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返程

陸深一夜未眠,房中不允許吸煙,又不想再去吸煙室。那地方像是一個霧氣漫漫的蝸牛殼,只會令他麻痹且不斷逃避下去,于事無補,所以煙這樣的東西也許是真的該戒的。

沒有香煙,沒有麻醉劑,頭疼一點也好,至少能讓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所處的境況,能逼迫自己思考透徹整件事情。

陸深原本是這樣打算的——用一整夜的時間,思考出一個理智且明智的決定,并找到一個最為上策的處理方式。

然而他沒有做到,最終直到天亮時,他都只是沉默地坐在房中,仿佛腦中一片空白,看着晨光傾洩,看着燈光不再那麽晃眼。

陸深莫名覺得好笑,他向來獨立,自有意識開始,似乎沒有什麽事情不是由自己做決定的,如今卻敗在一個不足二十歲的少年手上。就是這個舒斂,讓他遲遲落不定主意,甚至完全看不清楚前路的方向。

拿不起,丢不開,所以他才徹夜不眠。

而事實上,換到另一間房中的舒斂同樣沒有入睡。舒斂心中的難過慢慢沉澱下去了,凝成一種死灰一般的顏色,竟忽然平靜異常,也不知道是從哪兒尋來的膽量,努力憑借着夾生的日語向客棧老板娘詢問了車點信息,在天未大亮時便坐上了第一班返回千葉的汽車。

陸深這回是真的失算了。

當老板娘神情萬分關切地對他說話時,他幾乎下意識不能相信那會是舒斂能做出來的事情。

“陸先生,您的朋友已經乘坐清晨第一班車回去了,真是非常抱歉。”

陸深看着老板娘面上的歉意,詫異之後又忽然想起來了。

——對,這就是舒斂。

很早以前他就發現過,舒斂本就不是不帶刺的,他表露出的溫順僅僅源自于他發自真心的好感、信任,以及情意。所以自己這一次無聲的拒絕,算是摸到了舒斂的刺骨,以至于令他這樣膽大,在陌生國度也敢獨自一人說跑就跑。

陸深無言,辦了退房手續,搭乘汽車返回千葉。

汽車平平穩穩,在回去的路上與另一輛班車錯身而過。

當陸深到達加藤家時,才發現舒斂跑得有點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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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藤涼拿着一只小巧的書簽給他看,那是兩人剛來時加藤麗香送給舒斂的花朵,被舒斂用閑暇時間做成了幹花書簽,解釋道:“小麗去幼稚園了,這是舒君說留給她做紀念的禮物。”

“還說了什麽?”

加藤涼像是知道些什麽,用半分了然的目光望向他,一字不變地複述道:“‘忽然發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只好先離開了,這段時間真的非常感謝您的照顧,也請務必替我向小麗香說一聲謝謝。’”

陸深聽完沉思片刻,想到如果現在趕去機場,一定還能攔住舒斂,別的不說,光是這樣貿貿然沖動回國,就足夠令人擔憂了。

因為心中的這份顧慮,陸深沒有多加思考,打算追過去,便也收拾起自己的行李。加藤涼站在房門處看了看他,随即離開了片刻,等到回來時手中又多了一樣東西,打斷他道:“深。”

陸深擡頭,見他遞來一張潔白的稿紙,翻了一面,熟悉的字跡映入眼中。

那首詩透着陽光的暖色,像一面鏡湖,倒映着少年書寫時微笑的模樣。

“如今我成了活的供品,

除了你又有誰知。”

——陸深。

這是落尾時的那兩個中文字。

陸深手中的動作停頓下來。

“我昨天收拾佛堂時發現的東西,壓在稿紙最下面的地方,”加藤涼道,“舒君似乎喜歡着你。”

真是所有人都比他誠實。

陸深不得不再度冷靜了下來。

從昨夜至現在,他的情緒就一直在理智與沖動之間徘徊不休,此時此刻看到舒斂的筆跡,驀地回過神來,想不到自己應該追去機場的理由。

既然決定放手了,就不要再有絲毫阻撓舒斂成長的可能,此時追上去,無疑會給他希望,難說不是更加殘忍。追根溯源,還是他自己造成的後果,就像舒斂說的,如果不能,就不要給人以錯覺。

