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抵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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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斂心中激動難平,想着飛行中的五個多小時會相當難熬,因此帶了一本科幻雜志登機,借以打發時間。
然而想得雖然周全,他卻在起飛後的十分鐘之內便踏踏實實地跌入睡夢中,前排人持續不斷的聊天聲都沒能将他吵醒。想來還是起得太早,七點整的航班,五點過便收拾出門了。
前排人還在講話,聲音雖不算大,但依舊具有一定的幹擾性,陸深并無睡意,索性戴上耳機聽些音樂,從舒斂懷裏輕輕拿出那本科幻雜志翻閱。
看着看着,忽然肩膀一沉,陸深側眸,看見舒斂靠在他肩上睡得很香。
空姐腳步輕緩地行走在過道裏,陸深摘下耳機,向她索要一張薄毯覆到舒斂身上。随後一動不動地坐着,繼續翻看手中雜志。
餐車路過,陸深搖了搖頭以示不需要,除卻登機前已吃過早飯的理由,實際上首先從他腦中一閃而過的念頭竟然是:不要吵醒舒斂了。
驟然恍惚。
陸深眼神停留在雜志中氣勢磅礴的飛船構圖上,其旁的文字一個也沒看進去,滿頁的紙,仿佛寫滿了少年的名字。
走神了一會兒,忽然明白,原來他真的已将舒斂放到了不該放的位置。
不知該如何是好。
又想了許久,一只手突然伸過來,食指指着雜志上的配圖,愉快說道:“這是一個科幻狂熱者的幻想理念設計,叫‘鐵血’,還被買了版權用到游戲中。”
陸深霎時回神,微微側首看着已然醒來的舒斂,問:“這就醒了,睡了多久?”
舒斂頭一次有點想用看傻逼的眼神看這位英俊迷人魅力無邊的陸老師。
“不是吧……”他一邊說着一邊按亮前方椅背上的屏幕,看了看時間回道,“你明明醒着,居然問我這個睡着了的人時間?嗯……睡了還挺久,兩個多小時。”話落又舒舒服服地靠回這人肩上去,感覺這個枕頭的觸感還不錯,高度也剛剛好,脖子不受累。
陸深無奈笑了笑,暗自感慨,原來就這一個問題,他便想了兩個多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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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斂沒察覺他的異常,将雜志往後翻了一頁又道:“你看,這兒就有介紹到那款游戲,制作挺大的,正好這回去日本,我打算買來玩玩。”
“嗯。”陸深沒怎麽接話,安靜聽着單機愛好者舒斂同學接連不斷的解說,在空姐路過時叫來兩杯果汁。
舒斂喝着果汁,摸一摸身上的薄毯,無聲笑得有點高興。
又兩個多小時之後,飛機抵達東京。
“東西拿齊了嗎?”陸深随口确認。
“齊了啊。”舒斂認為他問得多此一舉,自己只有一個雙肩的登機包,而他更為簡便,僅僅拎了一臺輕便易攜的筆記本電腦,根本沒機會落下些什麽。
陸深颔首,帶他出關。
排隊時正好有空,舒斂從背包裏取出手機開機,連上機場WiFi之後,第一時間給父母與隋卞報了個平安。
隋卞秒回:嗯,注意安全。
臺詞很正常,但語氣怎麽看怎麽別扭。舒斂蹙眉盯了一會兒屏幕,試探着又發一句過去:哥你別擔心。
隋卞又回:嗯,好。
舒斂徹底确定了——隋卞估計是遇着事了,這樣說話的風格不可能是他的常态。禁不住頓生關懷,當即便直截了當地問道:哥你有心事?
隋卞:……
緊接着第二條信息随之而來:卧槽你怎麽嗅出來的?隔着屏幕你都能嗅出來?隔着一片海你也能嗅出來?你是什麽品種的鼻子?
舒斂無言,若不是在意他遇到了什麽事,真是恨不得立刻關機不想再理會他這張嘴。秉承着不抛棄不放棄的原則,他還是忍着回道:到底怎麽了?
微信那頭忽然沉默了。
舒斂看見屏幕上方顯示對方正在輸入,幾秒後消失,随後又輸入,又消失。來來回回許多次,看來隋卞真是頭疼得不行,好一會兒才終于把消息發過來:小斂,哥問你個事兒,你要是知道,就說實話。
舒斂:行,你問吧。
隋卞:你那個哥們,就是小光頭……他是不是喜歡我?
舒斂頓了頓,突然笑得往前一趴,頭抵到陸深的背上樂得停不下來。
舒斂:哈哈哈,哥,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
隋卞:知道什麽啊,他以為他就是我的小粉絲!
