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恍悟的契機
隋卞特別接地氣,潇潇灑灑地把車停在小巷子裏,剛近黃昏便帶着兩個小弟去撸串。老板喜滋滋地迎來了晚飯時間的第一桌客人,上鍋上得格外熱情。
香噴噴的肉串在鍋裏煮得“噗嚕噗嚕”響,隋卞也不矯情,果斷去撕舒斂的傷疤,問:“我也不問你具體發生了什麽,你就告訴哥,想明白了沒?”
舒斂同樣不委婉,搖頭回答道:“沒有,無所謂了慢慢想。”
“小斂,你馬上要大二了,如果說大一一年是為了讓你告別高中時期,了解并适應大學生活,那麽從二年級開始,你就必須為了未來而有所作為了,不要把一切累到大三大四,來不及。”隋卞難得那麽正經地說話。
舒斂并不否認他話中的道理,只是又聽見了“未來”兩個字,覺得這一次命運給他的玩笑确實太傷人。
他覺得,他是真的有點看不明白未來的方向了。
明明陸深的一切都不該影響到他本身的學業與發展,但事實卻是,他早已在不知不覺喜歡上陸深的時候,就下意識地将所有的憧憬都與這個人綁在了一起。
有些事情沒有變,比如他依舊覺得自己應該好好學習專業課程,将來努力進入一家優秀的日企;但有些事也變了,比如他夢想中的鏡頭裏,多了這個叫陸深的男人。
多出來的人和原本的事物構成了一幅新的畫卷,完整不可分割,所以當這個人又再度缺失時,整個畫面便都被撕碎毀滅了。
因此,隋卞所說的道理他都懂,卻無論如何都不知道該怎樣應對自如。
“現在沒有,但我會想明白的,”好半晌他才回答道,“我會思考清楚,該怎麽解決我心裏的這個問題,也一定會找到一個最佳的方式去解決。”
“好,我就知道,你這樣的人怎麽可能那麽消沉?”隋卞徹底放心了,舒斂本身不蠢不笨,但就缺那麽個人推他一下,因此很有成就感,覺得強行把舒斂擄出來開導是一個多麽明智的決定,想着又愉快地鞭策鞭策只管吃的另外一個人,道,“小光頭,聽到了沒,你也一樣,大二就別玩了。”
任臻仔細想了想自己怎麽給他留下在玩的印象的,思來想去覺得這一定是誤會,正兒八經解釋道:“我現在也沒玩啊。”
“說你你就聽着,還敢頂嘴了?”隋卞生氣地給他拿個牛肉串。
任臻老老實實地接,任他再怎麽放縱不羁愛自由,也不敢在這個人面前嘴賤一丁點,一面厚道地在心裏關懷着舒斂,一面不厚道地暗自竊喜一下隋卞的照顧,默默地做一個串桌旁最快樂的boy。
三人潇潇灑灑地撸到天黑,舒斂跟這兩個人相處起來情緒自然明朗了不少,本已把自己餓了好幾天,這一頓總算全給撐回來。離去的時候,原本空空的串店已經坐滿了人,喧嚣聲充盈滿場,熱鬧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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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卞歡快地裹着一身味兒就鑽進了車裏,明明只年長一歲,卻一副老前輩的樣子詢問兩個小朋友道:“咱們去玩,酒吧,夜店,K廳,選一個?”
舒斂看了看他,心想剛剛那麽兩三瓶啤酒應該不至于讓他喝多,可見他真是清醒地在問這種問題。倒是任臻把這想法給槽出來了,道:“學長你沒問錯吧……咱先把夜店排除了行不行?”