就算真的喜歡,就算獨一無二。

只要記住如果不能,就務必好好掩飾。

到頭來,卻是一個少年教會了三十幾歲的他這樣一個道理。

陸深自嘲笑出聲來,慢慢地,把手中單薄稿紙捏得不成原型……

另一邊的舒斂趕到機場之後,果然沒有半點猶豫的意思,直截了當買了時間最近的航班票。然而坐在候機室裏時他才想到,其實哪用急急趕趕地回去,反正陸深又不會來找他。

走了就是走了,陸深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任他再矯情也是一場獨角戲。

舒斂摸出手機,想在微信找人說說話。一開始點開了隋卞的對話框,話輸了一半忽然覺得不好,便又删掉,戳了戳任臻,問:老大,你在做什麽?

任臻回得挺快的:還能做什麽,你老大現在除了學習就是學習!

舒斂心情稍微好點,又問:那你在哪兒呢?

任臻:還能在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暑假申請留校……我說你小子欠呢吧,是不是來跟我炫耀你有多潇灑?然而你老大并不想聽。

舒斂無言,回複道:沒,就是問問你,想說你要是還在學校學習,沒走的話,我就來陪你吧……

微信那頭的人明顯懵逼了,一串一串的省略號扔過來,許久才把話問清楚:什麽情況,你不是在日本嗎?

舒斂:我馬上就回來了,回宿舍住幾天再回家。

舒斂其實是有顧慮的,諸多事情他都不想讓父母擔心,說好了去一個月,這才二十來天就回去了,怎麽解釋?

不得已想出這麽個辦法,去寝室混上幾天。

任臻察覺出點不對勁的氣氛來了,試探着問了一句:老三,你這是出什麽事了嗎?

舒斂趕緊回:沒事,老大你別問。

任臻下結論:哦,那就是有事。

舒斂:……老大,總之我回來再說吧,你等我,我下午就該到了。

任臻一聽他回得這麽急,驚訝地在那邊瘋狂編輯信息,想說讓他聯系隋卞去接接他,剛打了一半就被舒斂又發來的一條信息給吓得手抖:不許告訴我哥!

任臻把之前的消息删了重新發:哦……那我去接你……

舒斂松了口氣,把航班信息發送給了他。完事收起手機,想想做戲做全套,還是趁着最後這點時間去機場特産店買點禮物給爸媽吧。

之後上了飛機,舒斂才終于昏昏沉沉睡過去,把一夜清醒的疲憊給補回來。

短短五小時,竟然也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還是昨天晚上的時候,陸深還正在沉默,一切都沒有變,只是他自己的臺詞變了。他勉強笑着對陸深說:“你不願意就算了,那我們還是做炮友好了。”随之而來的便是一場酣暢淋漓的靈魂交融。

色欲的感覺很少,反倒是安撫的感覺更加厚重,厚重到他醒來時還有點恍惚,想着如果昨晚真這麽發展下去,是不是境況會比現在好很多?至少彼此之間沒那麽尴尬,多留了一絲餘地。

但随即的,舒斂便覺得這是不可能的。

他只想要陸深一個明确的回答。盡管最開始的時候兩個人都只是追求最簡單的快感,并且摸着良心說,像他們這種微妙的關系,本來就應該耿直爽快地只依賴于快感而存在而已。

但既然他越界了,那麽這關系就必須被打破了。

陸深回不回應,如何回應,都是陸深的事;而他不能隐忍,不能妥協,這才是自己的事。

說來說去,不就是關系斷了嘛。

舒斂笑了笑,有點想哭。

任臻守時地趕到機場來接他了,遠遠對着他招手喊了一聲“老三”,随後沒心沒肺地露出招牌笑容。

舒斂心頭踏實了一點,終于找回了一點見親人的感覺,趕緊托着行李箱跑上前去,跟他開開心心地撞了撞肩膀。

任臻還來不及說什麽,忽然又聽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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