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鐵漢穆習習

穆習習有祖傳的廚藝,他還是個少年身量,颠起大勺卻十分有氣勢,龍行虎步行雲流水,簡直把做菜做成了藝術。

後廚裏的人全都停下動作,看向這個小少爺,只見他單手持鍋,熱鍋涼油,抄起腌好的肉條往粉糊中一滾,裹好糊漿飛入油鍋,剎那間,鮮香四溢。

大廚笑道:“阿栩,你怎麽這麽喜歡做菜?”

“都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穆習習将炸至金黃的肉條撈出來,“反正我做生意是沒什麽天賦的,做菜卻天生一把好手,以後當個廚師也不錯啊。”

真所謂幹一行怨一行,大廚對這個煙熏火燎的工作那叫一個嫌棄,立刻搖頭道:“當什麽廚師啊,沒前途,你是要做大事的人,以後得進公司當官呢。”

“世界上哪有那麽多大事小事?全都是閑事,”穆習習咧嘴一笑,“我才不要去公司裏勾心鬥角,無聊死了,我以後啊,要學一身廚藝,讨一個老婆,開一間小店,嘿,這才叫生活。”

大廚大笑起來:“你這孩子,年紀不大,花花腸子倒不少。”

廚房中一片歡聲笑語,包間中卻滿是山雨欲來,王三笑歪坐在椅子上,捧着一杯熱茶輕輕轉動,表情淡淡的,仿佛在想事兒,又仿佛單純在發呆。

魏琮看着他,覺得滿口苦澀,剛才萦繞在兩人之間那種祥和的氣息早已一掃而進,取而代之的是這種若有若無的尴尬。

半晌,王三笑似笑非笑地說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自作主張進京,破壞了你的計劃?”

“我沒想到你竟會為了她又回北京,”魏琮嘆一聲氣,仰臉看向頭頂古樸的吊燈,萬分不解地唏噓,“那個……那個妓女,怎麽會跟你有這麽好的交情?”

王三笑捧着茶杯,低頭看着自己在水中模糊的倒影,聲音極輕地說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不能眼睜睜看着她去頂罪。”

魏琮驀地一驚,猛地轉頭看向他,犀利的目光入利刃一般刺到他的眼睛中,他怔怔地瞪了片刻,目光漸漸下滑,落在他的胸口,仿佛想隔着衣服看透他的內心,半晌,喃喃道:“別跟我開這種玩笑,三笑,我知道你生氣,可是別跟我開這種玩笑。”

“我沒必要騙你,”王三笑淡淡道,“所以我一定要救她,我跟她曾經春風一度,我們一整晚都颠鸾倒鳳,她的身體……”

“別說了!”魏琮倏地打斷他,他扭過頭去,沒有勇氣再看王三笑淡漠的眼神。

雖然兩人多年未見,可他總有一種錯覺,仿佛王三笑還在自己身邊,他只是在挑釁,只是在撒嬌,只要自己放下身段,多哄一哄,他又會像往日一樣喜笑顏開。

時至今日,他才發現,當年那一步踏錯,已經讓他徹底失去了王三笑。

——這個人,寧願和一個妓女颠鸾倒鳳,都不願和他重修舊好。

王三笑仿佛沒有看到他痛極入骨的眼神:“所以我一定要來北京,一定要救她,雅兒她心腸不壞,憑什麽給令侄當替罪羊,我不信魏總花這麽多心思、布這麽大的局、繞那麽大圈子,就是要把一只替罪羊送進監獄。”

“如果不是你橫插一杠子,魏光耀現在早已經聲名狼藉,誰都保不住他了!”魏琮聲音沉穩,暗含一絲功虧一篑的懊惱,“我本來就沒打算讓那個妓女當替罪羊!”

“不要喊她妓女,雅兒有名字。”

魏琮猛地好像被刺痛般,心頭一揪:“你這麽心疼她?你喜歡她?”

“……”王三笑看傻逼一樣地看着他,“魏總,我喜不喜歡她,心不心疼她,這些關你叼事?你跟你的侄子窩裏鬥,差點把我朋友送進監獄,現在來跟我事後諸葛亮?有魏家這棵大樹在身後,你怎麽讓魏光耀聲名狼藉,別上下嘴皮子一動,什麽大話都敢說,感情兒事情已經被我擺平,這會兒怎麽吹牛都不上稅了是吧?”

