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值得高興的是返家途中我再不是獨自一個人,阿媽也是一天打來幾次電話問究竟到哪了,囑咐要注意安全之類。小常拿起電話便問給他帶了什麽禮物,卻被阿媽擰了耳朵道:“一天就去揣你阿姐,她哪裏來的錢買禮物嗼,你嗼……,就是不懂事。”小常的痛呼聲還在耳邊纏繞,我笑道:“是有買了嗼,你等着就好。”
想着該給他買個好些的手機,把攢下的錢幾乎用得差不多了,同行的夥伴取笑道:“真是中國好姐姐。”
我道:“你是獨生女,如果你也有個弟弟,也會像我一樣的。”目前我所擁有最值得我為之付出一切也只有親情,友情及自己了,全心全意對待值得對待的人,珍惜所擁有的,何常不是一件樂事。
火車到達省城後我與同行的老鄉分道揚镳,還好只須坐近一小時的公交就可以到家了,這幾日堆攢一起的思鄉之情在頃刻間消失無蹤。家鄉的人最可愛,我想道,即使我知道好與壞幾乎不分地域,時差,但此時卻是不想改變這樣感性的想法。
世上最幸福的時刻莫過于沒踏入家門就聞到了飯香,家裏養的嗚嗚感覺到我的氣息,不知從哪個地方冒了出來,扒開院裏的大門兩腳直接撲到我的身上,壓得我差點就往後倒,尾搖的像春天裏的風車,還嗷嗷作響,我心裏霎時有種被填滿的幸福之感。
“呀,好了,放下你的爪!”我笑道,它也聽到了,腳是放下了,而我的米色羽絨服卻印着淡淡的梅花印,它腳放下來了,然還是緊貼着我的腿,讓我寸步難行。我幹脆停下不走,它又嗚嗚叫了起來。
想是房裏聽見了動靜,有人拉開了門,裹着件半舊的冬衣:“是阿妹嗼!”阿媽見我到了家,嘴都是咧着的,連忙将我的行李拉了去,阿常也從房裏跑了出來,攬着我的手:“姐,你可回來了。”
阿媽遞過去一眼;“想你姐嗼,也不知道給她打個電話,一天嗼只顧着自己的事,也都十五六的人了,不懂點事哪成的……”
“阿媽,你好啰嗦啊,姐啊,你來評評理,阿媽是不是處于更年期,老能唠了。”小常把我的行李從阿媽那拿走,順便放入書房裏。
“你……”
“今天阿媽更年期,明天阿媽更年期,你自己懂事點,我哪裏能說你。”阿媽朝着書房踱去,對着小常笑道。
“阿妹,先洗把臉,再吃飯。”阿媽又轉去洗手間将熱水放在水槽裏,對我道。
“奧,阿媽,順便幫我放放洗澡水,坐了一天火車,身上味道大得很。”我身上懶懶的,感覺全身發疼。
“先吃飯再洗!”阿媽道。
我看着擺在客廳桌上的一堆菜,肯定是專門為我準備的,想想,也覺得好。休息了一會,小常從書房裏走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我知道他想問什麽:“你的禮物在包裏最外面那層,你自己去拿好了,我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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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還有禮物的嗼,你現在給他說,他一會又不好好吃飯了。”阿媽脫下身上的圍裙,從廚房裏擺出碗筷來,對我道。
“不給他說,他一會肯定吃不下飯。”我太了解他了。
“還是阿姐了解我!”從書房裏探出一個頭來,後又是驚呼的聲音:“姐,你怎麽知道我想買這款手機,前段時間我和阿媽說破了嘴皮子都沒能成功耶,果然是姐弟心有靈犀。”拿出手機來各種擺弄。
“你用手機哪裏有個長性,久不久換一個,你上一個沒壞嗼就喊着要下一個。阿妹,去洗臉,吃飯!”
吃着阿媽做的飯,感覺身心舒暢,家鄉的辣椒還是不一樣的。
吃了飯,洗了個熱水澡,和小常窩在沙發上看電視,阿媽下樓來告訴我床已經鋪好了,我想着現在與他們是聚少離多,就賴着和阿媽睡一塊了。
“阿妹……阿妹,睡了沒?”睡衣惺忪時聽見阿媽的聲音從枕邊傳來。
“啊,沒睡。”我逼着自己清醒一些。
阿媽嘆了口氣,要說寫什麽,卻又遲遲未開口。
“阿媽嘆什麽氣,有什麽話直接說好了。”
“阿妹……在學校交沒交男朋友?”想來媽媽是為這事尴尬難以出口,我本想笑,卻又發現她語氣裏難掩的擔憂,只道了聲:“還沒呢!”
“阿妹呀?”
“嗯?”
“你嗼,也不小了,自己要有些掂量。”阿媽沉重的口氣在屋裏回蕩着,我也開始正視這個話題了。
“阿媽在擔憂什麽?”我輕輕道。
“你年紀輕,人懂事了,不過嗼懂事也不是懂世,找男朋友呢,要好好考慮,錢多了的就不要,也不是阿媽對人家有錢人有偏見。遇到有錢人嗼,外面看着倒是風光了,暗裏也不知要吃多少苦喏,就像鞋,好不好看外人都曉得,穿在身上合不合腳也只有自己知道了。”
我仔細想了想,這也是我一直在想的,我曾看過一位女性心理學家的書裏的一段話,裏面提及了女人對物質的某些偏執的執着,由此,我再次反省自己的人生,并剖析內心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想到此,我以十分篤定的口吻道:“不會的,阿媽完全不必擔心這個問題。”阿媽聽見我這樣回答,松了口氣,卻還是嘆道:“隔壁家的老大嗼,當年嫁了個有錢的老公了,實在風光得不得了,她阿媽呢整日高興死了,哪裏曉得人家在外面養了好幾個女人的,還大搖大擺的,簡直是,唉,哪裏把人當人看。”
隔壁家的事也是弄得衆人皆知了,也是因為這事,阿媽幾乎對所有有錢人都有一種畏懼感,擔心哪天她的兒女也會走向與別人一樣的路,我不完全贊同她的話,但我十分願意接受她作為一個母親為兒女所付出的愛意。
阿媽停了會又道:“再說來,有錢人家的生活和我們也差得多了,人家說什麽你接不上話,人家玩什麽你又玩不起,走到一塊談談戀愛時倒也沒什麽大不了,以後結婚嗼問題就來了,沒什麽共同話題嗼感情就淡了,淡了後哪裏曉得還會發生什麽可怕的事,想來就覺得腦袋痛了。”
我幾乎是虔誠地聽着阿媽說的每個字,覺得她的話也是很有道理的。
“你聽到了沒有嗼?”阿媽見我不回答,以為我睡 了,搖了搖我的手腕。
“嗯,我曉得的。”
“你說你曉得了,我記住了,以後你要是不聽話,我是不認你的。”阿媽半真半假地道,我卻聽出了裏面凝重的氣息,瞬間又想起彌淮來了,也不知道是為什麽,最近總會想到他,想到我們的以前,即使知道是不可能了的,卻總還是要想起。然而今天聽阿媽這樣一說,覺得我與他的隔閡又深了一層了,有些慶幸又有些感嘆。路遙先生在《平凡的時間》裏“遺憾中帶有某種解脫”說的也是這樣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