第二天就回南京過年,突然手機響了起來,王三笑看着屏幕上“穆習習”仨字,不由得笑起來:“喂?”
“嗨,笑哥!”穆習習清亮的少年音在那頭響起來,歡天喜地地說,“我回北京了,你上回說給我看好一幅畫的來着……”
王三笑怔了一下,心裏暗想怎麽這麽快就回北京了,嘴裏淡淡地笑道:“那太不巧了,我不在北京呢。”
“那……”穆習習忐忑地問,“你在哪兒啊?回南京了嗎?”
王三笑垂下眼眸,輕笑一聲:“我在蚌埠呢。”
電話裏清晰地傳來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穆習習瞬間沒了話語,不知道在想什麽。
王三笑好整以暇地問:“習習?人呢,怎麽不說話?”
“哎哎……我在呢,那個……”穆習習急切地說,“那個……我突然很想上個廁所,那啥,先挂了哦,笑哥,拜拜!”
王三笑一聲“拜……”還沒出口,電話裏已經傳來被挂斷的聲音,他看着手機屏幕,嗤笑一笑,盤腿坐在床上,在心底默數着:一、二、三……十……
手機果然又響了起來,王三笑看着屏幕上“魏琮”兩個字,很壞很壞地一笑,将手機往枕頭底下一扔,歡快地跳下床,進浴室洗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