“現在是網絡時代,頃刻之內就能毀掉一個人的聲譽,讓他永世不得翻身,”魏琮頂着他夾槍帶棒的奚落,沉聲道,“如果你不從南京趕過來,現在滿網上都會是惡少狂妄、目無法紀的通稿,魏家再要保他,可就要付出聲譽掃地的代價。”

王三笑臉上波瀾不驚,心中卻已經掀起驚濤駭浪,心想我滴個乖乖,這魏老七是他媽要玩兒把大的啊,他竟然敢把整個魏家都拖下水!

轉臉又有點自我嫌棄:又他娘的自作多情了,竟以為魏琮暗算雅瑞娜是想逼自己北上,搞半天,人家壓根就沒那麽多風花雪月的花花腸子。

不對,王三笑心底一沉:他骨子裏流着魏家的血,他能有今時今日的地位,仰仗的全都是魏家七子的身份,他為什麽要和魏家過不去?

想到這裏,王三笑擡眼,疏離地笑了笑,顯然是沒有輕信他的解釋:“魏總把這話告訴我,不怕我轉臉就把你賣了嗎?如果魏老爺子知道你這個做叔叔的竟然想把侄子送進監獄,恐怕,恒運酒店的總經理……你也不用幹了。”

魏琮苦笑一聲:“那剛好去給三少當司機。”

王三笑嗤了一聲:“到時候你都從魏總變成小魏了,我聘你幹嘛,熊大開車技術比你可強多了。”

“看來脫離了魏家我還真的什麽都不是了。”

王三笑心頭一動,心想這厮該不是真的大齡中二病發作,想要脫離魏家單幹吧?乖乖,好想法,夠天真,夠爛漫。

不對,如果想脫離魏家,那當初何苦要争權,甚至不惜放棄自己,去和豪門聯姻,做一個24K金的騙婚渣男?

“當當當當,剛出鍋的糖醋咕嚕肉!客官,請您享用!”穆習習興高采烈地端着一盤色澤油亮的古老肉踹開房門閃亮登場,滿臉谄笑地将盤子放在王三笑面前,拿起筷子送進他的手中,笑容甜美得跟抹了蜜一般,“笑哥,你嘗嘗,是阿栩親手做的呢,每一根兒肉絲都充滿了愛與幸福。”

王三笑持筷子夾起一塊,神情淡淡地問:“阿栩是誰?”

穆習習一臉天真爛漫:“就是我呀!”

王三笑轉頭看向他,擡手捏起他的尖下巴,看牲口似地左右審視片刻,皺眉:“你不是叫穆習習嗎?哪來的什麽狗屁阿栩?”

“沒有什麽狗屁阿栩!我就是穆習習!”穆習習斬釘截鐵,“是笑哥的習習!”

王三笑這才露出半絲笑意:“習習啊,我看對面兒那個人很是不順眼,你看……”

話未說完,就見穆習習一拍大腿,指着魏琮吼道:“你誰啊,哪兒來的野漢子,就你也配和我笑哥同桌吃飯?下去下去,哪兒涼快哪兒呆着去,別給臉不要臉!”

“……”魏琮瞬間被這熊娃子的狼心狗肺給驚住了,握着手裏的茶杯,沉聲道,“阿栩……”

“什麽狗屁阿栩?”穆習習喝道,“沒聽笑哥說的嗎,沒有什麽狗屁阿栩,只有你面前這個頂天立地嫉惡如仇浩氣長存的铮铮鐵漢——穆習習!”

魏琮給他氣得直笑出來,指着熊娃子的鼻子,笑道:“好,好,你小子有能耐。”

“還不走?”穆習習對門口一比劃,“笑哥嫌你礙眼呢,你坐在這兒,笑哥連我做的糖醋咕嚕肉都不吃了!”

