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菲克找來的這八個人,除了有原身在中等學院的第一位聲樂老師以外,還有他的同學、另一位老師以及在學校的工作人員。

接收到菲克傳來的眼神信號,其中一位年輕人率先說道:“我以前坐在穆臨樂的後桌,畢業後和他一起轉入了我們學院的訓練班。他确實很有才華,但正因為這樣,所以這次創作不出滿意的作品讓他壓力很大。就在他提交作品的五天前,他還跟我說他只有一個概念,毫無具體靈感。”

穆臨樂一開始還以為他安排的證人說的都是真話,只是掐頭去尾引人誤導,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敢讓人在大庭廣衆之下直接作僞證。

穆臨樂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笑,幹脆往椅背上一靠,等待他們接下來的無實物表演。

第二個“表演”的人似乎有點怯場。那依然是個年輕人,他看了看菲克,又看了看穆臨樂,小心翼翼地低下了頭:“我、我也是臨樂的同學,有、有一天我們一起去找詞作老師指點我們寫詞的時候,聽到菲克和、和他的朋友在前面聊作品。那天臨樂心情不是很好,似乎在煩惱、煩惱什麽,但是聽了菲克和朋友的聊天內容後,他、他突然就來精神了,一直盯着兩人看。”

主持人問道:“你還記得他們在聊什麽嗎?”

那人點了點頭:“就、就聊創作主題嘛,菲克好像說他想創作一首關于星際旅行的歌曲。”

那人說完,似乎有些愧疚地看了穆臨樂一眼:“對、對不起,雖然我們感情還、還挺好的,但是我、我不能說謊。”

主持人沒有再問,很快第三個人就開始說話了。

這人就是菲克的朋友,和前兩個不同,他的氣勢非常足,看穆臨樂的眼神也滿是不屑:“我是菲克的朋友,他很早以前就跟我聊過他的想法了,我算算是什麽時候……大概是一年前?我剛才在後臺聽到了穆臨樂的辯白,我想說的是,創作主題這種東西本來就有可能相撞,不能因為他賣慘就聽他的吧?主要還是得看誰先完成啊!事實就是菲克先提交的作品,這個很多人都可以作證的。”

這話一出,彈幕很快議論起來。

【确實有點道理,穆臨樂的作品就是晚提交啊,這才是重點吧?】

【重點個鬼啊!歌曲創作又不是發射激光炮,嗖地一聲就結束了,除非是剛好有靈感的即興創作,不然創作需要的時間很長的好吧?拿大家比較熟悉的劇集舉例,也不是沒有後拍攝的抄襲劇先播放的例子啊!】

【前面是沒聽第一個人的證詞嗎?他不是說在提交作品的五天前穆臨樂還沒概念嗎?結果這一轉眼就有了,懷疑他是因為偷聽了別人的談話發現主題相似之後去偷了作品不是很合理?】

【這一切的前提是第一個人的證詞是真的啊!】

【笑死,粉絲洗地也講點基本法吧!作僞證是什麽下場你們知道嗎?威逼利誘別人作僞證是什麽下場你們又知道嗎?上千萬人看着直播呢,在這種情況下找人作僞證,科爾沁家族瘋了嗎?】

……

穆臨樂的粉絲看着彈幕的讨論,心裏都有些發慌。

她們當然相信穆臨樂,這一切源于穆臨樂的歌聲帶給她們的感動,也源于穆臨樂曾經唱過的那些他自己創作的歌。

她們感覺得出來,這些歌和那首被指控抄襲的歌是同一個人的作品,但是她們沒有直接的證據。

如果菲克沒有人證,穆臨樂剛才的邏輯鏈确實沒有問題,但是現在菲克有了人證,在沒有人相信有人會如此膽大包天當場作僞證的情況下,菲克的證據就是很致命的。

尤其菲克還剩五個人。

他們有種直覺,這八個人的證詞剛好可以完成一個證據鏈,一個證明菲克有創作才華創作時間以及穆臨樂接觸過作品并且有抄襲動機的證據鏈。

果不其然,第四個人是菲克的聲樂老師,她表示菲克很早以前就和自己探讨過關于這個作品的想法;第五個人是把穆臨樂關在地下室的同學,他先承認了自己錯誤,然後又說自己是聽到了穆臨樂在嘀咕“抄襲又不算什麽,憑什麽把我退學”之後覺得對方沒有救了所以在激動之下才做出這個錯誤的行為。