舒斂強忍着笑意,顫抖着手指編輯消息:嗯,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小粉絲,但他真挺喜歡你的。
隋卞:有多喜歡?
舒斂:估計你的小粉絲裏沒人比他更認真,人如其名呗。
舒斂沒等他回複,又發送了第二條微信過去神助攻一下:你想知道,自己去觀察了解一下,去看一看,去想一想,月亮代表他的心。
隋卞:……
舒斂有點爽,好像還是頭一次見隋卞這毒舌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身前陸深轉過身來,舒斂還微俯着身子把腦袋抵在他背心,這麽一動忽然失去重心,往前一跌正好被這人接到胸前攬入雙臂之間。
“什麽事這麽開心?”陸深問。
舒斂隔着衣服不動聲色地蹭了一下他的胸肌,笑着站直身子,看了看微信見隋卞沒再回複了,便鎖屏把手機收回包裏。
“我哥遇到了點小煩惱。”
陸深彎唇,将他已蹭亂的頭發揉得更不像樣,又問:“你哥有煩惱,你還笑得這麽高興?”
“甜蜜的煩惱。”舒斂給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一邊說着一邊躲開他的手,将頭發打理成原本的樣子。
陸深聽這形容便大致明了,不再追問小朋友們的青春事件。
隊伍沒有排上多久,兩人很快便順利出關,領了行李箱後搭乘JR前往千葉。
此次前來日本,所要居住一個月之久的地方并非是在東京,而是在不遠處的千葉縣。這一點,在出發之前陸深便仔細同舒斂講過,并明确讓他做好心理準備,讓他知道這一趟日本之旅,絕大多數時候,“旅”字都是名存實亡的。
陸深所說的那位曾在B大任教的日本友人名叫加藤涼,其父是千葉大學考古系的教授,聽說祖上是大名,家中相當低調地富有着。涼在中國留居近十年,忽然辭職返回日本,是因為祖父的去世。“子欲養而親不待”,這句話放在任何國度都同樣适用,一味追尋自我人生自由的涼沒能在最後的時刻陪伴在祖父身邊,終于深刻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孝。因愧疚難當,涼返回日本後日日不得心安,将越來越多的時間花在理佛之上,算作是對祖父的忏悔與超度。
而加藤一家對中國唐朝的文化相當癡迷,涼在抄寫佛經時,時常将中國的佛經與日本佛經相對比。唐朝時期傳入日本的佛經翻譯并不完全準确,且古漢語與現代漢語之間也存在很大的差異,導致在理解上很容易産生誤差。再者,佛理一說,本也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因此涼在這一過程中便想到了向精通日語的中國友人尋求幫助,如此一來,可在翻譯時憑借兩種語言相互交流探讨,以助理解。
陸深就是他所想到的第一人選。
陸深精通日語,實際上更準确地說,陸深的日語比英語還要更為地道,當然這一成就與加藤涼的存在不無關系,兩人作為多年來的朋友,彼此都在無形之中促使着對方的語言進步。
陸深帶着舒斂一同前往,早便向他大致介紹了這些情況,并明确告訴過他:“翻譯佛經不是一兩天能完成的事,恐怕并沒有多少時間去旅游。”
舒斂當時的确略微有點失望,只是轉念一想便認為,這位加藤涼邀請他們過來本就是為了佛經之事,還是應該分清楚主次的,至于旅游,不說一月半月,有個幾天便也不錯。
再說了,在當地家庭中生活一個月,有的是機會感受日本文化,自然是值得的。
懷着這樣的想法,舒斂依舊覺得興致勃勃,感到十分欣然。
列車很快到達,出站以後,舒斂總算見到了聞聽數次的加藤涼先生。
“深,好久不見。”
“涼,”陸深笑着與之寒暄,時隔一年,不顯生疏,“別來無恙。”
開車前來迎接的加藤涼年歲與陸深不相上下,且有着與他平日裏相似的着裝風格,不失禮儀地穿着西裝,只是七月炎夏,并沒有一絲不茍地穿着外套而已。反觀陸深此刻出門在外,反而換作休閑服了。
舒斂暗自對比了一下,覺得加藤涼多出了一份內斂,而陸深則多出了一份大氣,想來想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中天平本就傾斜,還是默默地覺得自己的陸老師最好。
加藤涼這邊問候罷,笑着向他伸出手來:“你好,舒君,聽深介紹過你了,非常歡迎你的到來。”
“你好,加藤先生,”舒斂做足了功課,笑着伸出手去,“感謝你的邀請。”
加藤涼向他颔首微笑,神色和善。
舒斂松了口氣,心覺如此很好,如陸深話裏所說,加藤涼是個友好易處的人,相信這一個月的時光會很愉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