“行啊,”隋卞轉頭問舒斂,“那還剩兩個,小斂你選。”
舒斂覺得他們三個撐成這樣再去喝酒豈不是找虐,還是關起門來唱歌好了,沒怎麽多想便作了回答。
結果其實都一樣,隋卞一改撸串的脫俗親民路線,二話不說就把人給拉去了市裏最奢侈的K歌場,第一首歌還沒點上便讓服務生把他的存酒送了上來。舒斂不過去了一趟衛生間,回來就看到擺滿桌的洋酒和任臻一臉問號的表情。
每當這種時候,舒斂的內心就在特別想認哥和特別不想認哥之間徘徊。
“我不喝。”他站在門口表面立場,“你這一桌能把人喝死。”
“又沒讓你全喝了,送上來給選的,你上哪兒找這待遇?”
舒斂竟聽得一笑,笑容雖淺,但着實露出了些輕松的意思,走到點歌臺去找歌唱。
任臻眼神好,誇一誇他:“不錯啊,笑了,面部神經還沒衰竭嘛。”
舒斂無言瞥他一樣,心中腹诽着,有本事對我哥這麽嘴賤去啊。
任臻像是看出了他眼神裏的意思,得意地摸一摸光溜溜的腦袋。不過是随手的一個動作便讓隋卞看不下去了,忽然在他後腦勺狠狠揉了一把道:“不是我歧視,但你這樣子有幾個正經的公司敢要你?招打手還差不多。”
“……”任臻莫名其妙地又被訓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錯覺,總認為隋卞好像越來越愛批評他了。
但有什麽辦法,也只好受着。
隋卞教育道:“等夏天過了就把頭發好好留起來,你要是喜歡清爽一點的就留個寸頭也好,別一副看破紅塵的樣子。”
“我一點兒也沒看破紅塵啊……”任臻反駁了半句,閉嘴,改口,“是,好,聽學長的。”
“嗯,懂事。”隋卞滿意點點頭。
舒斂又聽笑了,隋卞聽見了,擡頭對他說了一句什麽,正巧點選的歌曲播放了出來,所有的聲音被蓋住,讓他沒能聽清楚。舒斂放下話筒走近一些問:“哥你剛剛說什麽?”
“我說你過來,教你們認洋酒,成年人了,以後總會喝的。”
舒斂無奈:“我們不是來唱歌的嗎……”
“唱,也不能只唱歌啊,你打算開演唱會啊?”
隋卞果斷扯他在身邊坐下,确實也還有點說辭之外的小心思,認為适量的酒精能興奮神經,消除一些負面情緒,所以想用這樣的娛樂方式讓舒斂更輕松一點。
好孩子舒斂雖沒猜着他的真實意圖,但聽着聽着便有點為他的解說動心,跟着任臻用玩游戲的方式嘗了兩杯。大概是以前不曾喝過這東西,加上撸串時墊了兩瓶啤酒在胃裏,他很快便有了微眩的感覺,于是當即打住,換礦泉水戰鬥。
相比之下,任臻酒量明顯就好很多,始終神色不改。舒斂拿着礦泉水跟他對喝盡管不怕醉,但喝多了便想上廁所,沒辦法還是認輸了。
礦泉水輸給酒,想想還真是慫,把隋卞樂得直往沙發倒。
包房裏的背景音樂一首一首往下播放,始終沒人演唱,甚至音量還被調小了一些,幾人來此娛樂,最終還是本末倒置了。
舒斂憋得不行往廁所去,在時間隧道一樣的走廊裏繞了幾個彎總算趕到衛生間,剛一進去,差點沒給吓尿出來。
“卧槽……”
低聲吐了一句,低下頭想躲,卻被迎面之人給攔個正着,耳中傳入驚訝的問語:“這麽巧啊?”
舒斂煩躁地擡眼看着眼前許久沒出現在他視線中的王家富,不耐煩吐一個字:“讓。”
“還這麽脾氣呢?”王家富笑容瞬間少了些,“當初潑了我一盆水還沒生夠氣?舒斂,我哪那麽讓你生氣呢?”
“讓開。”舒斂繞過他往廁所隔間去,沒走兩步又被拉住胳膊,頓時怒道,“煩不煩,讓不讓人方便了?當心尿你身上啊!”
