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斷線
舒斂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跟任臻講清楚了,一來是信得過他,二來是實在想找個人傾訴,要是一直憋在心裏估計得瘋。
關于昨天晚上鬧崩的部分,他講得還算詳細,任臻聽罷之後整個人都無比淩亂,想也不想就吐槽他,語氣非常痛心疾首:“老三,我說你有病吧……”
舒斂不爽地看着他,自己受了這麽一記重創,竟然還得到如此評價。
任臻不管,繼續吐槽道:“你說你戲怎麽那麽多呢?居然還自己打飛的回來了!陸老師說什麽了嗎?他一個字都沒說啊!你倒好,分分鐘就自個兒演完了全過程……從告白到下結論到回國,風生水起!我說你這脾氣,你怎麽就不能等到他說話為止呢?”
“……”舒斂認真地聽進去了,忽然覺得好有道理,懵懵地點點頭,“是啊……你說得還挺對……”
“是吧?”任臻相當恨鐵不成鋼,“換我我就非等他說個話,行還是不行,咱們攤開了講明白,一個字不吐算什麽意思。”
舒斂态度端正地聽着,又點頭,逐漸意識到了自己的不理性。只是現在才冷靜下來,似乎有點晚了,畢竟他人已經回到國內,總不能再買個票飛過去。
他想了想,猶猶豫豫道:“那我是不是應該給他發個信息?”
任臻點頭支持他,一邊替他拉着箱子往地鐵走:“我覺得行,至少說說,反正都鬧成這樣了,也沒更壞的情況。”
舒斂颔首,掏出手機點開了微信。陸深的名字就在眼前,想着自己的不告而別,多少有些尴尬,但還是鼓足勇氣發送消息,喊一聲“陸老師”。
等了一會兒那邊卻一直沒有回複,他下意識在心裏安慰自己,當作是對方正在忙。
任臻也安慰他道:“你別急,說不定陸老師來找你了呢?飛機上肯定沒開機。”
雖然不太可能,但這說法的确讓舒斂暗自歡喜,重新升騰起一分希望。
“老大,我真覺得他應該是喜歡我的……”舒斂時不時看看手機,像個初戀少女一樣等回複,不安地講道,“我不信他真那麽冷血,你覺得呢?”
任臻哭笑不得:“我覺得什麽啊,我哪知道,你倆開始的方式就讓我根本猜不到套路啊!”話落忽然又有了稍微不同的想法,補充道,“但在我看來吧,一個人心裏怎麽想,行為上多多少少一定能看得出來一些。”
舒斂認同這說法,所以寧願相信陸深對自己并不是全然沒有感覺的,當即點頭附和。罷了又順口提到了另一事:“說到這個……老大,我哥知道你喜歡他了,差不多我剛去日本的時候,他就察覺到了,之後你有告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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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任臻不好意思地摸了摸禿禿的腦袋,“覺得自己還配不上他,就沒講……怎麽說呢,人就是賤,又不敢講,又希望他能感覺到。”
“你以前沒那麽羞澀啊……”
“以前是以前,就喜歡他,就想跟他在一起。可真的用心去追的時候,就會考慮很多事情,會發現自己跟他的差距,所以在告白之前,我想先充實充實自己,離他更近一點。”
誠懇的話語令舒斂發自內心為之觸動,一瞬間十分感慨道:“老大,你真的特別棒……說實話,我羨慕你,也羨慕我哥。”
“別羨慕,”任臻拍拍他後背,“放寬心,沒問題的。”
舒斂收下他的安慰,當然明白他話裏的“沒問題”指的是什麽。然而低頭看一看手機,地鐵都快到站了,陸深還是沒有回複,于是心想着算了,就假設他真的是在飛機上吧,再等一等……
結果這麽一等就等了好幾天。
舒斂回宿舍住了一個星期,很快到了原定回國的日期。這幾天他一直守着微信發呆,心情早已從原本的期待和忐忑,變成了後來的了然與淡定。
在他看來,陸深現在大概還和鬧崩那晚的狀态一樣,依舊在以沉默來逃避這個問題。
既然如此,那不妨再多給他一點時間,像任臻說的,是與不是總該攤開了說清楚講明白,而既然這個答案對于陸深來說那麽困難的話,就再讓他多想想好了。反正不論等多久,在陸深回到學校以後,兩人總還會再見面的。
舒斂平定下心緒,獨自拖着箱子坐火車回家,好巧不巧,坐的位置恰好與遇見陸深那時的一樣,就像是一個微妙的預兆,顯露着有一些事情将會重新開始。
舒母沒有提前接到他的微信,聽到門外的鑰匙聲時趕緊迎出來,驚喜得不得了,嘴裏還責怪着他:“回來怎麽不提前說呢,你這孩子……我還正在想,說好了今天回來,怎麽一點消息也沒有。”
“媽”,舒斂很感動,強忍住心底翻湧的情緒,對她笑道,“我想給你一個驚喜啊。”
“驚吓還差不多,”舒母伸手去接他的行李箱,“快進來,風塵仆仆的。”
舒斂沒讓她拎過去,回道:“我自己拿,又不是小孩子了。媽,我給你和爸帶了禮物,都是些點心,特別好吃。”
“行行行,坐下再說。”舒母拍着他的後背催他進客廳,笑盈盈地阖上家門,等舒斂已經打開箱子一樣一樣往外拿零食的時候,她又忽然提道,“啊對了,兒子,昨天家裏收了個包裹,收件人是你,不知道是誰寄的。”
“是嗎,在哪兒呢?”舒斂笑着站起身來,把一堆零食亂七八糟地丢到沙發上,“媽,我知道你很貪吃的,這些點心配狗血電視劇最合适了!”
