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穆習習縮在桌子底,盯着王三笑的大頭皮靴,幾次沖動想要撲上去抱住他大哭,坦白自己去海南是說謊,實際上帶着見不得人的任務來到安徽……七奶奶那麽喜歡自己,一定會原諒自己的……
他心一橫,剛要從桌底鑽出來,卻見王三笑潇灑轉身,晃悠着走出店門,還喃喃自語:“怪想習習的,要不,我也去海南找他玩兒吧,順便過個暖冬……”
“不……”穆習習淚流滿面地趴在桌底,爾康手,“七奶奶我錯了……”
王三笑走出古玩城,站在一片蒼茫的雪地中,臉上的笑容消失,他低頭點燃一根煙,稍稍驅散身邊的寒氣,大腦急速旋轉:蚌埠工近年來已經式微,工藝的一成不變導致匠氣過重,并且盤起來燒手,已然跟不上時代,而剛才撞到自己的那個販子手裏拿的,分明是更加難以分辨的湖州工,為什麽穆習習卻将他趕了出來?
還有,穆習習即使是魏家第四代小少爺,但到底只是個16歲的未成年,哪來那麽多錢收這些贗品,背後的金主是他的父親嗎?還是另有其人?
趙良為什麽在這裏?他代表了誰?
魏琮……他究竟在整件事中扮演了個什麽角色?
耳機中響起熊二的聲音:“三少,蚌埠那邊傳來消息,這段時間,有一家作坊突然得了大筆投資,上了八臺水凳,出貨量大大增加。”
“誰給的投資。”
“說是北京的大老板,姓魏。”
……姓魏?
王三笑心頭一沉,突然急聲問:“是不是魏琮?”
“沒查出來,”熊二頓了一下,小聲問:“就算是魏總,那也是個生財有道,你急什麽?”
“你懂個屁!”王三笑厲聲道,“他這是犯法的,小打小鬧沒人管,他出貨量陡然增加這麽多,破壞了市場平衡,有人會讓他吃不了兜着走!”
熊二被他的疾言厲色吓一跳,嗫嚅:“這……這不也是個猜測嘛,又沒有說就是魏總幹的,再說,他那邊使勁兒造假,這邊全被穆習習買了,這倆人可真夠有緣分的。”
“有個屁緣分,”王三笑暴跳,轉身,大踏步往酒店方向走去,“這是個局,他在蚌埠造了假,再從其他古玩市場收走,這就是過水,洗去了自己的嫌疑,然後運到臺灣、香港去,轉手賺上千倍的差價,被抓到要坐牢的!操他大爺,怪不得只收蚌埠工個……”
熊二的熊腦袋沒跟上他的反應速度,想了半天,還是迷糊:“那……你的意思是,穆習習和魏總是一夥的?”
“他們是一窩的!”王三笑恨聲,“穆習習是魏琮那個裝逼犯的孫子!”
“……”熊二倒吸一口冷氣,熊腦袋徹底死機。
王三笑回到酒店,熊大遞過一杯熱茶:“暖暖身子。”
“謝了,”王三笑将茶水一飲而盡,溫暖的茶水流進五髒六腑,渾身都暖和起來,他連耳罩都沒摘,直接道,“走,我們去蚌埠。”
熊大二話沒說,直接去開車,傍晚又飄起雪來,高速公路上積雪成冰,車輛都不敢快行,漸漸就堵起車來,王三笑擡手,抹去車窗上的霧氣,看向外面灰蒙蒙的雪空,心頭好像塞着一塊棉花,吞不下,吐不出。
他手裏摩挲着手機屏幕,在通訊錄一欄劃過來劃過去,就是遲遲不肯按下通話鍵。
熊二回頭看他一眼,遞過來一小把開心果仁:“想打電話就打呗,找魏總問個清楚,磨叽啥呀!”
王三笑接過果仁丢進嘴裏,聞言,擡起眼皮看他一眼,然後面無表情地将手機揣進兜裏,喃喃道:“我才不給他這個臉!”
熊二:“……”
王三笑不知想到了什麽,冷哼一聲:“我去蚌埠看一眼,确定是魏琮在扶持造假,我就立馬搜集證據去警察那兒告他!”
“……”熊二小聲嗫嚅,“認識你,魏總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王三笑擡眼:“你說什麽?”
“魏琮這樣違反亂紀的犯罪分子,遇到您這麽嫉惡如仇的文物工作者,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熊二聲音洪亮态度虔誠,簡直恨不得現在就去派出所報警。
王三笑滿意地笑了:“真乖。”
因為下雪的緣故,到達蚌埠的時候已經天黑,三人随便吃了碗面條就回到酒店,第二天一早,雪停了,蚌埠的雪本來不大,如今停下來,整個城市鋪了一層斑駁的薄雪,看上去一片冬日的蕭瑟。
熊大開着車,緩慢地行駛,街道兩邊全是鱗次栉比的玉器作坊。
王三笑淡淡道:“百十公裏蚌埠市區,3000多家玉器作坊,近10萬人從事玉器加工銷售,年銷售額近50億人民幣,這是什麽概念?”
