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季東勳在家等到晚上十點,張景還沒有回來,打他電話一直打不通。他眉頭皺得死緊,手機關機了查定位也查不到。
他沒有二狗的電話,開了電腦登了張景的QQ,在上面找到二狗。二狗給他打電話過來,說不知道張景在哪,也沒聯系過。二狗有點擔心,說他可能是去比賽了。
季東勳等到十二點,臉色越來越難看。他想起之前張景接到的那個電話,整顆心都被吊了起來。在家裏實在坐不住,最後他還是出了門。他對張景近幾年的生活所知甚少,唯一知道的地方只有林洲那個酒吧。
季東勳開車一到那裏就感覺到不對了,燈沒亮着,酒吧沒營業。他進去的時候有一些人在裏面收拾,酒吧裏特別混亂,桌椅掀翻,酒瓶碎了滿地。
季東勳皺眉看着地上的碎玻璃,心往下沉了沉。
“不營業,出去吧。”有個人對他說。
季東勳沉聲問道:“這怎麽了?”
那人一邊用刮子清理地上的碎片,一邊挺不耐煩地說:“你打聽那麽多幹嘛啊?喝酒去別家,不喝酒就回家。”
季東勳走過去,抓住他胳膊問:“林洲呢?”
那人停下動作斜眼看他,問:“你誰啊?”
“朋友。”季東勳說。
“不可能,我不認識你。”那人抽回胳膊,說道:“我不認識的都算不上朋友。”
季東勳皺眉問:“那張景呢?”
他動作一頓,看着季東勳問:“你找張景?”
季東勳心徹底沉了下來,這人的反應告訴他張景的确在這,或者說是今晚來過。
“你是他什麽人啊?”那人有些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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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東勳眼睛死死盯着他,依然是冷聲說:“朋友。”
“男朋友啊?”
“嗯。”
那人把季東勳從頭到腳看了兩遍,估計是放心了。他從兜裏掏出個手機,遞給他,摸了摸鼻子說:“他手機掉這兒了,正好給你吧。”
季東勳攥在手裏,幾乎是咬着牙地問:“人呢?”
他的眼神有點心虛:“……二院急診。”
季東勳聲音冷至零點,問道:“怎麽回事。”
那人說:“我們洲哥遇到點麻煩,景哥給扛了一半。人沒事兒,可能受傷了,不過沒……s……”
季東勳轉身出去,眼裏黑沉沉的,下巴繃緊成一道淩厲的線條,薄唇緊抿。
張景傷得不重,都是外傷,除了看着有點吓人之外,別的沒什麽。但他意識不太清醒,可能是因為撞到了頭。
他病房裏只有他一個人,和一個跟過來的年輕小孩兒。模糊間他好像聽到了季東勳的聲音對那個男生說:“你出去吧。”
他連眼睛都沒睜開,他突然想起季東勳來,這麽晚沒回去,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生氣。
想到這他睜開眼,真人不在,看看幻覺也挺好的。
季東勳走到他床邊來,按開床頭的燈,仔細看他的臉。張景對他微弱地笑了一下,伸手想摸他的臉。
季東勳頭向旁邊一躲,沒讓他碰到。
他掀開張景的被子,被子下面是光着的,只有條內褲。有些傷處見了血破了皮的已經處理過了,淤青的部分還明晃晃地擺着,刺得季東勳眼疼。
他的聲音沉沉的,問道:“哪不舒服?”
張景只是淡淡笑着不說話。
“問你話呢,傷着哪了?”季東勳蓋上他的被子,又再仔細看了一遍他的頭。
張景下意識想開口,出聲之前才臨時收住。他眨了眨眼,很小聲地喃喃着說:“頭暈。”
季東勳伸手碰了碰他的頭,聲音放輕了一些:“檢查過沒有?”
張景這次不說話了,只是眼睛看着季東勳,他每動一下張景的眼睛都跟着轉,舍不得挪開。
季東勳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從頭到尾都是冷着臉。
張景想到,他明天回家的時候,季東勳也一定就是這樣的。
季東勳見他不說話,開門出去了。張景聽到門口有說話的聲音,像是季東勳在問有沒有仔細查過。
張景閉上眼準備睡了,他的衣服都沒在身邊,不知道被誰拿到哪去了。他打算明天一早就給季東勳打個電話,現在實在是頭暈,沒力氣說話了。
半睡半醒的時候,他感覺到又有人進來了。然後是溫熱的毛巾輕柔地擦着他的臉。
張景睜開眼,季東勳身上穿着的是他平時在家穿的那件T恤和一條棉布的運動褲。張景腦裏突然閃過一絲想法,有些心驚。
他用力按了一下胳膊上包紮好的傷,疼得他狠狠一皺眉。
再睜眼的時候季東勳依然在。
他的眼神很冷,表情也很冷,但動作卻很輕。
張景一把握住他的手,問:“你怎麽來了啊?”