“就你知道,”舒母趕他回房,笑應道,“好了你先自己進去看看,包裹放你書桌上了。”
“好。”舒斂笑着進房中去,心情實實在在好了不少。
書桌上安安靜靜地放着一個包裹,看上頭的信息是同城寄來的,但卻有意沒有留下寄件人的名字,然而這一刻,舒斂仿佛已經猜到了什麽。
心髒沉沉跳動起來,緊張到幾乎有點手抖,他不想亂猜疑,但此刻的直覺确實不太美好,以至于令他畏懼于将眼前的包裹拆開。
客廳裏傳來聲音:“兒子,這小餅幹挺好吃的啊。”
舒斂想回答,喉嚨卻像是被堵住了,徘徊了好半晌,終于取出筆筒中的美工刀,劃開包裹的封膠處。
——裏面赫然是一張游戲盤。
那是當日出現在那本科幻雜志上、他告訴陸深自己打算要買的游戲,可最終他沒有踏入繁華的東京市區裏,也因此錯過了購買的機會。原本他離開日本的時候就已經決定放棄了,畢竟比之自己遇到的事情,這游戲已經不值一提。
可現在,他得到了,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卻不是最想要的東西。
舒斂拿起游戲碟,箱底還有一張折疊的信紙,打開來看,上面只單薄地留有一句話。
熟悉的筆跡簡簡單單地寫着:“你還年輕,且很耀眼,屬于你的未來是無限的,任誰都沒有資格打破這種無限。”
——沒有落款,也沒有日期。
心髒只劇烈地疼了一剎那,之後如同死亡一般地平靜。
未來,這份喻意不甚明顯的話語傳達出了陸深的意思,是用這樣的方式在告訴他,這就是拒絕的理由。
舒斂覺得自己大概要瘋了,生氣,悲哀,失望,所有情緒都有,毫不遲疑地拿出電話,撥打陸深的號碼。其實還沒想好要說什麽,但他就是有話想說,就是再也等不下去,想要親耳聽陸深說一個“不”字,或者甚至,只簡單地罵他幾聲“傻逼”也好……
電話沒有人接聽,不管撥打多少次,始終都無響應。
舒斂幾乎忍不住要說髒話,但依舊沒有放棄,開始一條一條地給陸深發送微信消息。
“接我電話。”
“不要躲我,接我電話。”
“這樣的理由我不接受,我要聽你親口說不喜歡我。”
“你在哪裏,我去找你,讓我見見你。”
“陸老師,陸深,陸深!”
……
一條一條地刷屏,到最後已經無話可說,只不斷發送着對方的名字。
手機忽然黑屏,已經耗光了電量。
黑色的屏幕裏倒映出絕望又痛苦的雙眼,舒斂看着自己,茫然無方向,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麽才能有所挽回。
舒母又在客廳裏喊他:“兒子你怎麽這麽久不出來,包裹看了嗎?”
“看了……”舒斂低語回答,聲音幹澀模糊,自己都聽不太清楚。
他靜立許久,終于想起要給手機充電,再次開機以後,給任臻打了一通電話。
“喂?”
“是我,”舒斂低聲應道,“老大,麻煩你替我跑一趟,教師宿舍103,看看有沒有人。”
語氣格外消沉,聽得任臻壓根兒不敢問他發生了什麽,一邊接聽着電話,一邊迅速下樓竄到對面去敲門。
舒斂全神貫注地聽着電話那邊的聲音。
103宿舍內似乎無人,倒是走廊裏傳來宿管阿姨的聲音,提醒道:“同學,找陸老師嗎?陸老師昨天搬走了。”
任臻心想完了,舒斂一定聽到了,想叫阿姨住嘴那是不可能的,只好硬着頭皮聽她繼續熱心地講道:“陸老師申請提前結束交換了,要回以前的學校去了,你有什麽事直接手機聯絡吧!”
電話裏無一絲聲響,任臻抱歉地笑着向阿姨颔首致謝,擔憂地對着電話問道,“老三……你沒事吧?”
舒斂此時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終于知道,陸深逃避得有多麽決絕。
為了一句所謂的未來,連一句正面的回複都不願意給,自以為是地選擇放手,簡直是一廂情願的矯情。
“他走了,”好半天,舒斂應答,語氣帶笑,“老大……他把自己排除在我的未來之外,然後徹底離開了。”
還說什麽無限的未來。
舒斂笑着想,這個人,明明已經否定了他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