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和棋
【John】
盲棋和棋(Draw)
離開了ICPO之後日子猛然間就清閑了不少,警探終于過上了普通人的生活,口袋裏沒有了警徽那一份沉甸甸的重量。每天清晨帶着新鮮油墨香的泰晤士報都被随手擲在了餐桌上,混雜着豬肉三明治的陣陣香氣萦繞在警探的鼻尖。
收音機的廣播裏放着每天早間的訃聞,他從來不在意主持人到底在說什麽,他只當這是早餐下飯時的好調味品。
餐後收拾好碗筷窩在椅子上休憩了一會兒,翻閱着當天的報紙。時常還會關心一些有關曾經舊業的消息,半晌後卻總輕嘆着扔去了報紙。
矮桌上放着黑白兩棋,因為常被主人擦磨所以棋柄還泛着光亮,警探起身将他們握在手裏,掂量着把玩了一會兒,忍不住窩回客廳中散發着淡淡香草氣味的單人沙發中,扶着額獨自一人突兀的笑起來,喑啞的笑聲倍顯落寞。
半晌之後重歸于靜默,前警探将兩枚棋裝進了自己的口袋中輕輕拍了拍,站起身拿起鑰匙打算将心中沉悶的過往在車水馬龍或者恬靜的小路中釋然幾分。
走在這分外熟悉的街道之中,每一步前進的步子都因為不斷浮現在難言的過往曾經而愈發沉重。忍不住嘆息着在某個咖啡店旁的街角驀然駐足,耳畔就仿佛想起了那個故人的聲音:
“John,would you like a cup of coffee?I’ll pay for it。”
“Why not…”一個人低着頭唇邊不禁化開一抹微笑,嗫嚅着模糊不清的話語直到有人的手拍上自己的肩膀才怔訟着回過神來。
“Hey,Mr.John。”對樓的Sophia太太是一個不亞于Hudson太太的老好人,對陌生人總是笑臉相迎,她的小籃子裏總有數不勝數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兒,用來送給過路的淘氣孩子。
“Well……”前任警探搖了搖頭迫使自己清醒一些,看着和藹可親的老人家露出向來溫和的笑容,“您也在這兒,是遇上什麽麻煩事需要幫忙嗎?”
很顯然警探會錯了意,促使年近古稀的Sophia太太細聲細氣的笑出聲,招手示意John俯下身來聽她耳語:“Aw,我的好小夥子。有個和你差不多大的女人在銀行工作,她說她希望有個機會和你聊一聊。”
“Wow!”警探忍不住詫異的喊出聲直起了身子連連擺手,接連笑道,“比起在銀行的櫃臺窗口排號,我更喜歡銀行外的ATM機——我的意思是說我才剛從我繁重的崗位中解脫出來。”
“Yep,我早就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了。”Sophia太太抿着唇笑得欣然,慢悠悠的用布滿褶皺的手從籃子裏翻出了一張疊好的小紙條,遞到了John的手裏,“我已經告訴她了,或許你還不想那麽早就栽進婚姻的墳墓之中。但那是一個好姑娘,所以我還是幫你留了電話號碼。”
“您真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太太。”John聽聞霎時松了一口氣,不禁用手撫了撫自己的胸口彎下身重新擁抱了已經略顯幹瘦的老人,“謝謝您的好心,或許我會考慮聯系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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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只是希望你過得好一些,小夥子。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上帝會保佑你的。”她捋了捋自己鬓角衰白的卷發,臉上歲月留下的痕跡之中依稀可以辨識得出年輕時的美麗容貌。
或許內心善良而又虔誠的基督教徒是不老的,警探只願她贈與自己的美好祝願能成真變為神祇轉告的箴言。
誠懇的揮手告別之後冗雜的情緒包裹了他已經愈發脆弱的心,手無意識的摸了摸口袋中的那兩枚棋子,毅然決然的邁步朝花店走去。
對,他不能對這一切不聞不問。
如果心痛無可避免的話,他為何不主動迎戰呢?
最終,他捧着一大束盛放着的白玫瑰,滿載着他濃稠的思念來到故人的墓前。彎下身席地而坐,反正他不在乎與長滿青草的土地親密接觸。将花束放在了靜靜伫立的墓碑前,輕輕斜倚上了沒有絲毫溫度的冰冷石碑,大理石的溫度着實無情。
“Sherlock,我來看你了。”微笑着輕聲低語,第一句簡單的問候包含着無盡的懷念與訴不盡的憂愁。
John沉默着思索了幾秒,或許自己應該首先給他一個合理的交代,再三醞釀之後挂着僵硬的微笑緩緩開口;“我抓住了殺你的人,居然是Mary。”
“我以為她是ICPO最正直的警探,結果這完全是個笑話。”這是一句大實話,交雜着警探對自己的嘲諷。他用自己職業生涯中大半的時間盡心盡責的去學習如何懷疑人,到最後還是輕信一場釀成這場他們不告而別的惡禍。
“Sherlock,你說的都是對的,沒有人可以完全的正義。”他回憶着這只矯捷的大黑豹留下的一字一句,忍不住輕輕吸了吸自己的鼻子诘責一般的揚高了幾分語調,“但你為什麽那麽容易就死了呢?混賬總是命長不是嗎?”