熊二傻乎乎地看着他:“好多啊。”
“仿古玉器的銷售占了地區GDP的六分之一,”王三笑抹開窗戶上的霧氣,看向窗外古色古香的店鋪,“這些玉器會流向其他地方,流向蕭縣、流向南京、上海、北京、香港……流向全世界。”
熊二驚嘆:“好厲害……”
“厲害個屁,”王三笑冷哼一聲,“老話講,家有三院房、再入古玩這一行,因為古董交易,翻手缽滿盆溢,覆手傾家蕩産,早年間曾有古董商因打眼而活活氣死,這是關乎身價性命的事,仿造古董不可怕,可怕的是用仿造的古董去擾亂市場,如果這個局真是魏琮做的……”
他垂下眼皮,眸子中滑過一層狠戾:不應該是魏琮,他看上的魏琮雖然藏頭露尾裝神弄鬼,但不會在這種大是大非上錯了主意。
可如果真的是他……
車在一家玉器店門口停下,王三笑下車,走進店鋪,店裏琳琅滿目、滿眼賊光,王三笑在一塊玉璧上屈指敲了一下,聽着沉悶的聲音,微微一笑:“聽說你們大老板是北京來的?”
“你是什麽人?”老板見他來者不善,不耐煩地說,“管我們大老板哪裏的呢?”
王三笑一笑,熊大熊二立刻關了店門,陽光被阻擋在門外,整個店鋪瞬間陰暗下來,王三笑的笑容在陰影中越發滲人,陰桀地笑道:“我脾氣不太好,老哥見諒。”
“你要幹什麽?”老板轉身向往後院走去,“你們再這樣我要報警了!”
王三笑往前跨一步,攔住他的去路,笑道,“我見你們吃香的喝辣的,眼紅,想要分一杯羹,聽說你們大老板有的是錢,要不,給我也投資投資?”
老板驚懼地看着他,王三笑平時笑起來樂呵呵地好像很好相與,這種時候,卻滿面陰桀,如同地痞流氓,歪着嘴一笑,把老板吓得恨不得鑽櫃臺底下去,大聲說:“我……我也不知道我老板哪裏的,反正……反正他給錢,其實……我也沒見過他幾面。”
“那是誰跟你們聯絡的?”王三笑漫不經心地踱到後門,掀開簾子往裏看一眼,頓時皺起眉頭。
只見不大的後院裏,支着十幾口大染缸,旁邊是亂七八糟的化學顏料,空氣中彌散着刺鼻的味道。
王三笑轉過身,看向老板:“嗯?跟你聯絡的是誰?”
“是……是一個小姐。”
王三笑一愣:“小姐?”
“對,她說她姓雅,背後的大老板姓魏,”老板一臉匪夷所思地說,“看着就不像個良家婦女。”
“她住在哪兒?”
老板搖頭:“那哪兒知道啊,反正她有的是錢,又有銷路,讓我們什麽都不用考慮,只管造就行了,不過她下午會過來看貨。”
“好,”王三笑點點頭,轉身走出店門,熊二跟上,熊大臨走前,隔空對老板指了指,老板頓時腿軟,顫聲:“放……放心,我什麽都不會說的。”
走出店門,暖洋洋的冬日陽光灑在身上,王三笑心情愉悅了很多,摸摸熊二耳罩上毛茸茸的兔毛,笑道:“餓了吧,走,我們去吃點東西。”
玉器作坊斜對街不遠處有一家茶餐廳,三個人沏了一壺綠茶,坐在二樓窗邊打了一下午撲克,王三笑和熊二抽烏龜,輸得眼睛都綠了。
熊大突然道:“來了。”
王三笑趁機将撲克扔到桌子上打亂,擡眼往往外看去,之間一輛絢麗的甲殼蟲停在作坊門口,寒冬臘月,一條只穿絲襪的美腿伸了出來。
“這是……”王三笑皺起眉頭。
雅瑞娜穿着絲襪高跟鞋,裹着貂皮大衣,帶着墨鏡,站在雜亂的作坊街,分外紮眼,王三笑盯着她看半天,突然慢慢地笑起來:“行了,這戲可真夠好看的。”
熊二沒聽明白,愣了愣,發出一個單音節:“啊?”
王三笑夾着一張撲克把玩,答非所問地笑道:“突然想起來,有日子沒見魏光耀了,我現在覺得這熊娃子比習習還可愛,還真有點想他。”
他轉身走下樓,邊走邊掏出手機,給魏琮撥去一個電話,心情甚是明媚地輕笑道:“嗨,魏總,我躺在醫院養病這幾日,想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有一件事,一直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魏琮顯然沒想到他突然打電話過來敘舊,有些興奮地問:“三笑,你是不是改變主意,覺得我們……”
“想哪兒去了?”王三笑打斷他,“其實我一直對上次和令賢侄魏光耀的誤會耿耿于懷……”
魏琮頓了一下,生硬道:“是光耀不懂事,冒犯三少,都是他罪有應得。”
“不不,”王三笑好脾氣地輕笑,“我想在離開北京之前請他吃個飯,把這個誤會解開……”
“他不在北京。”
“哦,這樣啊,那實在是太遺憾了,”王三笑連聲假笑,挂了電話,冷笑一聲,“他果然知道魏光耀在作死。”
作者有話要說: 多謝大家繼續支持,一天之內寫三更有些爆肝,寫得有些粗糙,希望大家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