穆臨樂看着他向菲克道歉,表示自己因為害怕關人的事情暴露所以一直沒幫他說話內心是多麽的愧疚,然後菲克不計前嫌地表示自己不怪他,但是以後不能欺負同學了,看得他非常想給這兩個人的表演鼓個掌。

第六個人是學院的清潔工,他說自己曾經見過好幾次穆臨樂在放學後和接收菲克作品的老師溝通,兩個人關系非常好;第七個是學院的門衛,他證明兩人時常會一起離開學院。

根據他們的說辭,不難還原出一個故事:接收菲克作品的老師也就是第八個人本身就和穆臨樂交好,在穆臨樂遇到創作難題之後,他偷偷把學生提交的作品給穆臨樂看了。

“佐爾老師,輪到你了。”眼見得前面七個人作證的時候穆臨樂都沒有提出質疑,菲克的聲音越發的有底氣。

他看向第八個人,語氣異常溫和地說道:“佐爾老師,雖然你把我的作品洩露出去,但我知道你只是因為同情穆臨樂,所以才會在他請求你的時候無法拒絕他;我也知道你只是讓他參考,沒有讓他抄襲。所以說出事實吧,只有你說出事實了,他才能承認自己的錯誤,他才有機會重新開始。”

菲克的表情特別和善,像極了一個善良大度不計前嫌的好學生。

他耐心地等待着第八個人開口,觀看直播的所有觀衆也在等待着第八個人開口。

第八個人猶豫許久,最後顫抖着站了起來,而後對着穆臨樂鞠了一躬:“對不起。”

聽他這麽說,穆臨樂就知道這個人做了決定。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是突然有點慶幸現在坐在這裏的是自己而不是原來的那個穆臨樂。

不然,他真不知道那個少年該如何面對自己除了父母以外最信任的人背叛他的事實。

穆臨樂是這麽想的,所有人都是這麽想的,他們都以為那個人要說作品是自己給穆臨樂看的,就連菲克也露出了志得意滿的笑容。

可誰知就在這個時候,對方突然沙啞着嗓音說道:“對不起,臨樂,我也沒有辦法,科爾沁家族綁架了我的孩子,逼我出來做僞證,我也沒有辦法……”

這話一出,場裏場外所有人都愣住了。

菲克表情陡變,大喝一聲“老頭你胡說什麽”就想撲過去,卻被訓練有素的保安攔了下來。

菲克那個朋友的反應比他快,他大義凜然地喊着“你想清楚自己在說什麽,別為了一個穆臨樂泯滅了自己的良心”,但那人卻毫無所動,只是看向了主持人:“我可以展示錄音嗎?他們找上我威脅我的錄音。”

主持人直覺有什麽超出這個節目預料的事情發生了,只是事已至此,他也不可能否決,只能保持着和煦的笑容,回了句“當然”。

很快,第八個人就操作着自己的光腦調出一段音頻,兩道截然不同的男聲便在直播間回響起來。

“我的孩子呢?”

“只要你按照我們說的在節目裏完成我們交給你的任務,你的孩子就會回來。”

“我問你我的孩子呢?”

“為了保護一個和你毫無血緣關系的人,你要讓你的親生兒子付出代價,你想想值得嗎?”

……

那段音頻的兩道男聲,其中一道就是第八個人。他沒有第二句話,沒有答應也沒有反駁,只是反反複複地問着他的孩子在那裏。

最後對方終于煩了,說了句“你不做僞證就等着給你的孩子收屍”,随後音頻戛然而止。

情緒失控的菲克到這裏總算反應了過來,他喊了句“這是他僞造的”,那第八個男人又出示了一段視頻和一張照片。

那段視頻是家庭監控拍的,監控顯示有個男人到了他家,而這個男人就是照片上的人,是科爾沁家主的秘書。

“這位秘書先生接受過采訪,我可以把音頻和視頻都交給警方,讓他們比對我是不是在誣陷。”

這段視頻和這段話徹底堵死了菲克的辯白,随後第二個人也小聲地說道:“我也是他們請來做僞證的。他們給了我一大筆錢,讓我誣陷臨樂。我……我家裏人在生病,我需要這筆錢,可是臨樂、臨樂幫過我很多,所以、所以我就留存了他們給我轉賬的電子憑證,想、想看看有沒有機會說、說出真相。