聲音洩露出幾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被警探一聲輕嘆巧妙的掩過。
突然間想起了些什麽,John從自己的口袋中拿出了那兩枚棋,一黑一白。白的攥在了自己的手中,黑的輕輕放置在了墓碑前,淡然的微笑着埋葬起眼中快要湧出的情緒,哽咽了一瞬重歸于平緩:“事實上,我們是平局。”
因為我沒有輸,你沒能贏。
“我以為我能戰勝你,但我錯了。”警探說着倏忽皺起眉,自顧自的搖了搖頭,“我們都不是救世主。”
“這個世界以它自己的規矩運轉着。”John的語氣依舊很輕,但能聽出幾絲咬牙切齒的味道。
他以為他們一直為彼此所謂的黑與白而戰,争論到最後竟分不清究竟應該是誰處在這故事的中心,大概因為這個世界本就善惡不辨,良莠不齊,雙方卻硬生生的将它分割成一盤界限分明的棋局。
最後某個童話故事中皇後揮起了刀砍向最後的那個騎士,自以為能分出的勝負在結尾郁郁而終。
粉身碎骨如夢一場,或許也是最好的結局。
“John。”一片陰影走出驀然遮住了警探頭頂上的光線,熟悉的聲線優雅而又低沉。
“Sher……”警探轉過了身難掩震驚,半開着口卻像脫水的魚一般啞口無言。
“是的,好久不見。我本來想給你個驚喜。”Sherlock聳了聳肩笑的像個小把戲得逞了的孩子,“但是又害怕你脆弱的心髒,所以……你願意做我的醫生嗎?”
“這個提議……”警探站起身攥緊拳看向了這個軍火販子,克制住了自己的嘴角因為怒火而抽搐,直接一拳直擊黑豹的鼻梁,“等下我們再詳細讨論。”
【Sherlock】
盲棋和棋(Draw)
離開歐洲中心格局兩年,黑豹終于踏上回倫敦的班機,他拎着中號尺寸的黑皮箱子,身旁跟着Todd坐在凱夫拉維克國際機場大廳裏,似乎被回家的情緒略微觸動,黑豹變得焦躁起來,待檢票開始,他大跨步走向安檢區。
等坐到頭等艙後,黑豹半撐着腦袋看窗外走動的工作人員細小的身影,頭等艙貼心的放了些安神的音樂。
[If you miss the train I’m on,you will know that I am gone...]
男性歌手的聲音低緩,好似帶着無比的倦意和留戀,黑豹的提琴拉的很好,他閉着眼睛安靜的聆聽着婉轉靜谧的曲調。
[You can hear the whistle blow a hundred miles...]
生命就像一列駛向已知終點的列車,從出生到死亡,生命中會遇見不同的人,讨厭的,喜歡的,兄弟,朋友,敵人,萍水相逢,相見恨晚,你會從這些人身上學到點東西,或是正義善良,或是冷漠淡然,但毫無疑問的是,你總會遇見他們。
你會錯過,會感慨,會放縱,你會幡然醒悟,會捶胸頓足,會醍醐灌頂,有些人過早走到了終點,而更多人的在世間摸爬滾打,對于黑豹來說,人類就像一只蟲子,明明知道故事的結尾,卻仍要強調生命所謂的意義。
蟲子就是這樣,它們會沿着花盆的邊緣一圈一圈的爬着,機械無趣,于是有人用樹枝撥開一只蟲子,将它扔下花盆,這只蟲子便會沿着舊路返回花盆邊繼續循環蠕動。黑豹不想成為這樣的蟲子,他選擇不融入社會,潛入地下任由自己沉淪,以金錢為目标進而創造一套新的規則。
但黑豹只是黑豹,只是一個姓Holmes的普通人,沒有超能力,也談不上什麽糾正人類,在遇到John之前,他一向自負,自從和John住在一個屋檐下,他似乎感受到了普通人的樂趣,被關懷照料,因為瑣事而吵嘴,看無聊的漏洞百出的電視節目,在倫敦大街上遛狗。
[Lord, I can’t go back home in this-away...]