季東勳看他一眼,眼神令張景有些心虛,他開口的聲音讓張景想要咽口水。
“你再有什麽事情的時候,能告訴我一聲嗎?”
張景轉開眼睛,解釋道:“今天這個我提前也不知道……”
季東勳自嘲地笑了笑,他問道:“你提前知道了就能告訴我?”
張景抿緊了唇,不再說話了。
那天季東勳擦完臉之後十分平靜地問了他一句:“張景,你有沒有心。”
他摸了摸張景的心口,用自己的手心去觸碰他心髒的位置,季東勳閉了閉眼,黯然道:“你的心好像是石頭做的。”
張景一下子就紅了眼睛。
他突然覺得心髒開始疼了起來,就像以前那種令人窒息的疼。他擡手想去摸心口,觸碰到的卻是季東勳的手背。
張景緊緊抓住,眼睛看着季東勳,這句話一下子狠狠戳在了他的痛處上,撕了他的那片逆鱗。
張景紅着眼問他:“季東勳,那我也問問你,你的心又是什麽做的?”
他坐起身來,抓着季東勳的那只手狠命地攥起,甚至能感受到指骨咔咔作響。季東勳神色不變,看着他的眼睛裏暗藏洶湧。
張景想起自己這悲哀的四年,呼吸變得劇烈起來,他抓着季東勳的手說:“別人都可以說我沒心,就你不行。”
“你憑什麽說我??”
張景眼淚都激出來了,他死死地盯着季東勳看,看這張早就印在靈魂深處的臉。每次畫畫的時候,他連季東勳的每一根睫毛都畫得很用心。
可以說他這輩子把所有的心力都用在這個人上了,現在這個人過來質問他,你有沒有心。
自從季東勳回來之後,張景想跟他好,又覺得自己配不上,有話不敢說,也已經壓抑了很久。現在被季東勳這一句話給激發出來,在這個自己最愛的人面前,覺得自己的委屈排山倒海地湧了上來。
“什麽叫有心?”張景捏着季東勳的手,問他:“你當初就那麽走了,你有心?”
他瞪着季東勳逼問道:“你覺得你一走四年,回來看見我又舊情難忘繼續追我就叫有心?你覺得你照顧我容忍我,這就叫有心了嗎?”
他說到季東勳一走四年的時候,季東勳的眉毛抽動了一下。他咬了咬牙,站起來,把張景按倒在床上。他自上而下地俯視他,眼裏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痛楚神色。
他的手還被張景握着,他帶着張景的手一起按在張景的心髒上,很用力。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為什麽走?我怎麽不能走?”
季東勳向來是隐忍的,他在張景面前很少說起從前。這次他可能是真的難過了,張景的忽冷忽熱和滿不在乎終究是讓他傷了心。
他眼睛紅得像是要滴血,額頭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還有我留下的餘地嗎?嗯?”
他的手在張景的左胸口上用力拍了拍,拍得張景很疼,覺得整個胸腔都在震動。這是張景第一次見到季東勳情緒如此爆發的樣子,有些被震住了。季東勳咬着牙問他:“難道我就得一直在原地等着你?等你回頭看我一眼?”
張景放開季東勳的手,胳膊用力抹了一把眼睛。他啞着嗓子說:“對,我沒讓你等我。我求你回來找我的?”
“你說的真委屈,季東勳,我怎麽你了?”
“誰先追誰賤。我先追的你,我就連跟你吵架的資格都沒有?”
季東勳張口還想再說,但看到張景的眼淚順着眼角滑下去。手掌握起拳頭,握了又張開,張開又握上,到底沒忍心再去撕過去的傷口。
他咬着牙在張景臉側的枕頭上狠狠砸了一下。
張景閉上眼睛,胸口還在急促地起伏着,喘息很劇烈。他說:“季東勳,你走吧。”
“過去的就是過去了。”
“從現在開始,誰放不下誰賤。”
季東勳眼神從沒離開過他的臉,他死死盯着看了很久。想開口說話,對着那張臉又說不出。
最後深吸口氣,站起身摔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