“我跟自己說,如果有人在節目裏自白,那我也在節目裏自白……我不想、不想對不起他……”

這個人在征求主持人的同意之後,也展示了自己留存的憑證。

憑證上有對方的賬號但并沒有對方的資料,但顯而易見,只要把賬號提交給警方,就拿查出轉賬人是誰。

菲克臉色煞白,嘴裏不斷重複着“你說謊”,整個人全沒有了剛才的鎮定,就仿佛一個贗品,被抹布一擦,露出了造假的內裏。

更讓菲克無法相信的是事情還沒結束,第八個人繼續說了下去:“我不想陷害臨樂,又不敢報警怕孩子出事,所以求助了譚家。譚家幫我把孩子救了出來,然後在救孩子的途中,發現那裏還綁架過其他的人,地面也有已經幹涸的血跡。根據守在那裏的人供述,進了那裏的人有70%被放回去了,但也有30%永遠地留在了那裏。”

主持人聽到這裏心裏就是一個咯噔,她看向制片人,想詢問對方要不要切斷直播,誰知後者似乎剛接到了上級的指令,對着她緩慢地搖了搖頭。

主持人沒有辦法,只能深吸一口氣同意第八個人再次出示證據,沒過多久,一間山野裏的二層別墅就出現在了屏幕上,随之出現的還有別墅的布置以及到處都是暗黑色痕跡的地下室。

穆臨樂從第八個人說第二句話開始就沒有反應過來,等事情發展到科爾沁家族非法綁架殺人,他更是覺得大腦有點懵。

他看着那個背影不複挺拔,每說一句都仿佛耗盡全身力氣的男人,突然意識到他對原身還是有感情的,因為有感情,所以在孩子被救之後,他決定出來當這個推倒科爾沁家族的人。

“佐爾老師,”等對方展示完所有的證據,所有人都在消化這些內容的時候,穆臨樂突然喊了對方一聲,“謝謝你。”

對方的表情一直比較穩定,可聽穆臨樂說完這句話,他卻嗚嗚哭了起來。

他其實是想過作這個僞證的,因為他只有一個孩子,他不能讓他的孩子出現生命危險,可是有人幫他把孩子救回來了,然後問他願不願意作證。

他不由得想起那個哭着跟他說“老師你相信我”的少年,想起那個孤零零被關在地下室的少年,想起那個夢想破滅離開學校的少年,想起那個再也沒有聯系過認識的人的少年,到底還是抵不過自己的良心答應了下來。

可他并不為自己驕傲,因為他知道如果不是那些人把自己的孩子救了出來,自己真的會來這裏作這個僞證,然後把那個好不容易重新站起來的少年,再次推向黑暗的深淵。

“臨樂,對不起……臨樂,對不起……”

穆臨樂聽着他的聲音,低下頭掩飾住了自己發紅的眼眶。

他其實能猜到對方的話是什麽意思,所以他有點難過;但他又不是那麽難過,因為在兒子安全以後,這個人切斷自己的所有的退路,再次替那個他幫助過的少年擋住了那雙想要把他推向深淵的手。

他感激這個人,因為至少如果原身在這裏的話,他會知道自己沒有被所有人放棄。

伴随着那回蕩在周圍的“對不起”,這出僞證風波也正式結束。

穆臨樂再次出示了證據,是他沒想到有人會作僞證,更沒想到原本作僞證的人會當場反水所準備的決定性的證據——那是一張照片,一張菲克發給那兩個詞曲作者的照片,照片上是那半成品的稿子,稿子是手寫,而那手寫的字跡,赫然就是原身的字跡。

這份證據出示完後,節目正式結束。

穆臨樂沒有回答來采訪的記者的提問,也沒有去之前訂好的酒店,而是直接上了飛行器,帶着小龍回了家。

回了那個少年的家、也是自己住了好幾個月的家。

他先是看了會庭院裏的那棵樹,然後到了那個少年的卧室,在門口站了好一會,最後才回到自己借住的客房,怔怔地發着呆。

小龍掙紮着從包裏飛了出來,剛準備飛去洗掉身上的白色,就聽到穆臨樂喊了自己一聲。

“團團,是你吧?把老師的孩子救出來,給他們證據和勇氣讓他們當場反水的人,不是譚家派去的,而是你派去的,對吧?”

作者有話要說:  團團:當時我心裏就是一個咯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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