王家富嗤笑一聲,放手讓他走,嘴裏還繼續惡心着他:“你怎麽說這種話都讓我覺得特別有意思呢?說真的,我還真不怕你尿我身上。”
“操……變态。”舒斂“啪”地一聲鎖上門。
外頭再沒有聲音,也不知道王家富走沒走,舒斂很心塞,解決了緊急問題後遲疑了好一會兒,就差沒蹲到地上去往外看,好一陣才鼓起勇氣打開隔間門。
于是等在外面的王家富瞬間擠了進來。
“你TM有病吧!”舒斂心裏“咯噔”一下,被這人往後一推,聽門扣又被鎖上,徹底堵死出去的路。
王家富神色有些糾結,說不出的矛盾,仿佛很高興,又仿佛透露着說不出的幽森,低聲問他道:“舒斂,你怎麽就這麽讨厭我呢?”
“我有什麽理由喜歡你這種沒品的奇葩啊?你最好現在就自覺消失,我就當今天沒見過你,省得想起就犯惡心。”
王家富眼底的怒氣愈甚,确乎被他直白的嘲諷給激怒了,面上卻始終笑着,甚至笑意更加明顯,玩笑般道:“你不就是覺得,學校裏有老師給你撐腰嗎?”
舒斂微作停頓,問:“你什麽意思?”
“舒斂,我那麽喜歡你,追了你一整年,你看都不想看我一眼?”王家富忽然制着他的肩膀将他緊抵在牆上,另一手一點兒也沒心疼的意思,用力捏住他下颚,迫使他看向自己,笑問,“舒斂,我有那麽醜嗎?”
舒斂疼得蹙了蹙眉,随後露出些鄙夷的笑容,回答道:“老實說,王家富,你真的不醜,你這皮相擺出去還是能賣錢的,但你知不知道,你除了這張臉,整個人從裏至外都醜得讓我想吐……操!”怒氣沖沖的王家富忽然發狠一樣地吻上來,舒斂驚訝躲開,嘴角還是被蹭到,頓時惡心得想把那塊肉給挖了,“給我滾!”
“你還裝什麽呢?真當自己是好東西,”王家富臉色暗沉,整個人抵到他身上,下身緊貼,瞬間讓舒斂心中發怵,感受到了那裏的異狀,“舒斂,我本來想好好追你,好好照顧你的,結果你呢?裝得那麽清高,背地裏卻跟老師開房,你說你圖什麽呢,獎學金?笑話,我還不夠有錢嗎?”
舒斂心髒驟跳,故作鎮定地問他:“你胡說什麽?”
王家富嘲笑起他來:“還裝呢,你怎麽不學表演系呢?憑你這張臉,這演技,睡幾個導演分分鐘成大明星啊!”
“你說話真是惡心得不行,”舒斂冷靜地看着他,垂在身側的手悄悄探入兜裏憑着記憶盲按,撥出隋卞的電話,口裏一邊說着,“每個字都那麽臭,你說你這種人,我又沒瘋,怎麽可能喜歡?”
王家富不想再跟他周旋下去了,湊近一些在他耳根下的頸上親吻,低聲又道:“随你怎麽說,我早見過你跟那個陸深進出酒店了,不止一次……你讓我也睡一次,我可以考慮保守這個秘密。”
舒斂側頭閃躲,強忍着反胃笑道:“那又怎樣,看見而已,誰信你?”
“你也太單純了,”王家富仿佛勝券在握,稍稍停下了動作,“有錢能使鬼推磨,要搞到你們兩個的住宿信息輕而易舉,只要我拿到證據,發到網上,你覺得陸深還混不混?”
舒斂沉默片刻,主動将臉轉了過來,眸色晦暗,話語裏的嘲諷笑意不知是針對他還是針對自己,道:“你早幹嘛去了?陸深離開X大了你不知道吧?你怎麽那麽悲哀,做壞事都趕不上點……傻逼,陸深走了。”
王家富顯然有些意外,的确不知道這個信息,他頓了一頓,似有些氣急敗壞道:“随便他去哪兒,只要不離開祖國,上哪兒都能搞臭他。說來說去不過是個老師,我看他出了名之後,哪個學校還要他!”