被這臨陣倒戈的熊娃子給欺負到這份兒上,魏琮再好脾氣,也覺得甚沒面子,将空茶杯往餐桌上一扔,臉色鐵青地站起來走了。

茶杯在餐桌上搖搖晃晃,被驚雷般的關門聲一震,不由得滾了兩下,冷不丁掉下桌子,咔嚓一聲摔得四分五裂。

穆習習指着地上的碎瓷片對王三笑道:“笑哥你看,這是他破碎的少男之心。”

王三笑忍不住笑了出來:“還少男之心,八百年前都不是了。”

“八百年前你就認得他了?”穆習習拖了一張椅子湊到王三笑身邊,興致勃勃地看着他,“笑哥,你和我七爺當年咋回事兒啊?為啥分手呢?”

王三笑翻起眼皮不耐煩道:“你不是穆習習嗎,跟他有什麽關系?”

“我喜歡你啊,跟他那不就是情敵了嘛,”穆習習滿嘴跑火車,“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得了解了解情敵的背景啊。”

服務員魚貫而入,送上滿桌美酒佳肴,王三笑從穆習習手裏奪下酒瓶,給自己倒了被酒,然後讓服務員給穆習習上了杯牛奶,才慢吞吞地說道:“他床上功夫太差了。”

“雅蠛蝶!”穆習習連忙捂住耳朵,紅着一張小臉兒嚷嚷,“你污言穢語,人家還是未成年呢!”

王三笑喝一口酒,吃了一筷子咕嚕肉,哼哼:“是啊,你還未成年呢,都能下套把魏光耀兜局子裏去了,你這未成年也夠牛逼。”

穆習習規規矩矩地坐在椅子上,雙手按着自己的膝蓋,像個擔心被老師批評的小學生一般,小聲道:“笑哥,你是不是從此就不喜歡習習了?”

王三笑瞥他一眼:“裝什麽裝?”

“笑哥,魏光耀他品性太差了,掌管的項目從來都是公司虧錢,自己賺得腰包鼓鼓,”穆習習憤恨地說,“他和他爸狼狽為奸,在公司裏排擠我爸,老爺子偏袒他們,每次都是我家吃虧,他還總給七爺下絆子!”

王三笑頓了一下,好奇地看着他:“魏琮那樣一只自私的老狐貍,還會怕魏光耀?”

“七爺處境很艱難的,”穆習習殷勤地給王三笑倒酒布菜,碎碎念,“最年輕,資歷最淺,又不是最得老爺子喜歡,上面被大姑奶和三爺爺排擠,下面還有魏光耀和他的姐妹一起下絆子,當真是舉步維艱、動辄得咎,本以為這次可以把魏光耀弄進去,安安穩穩過個好年,這下……”

他話音漸漸消失,幽怨地看了王三笑一眼。

王三笑面無表情,頂着他幽怨的眼神大吃大喝,心想這下好了,被自己橫插一杠子,大部分罪名都給摘了,這個年又過不好了。

“珍馐琳琅”的仿膳做得相當美味,王三笑拿俊美可人的穆習習佐餐,狂幹一桌美味佳肴,末了打個飽嗝,摸摸穆習習的腦袋:“多謝你的款待,那盤糖醋咕嚕肉真是賊拉好吃。”

穆習習喜笑顏開:“那我下回還給你做!”

“行!”王三笑看看腕表,“時間不早了,我得趕飛機回南京,下回可就是明年了。”

“我有預感,我們一定會很快就見面的,”穆習習送王三笑出門,喋喋不休地哼唧,“這幾天我再跟爺爺學一個燕尾桃花蝦,等桃花開放的時候,做給你吃啊。”

王三笑笑着點頭,轉身上車,車子飛速往機場趕去,他的腦中卻反複回蕩着穆習習的碎碎念,心想這小子顯然和魏琮是一夥的,每一句話語都在極力為魏琮開脫,難道魏琮在魏氏的處境當真不那麽樂觀?

舉步維艱?動辄得咎?

王三笑不由得嗤笑一聲,好人不長命,禍害存千年,有魏琮這樣的大禍害在身邊,恐怕舉步維艱的只會是別人。

沒想到穆習習小小年紀,不但跟他七爺爺學了十成十的陰謀詭計,這信口雌黃一派胡言的功夫,也是深得真傳。

作者有話要說: 笑笑騙魏總的,他根本沒和雅瑞娜上床,倆人只是普通朋友,他對雅瑞娜根本不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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