音樂舒緩,像一只小刷子梳理着黑豹心中繁雜的情緒,一點一點把糾成線團的思緒舒展開,他突然想起了合租中唯一一次被John趕出221B的經歷。
“John!Hey!你應該冷靜一點。”黑豹拍打着墨綠色的門,像只被困住爪牙無可奈何的大貓,“你應該承認我說的,因為那些都是事實。”
“是啊。”John打開窗戶探出頭來,“跟門念叨你的事實去吧!”說罷他關上了窗戶,打算把軍火販子晾在馬路邊。
黑豹覺得自己做的很對,他本來就買下了房子只讓John掏了一成的房租,況且他的卡還在John手裏,所以在John做飯的時候用他的電腦順便看他的郵件浏覽他的博客應該也是沒問題的……吧?
黑豹撇撇嘴,思考了一下自己也沒別的去處,只好在馬路邊蹲下來靠着路燈,卷發幾縷垂到耳邊,活像只被遺棄的卷毛貓。
車來車往,夕陽西下,紅色的晚霞如同緞帶,斜晖映在黑豹身上拉長了他的影子。
一雙鞋出現在他身側,John的聲音傳來:“你打算在路邊過夜?”
“是,我已經想好了二十種方案炸了那個地鐵站。”黑豹盯着遠處,聲音中暗含不滿。
“晚飯做好了。”John此刻情緒平穩,早就沒了之前大吼大叫的炸毛樣子,“你可以來嘗嘗,或者,繼續你的恐怖計劃。”
回憶到此為止,機艙傾斜看樣子是到倫敦了,黑豹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拎着箱子下飛機,機場大廳裏站着他的哥哥,MI6的情報頭子Mycroft:“今天是你的忌日,記得嗎?”
Sherlock沉吟:“介意我參觀一下我的墓碑嗎?”
“當然不,my little brother.”Mycroft與Sherlock并肩而行,“Watson警官辭職了。”
Sherlock步伐微頓,金綠色的眸子如湖泊漾起水紋:“明智的選擇。”
兩人坐進黑色的捷豹,開向了公墓園。
把黑豹送到公墓園,Mycroft就離開了:“欣賞一下久違的倫敦街景吧。”
拾階而上,黑豹站在茂密的樹林中,粗壯的樹幹遮住了他的身影,他自己的墓碑就在距他五十米不到的地方,黑色的大理石上燙金的字樣,墓碑下是一具空棺,而此時的黑豹就像一縷游魂,他靜靜的站在樹林中,消瘦的身形被樹幹擋的嚴實,黑豹知道自己的身體受了重創,每到雨天肺部就會隐隐作痛,他已經不再是七年前那個手刃十一人的殘忍豹子了。
一個金發小個子映入他的眼簾,正是John Watson警官。
警官放了一束白玫瑰在他的墓前,也不顧忌整潔的衣着席地而坐,靠着他的墓碑呢喃着什麽,聲音放的大了一些,黑豹隐隐能聽清些許字眼。
“我抓住了殺你的人,居然是Mary。”
“我以為她是ICPO最正直的警探,結果這完全是個笑話。”
“Sherlock,你說的都是對的,沒人可以完全的正義。”
“但你為什麽那麽容易就死了呢?混賬總是命長不是嗎?”
警探從衣兜裏掏出兩枚棋子,一黑一白,黑的放置在墓碑前,警探微笑着,湛藍的眼珠中仿若有瑩瑩的水光:“事實上,我們是平局。”
“我以為我能戰勝你,但我錯了。”
“我們都不是救世主。”
“這個操蛋世界以它自己的規矩運行着。”
黑豹雙手揣兜站在樹下,他靜靜的聽着,靜靜的看着,靜靜的思考着,這世界以它自己的規則運行着,不疾不徐,有序前進。
Sherlock和John,軍火販子和警探,黑與白,激烈的交鋒,矛盾重重,在經歷這麽多之後,沒人能把二者明确的區分開來,剩下的只有混濁的灰色,就像一盤象棋,雙方都是高明的棋手,沒人知道下一步會面臨什麽樣的局面,但他們義無反顧的前進,在厮殺和鬥争後,他們和棋了。
以平靜收場,或許是最好的結局。
陽光從樹葉的細縫中漏出來,照在Sherlock黑色的大衣上,他擡腳走出陰影,勾唇微笑,笑容中藏着嘆息和期待:“John。”
“Sher……”
“是的,好久不見。我本來想給你個驚喜。”黑豹聳聳肩,“但是又害怕你脆弱的心髒,所以……”他拖長了調子,惡作劇一般調戲着警官的臉色,“你願意做我的醫生嗎?”
“這個提議……”警官站起身看着軍火販子,一拳精準的揍到黑豹的鼻子上,“等下我們再詳細讨論。”
——————盲棋 END——————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個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