舒斂早猜到他會繼續反駁,自己那般搪塞也不過是拖延時間罷了,畢竟他也不确定隋卞是否有在接聽他的電話。
可除此之外,眼下他卻着實詫異地愣住了,一如醍醐灌頂,忽然從王家富的話語裏提取出了不一樣的訊息。
——只要不離開祖國,說來說去不過是個老師。
舒斂恍然。
對啊,陸深不論是在X大還是B大,他都不會變,在哪裏會不一樣?在哪裏不都是生活?
如果說陸深不喜歡他,那麽他自然無話可說,只能嘲諷自己一句自作多情;但如果陸深喜歡他,只是為了所謂的“未來”,為了那麽一點滑稽的不确定性而離開,那麽自己為什麽不能追上去?
天大地大,就像陸深說的,他的未來無限,那麽他為何不利用這無限的選擇,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人與事……
舒斂忽然心中一陣通明,近日來的所有崩潰絕望全部理順理清,燃起了希望。
一瞬間,竟讓他有那麽點想表揚一下眼前這個準備侵犯他的傻逼。
“怎麽樣,考慮考慮我說的話?”王家富又湊到他頸上占便宜,見他沉默不禁心中竊喜,以為是自己的威脅有了效果,得意道,“你讓我睡一次,我就不說出去。”
“操!睡你MLGB!老子閹了你全家你信不信!”忽然的一句暴怒的話語傳來,并不是舒斂的臺詞。
隔間門被狠狠踹了一腳,舒斂看着瞬間變臉色的王家富,笑道:“你以為我跟誰來的,你怎麽總是那麽愚蠢呢,我要是喜歡你是不是很倒黴?”
隋卞在外面怒罵:“給老子開門!”
跟在身後的任臻将他拉開一些,找準位子對着門鎖的方向狠狠一腳,徹底把門扣給踹爛。氣極的隋卞上前将王家富拎出來,對着臉就是一拳,嘴裏還罵個不停:“活膩歪了,老子看你不順眼久了,要不是小斂沒受什麽真影響,你以為你還能直立行走到現在?結果你還真敢啊?”
“學長,淡定點。”任臻看他已經把人給打翻到地上,這要是又一腳下去估計得出事,趕緊把他往後拉一些。
隋卞怒氣難平,簡直就安穩了要打死他的心:“讓老子弄死他,比有錢是吧,說說值多少,打死了再賠!”
王家富捂着瞬間腫起來的臉頰,被痛覺刺激得清醒了些,回過神來反擊道:“仗着人多?舒斂,你就等着和陸深一起在網上出名吧!”
“操你還敢逼逼?”隋卞氣得冒煙,也不踹他了,學他一樣放話道,“你最好想清楚,你家什麽底細爺爺我了解得很,你敢亂講一個字,我絕對讓你後悔。”
雖然說得不是很清楚,但隋卞曾經調查過王家富的資料,說這樣的話時心中是真有底氣的,而王家富自然也了解自己與隋卞之間存在的差距,當即确實便被唬住。他拉不下臉來,一時間又不知道怎麽回擊,只好惱羞成怒對舒斂嘲諷道:“你不就是仗着自己有這麽個哥嗎?睡老師不也是為了好處?”
舒斂這會兒心情好得很,平靜回道:“你不就是仗着自己有個爸嗎,雖然你爸還不如我哥。”
任臻笑場了。
舒斂又回答後半句:“你說我有這麽個哥睡老師要什麽好處啊?我幹嘛不睡我哥,傻得很。”
王家富徹底懵了。
舒斂看他那樣子也不再繼續嘲諷,跟着隋卞與任臻回包房去,臨走時想起自己那會兒的心理活動,轉頭灑脫地留下一句“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