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看不出來脾氣挺大啊?”
張景去隔壁病房看林洲的時候,林洲這麽問他。
“我怎麽了?”張景問。
“別裝了,”林洲想笑,但是他一笑就牽扯到肋骨,疼得笑都不敢出聲,“早上你們吵得我都聽見了。”
張景抿着唇,扭頭要出去。
林洲叫住他:“站着。”
張景回來在他旁邊椅子上坐下,問道:“怎麽回事兒啊?”
林洲漫不經心地:“什麽怎麽回事兒?”
“這次。”張景問他:“奚南惹麻煩了?”
林洲摸了摸胸口纏着的繃帶,笑了下說:“挺會猜啊。”
張景想起來從他醒了還沒看見奚南,問道:“他人呢?你倆什麽情況?”
林洲嗤笑一聲,說:“沒情況。”
“我都不知道你們什麽時候湊一起去了,”張景現在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你們這個組合太奇怪了。”
林洲挑起眉斜眼看他,問:“怎麽奇怪了?”
張景說:“不和諧。”
林洲笑了笑,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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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林洲對張景說:“這次我欠你一個人情,要沒你幫我扛一半,我今天可能就撂這兒了。”
張景轉開頭:“不說這個。”
“得說。”林洲拍了他的腿一下,這麽頹廢的時候也不忘撩人:“我這麽長時間,就惦記着操你。今兒我欠着你人情了,以後操不了了,真JB虧。”
張景有些無語。
“但你挺傻逼的你知道嗎?”林洲煙瘾犯了,但手頭沒煙,只能摸了摸嘴唇。他說:“那個胖子以前跟我混過,所以才不下死手,要不別說你,就再來兩個都得一起死裏邊。”
“以後有這種事兒,不管是誰的,有多遠滾多遠,別往上湊。”
“好好回家過日子,今天你要真把命搭我這兒了,哥下輩子也還不上。”
張景看看他,不說話。
其實他今天本來可以回家,但他沒回去。
早上跟季東勳吵的那一場,吵完覺得随着季東勳的離開,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全身都疼了起來,甚至靈魂都在疼。
他說誰放不下誰賤,但長久以來,放不下的一直都是他自己。
季東勳那天甚至都沒有回家換衣服,從醫院出來直接去了公司。看見他的都驚呆了,季東勳從入職開始,還沒有一天上班不穿正裝,頭發也沒打理,甚至臉上還有着泛青的胡茬。
看起來挺頹廢的。
陳唯看着他的臉色,問道:“季總,需要我去拿套衣服嗎?”
季東勳搖頭說:“不用了。”
那天有一份需要他簽署的文件,季東勳提筆就寫了一個“張景”。
“嗯……”陳唯看看那份文件,跟身邊的人低聲說:“讓他們再打一份過來。”
身旁的人出去之後陳唯才對季東勳說:“季總,您走神了。”
“怎麽了?”
他把文件遞給季東勳看,然後說:“我還是第一次見您這樣。”
季東勳看着那個名字說不出話,他捏了捏眉心說:“抱歉。”
“別這麽說。”陳唯搖了下頭。
季東勳擡頭問他:“唯哥,我給你的藥,還沒查到?”
陳唯點頭:“我問了幾家藥房,售貨的都說沒光看藥片認不出來。我昨天給了一個在醫院的朋友,讓他幫我問問他們醫院倉庫,可能是醫院專供藥。實在不行就讓他給化驗一下,主要是沒有包裝,這真不太好查。”
季東勳點頭:“嗯。”
那一整天他什麽也沒做,只是坐在椅子上,想着張景。
早上從醫院出來季東勳就有些後悔了,他話說得太急,最後張景連眼淚都流了下來。張景的眼淚就像一滴滴強酸落在他心上,每一滴都能燒出一個洞來。
人都有心,季東勳是真的覺得很疲憊。那種人明明就在身邊,但你卻無論如何抓不住的無力感,積累久了總會爆發。
陳唯後來又送了一份文件上來,季東勳簽完之後問他,對方有沒有給他回消息。陳唯說沒有。
季東勳嘆了口氣,低聲說:“去問問精神科的醫生吧。”
“嗯?”陳唯有些訝異。
季東勳沒多作解釋,只是又确認地點了點頭。
剛開始的時候他是憤怒的,理智被怒火席卷而去,到了下午又開始擔心。昨天張景受的傷不少,也不知道疼了沒有。
之前他的疑慮一直也沒有得到确認,如果不是昨天的擔心和憤怒積累到太多,他不會和張景吵那一場。他下意識不願意相信他的猜測,但願一切都是他想多了。
張景中午随便吃了幾口別人送過來的粥,半碗也沒吃到,下午就全吐了。吐到胃裏什麽都沒有,胃酸從喉嚨反上來,嗓子都燒啞了。
他問一直跟着他的那個男生:“你見到我手機沒?”
他搖頭:“沒有,你的東西都給你拿過來了。”
張景想到可能是掉了。
他想看看季東勳給他打電話了沒有。
他今天總是能聽到季東勳在他耳邊叫他,小景小景的,叫得張景很心酸。他是真的很難受,所以下午把人都趕了出去,一個人躺在病床上佝偻起來,縮成一團。
他有點想季東勳了。
晚上他也沒吃幾口,反胃的感覺一直在持續,吃了也得吐,省得折騰了。
病房裏沒開燈,張景自己躺在這裏看着天花板。耳邊是季東勳的聲音在叫他:“小景。”
“嗯。”
“小景?”
“嗯。”
“小景。”
“在呢……”他輕聲應答。
他覺得自己現在已經是一個徹徹底底的瘋子,但卻樂在其中。張景突然想,如果以後都治不好了,那就和幻覺裏的季東勳一起過日子,這樣也挺好的。
如果病到更重了,真真假假徹底分不清的時候,那假的和真的,也就沒有什麽區別了。
季東勳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他依然是昨天的那身衣服,臉上的胡茬更多了一些,整個人看起來除了憔悴還是憔悴。
張景安安靜靜地睡着,手虛握成拳壓在心口上,眉頭稍微有些皺着,眼睛雖然緊閉,但總在動,看他睡覺的樣子就知道他很不安。
季東勳坐在他床邊,伸手撫摸他的臉。張景若有所覺,發出了幾聲無意識的哼聲。
季東勳拉過他放在心口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心就像空了一個洞,他現在想填都填不上。
張景有些轉醒,眼睛慢慢睜開。他看到季東勳坐在自己床邊握着他的手,有些愣住了。
他定定地看着季東勳,眼也不眨。
季東勳對他很輕很輕地笑一下,他的眼睛是紅的,張景現在已經失去分辨真幻的能力了,除了傻傻地看着他對自己笑,別的什麽也不敢做。
季東勳吻了一下他的手背,低聲說:“對不起寶貝兒。”
張景眨了眨眼,他看得出季東勳的表情很難過。
然後張景一瞬間也跟着難過起來。
他一點都不知道此時的季東勳是不是真的,于是閉上眼睛,不作回應。早上他們吵的那一架太厲害了,彼此都傷到了。
季東勳伸手摸摸他的頭發,張景很快就又睡着了。
季東勳連續兩夜沒有合過一下眼睛,他那晚就坐在那裏,看着張景睡着的臉,保持着相同的姿勢坐了一夜。
……
“季總,那邊給我回話了。”
“怎麽說?”
“有三種是精神類藥物……精神分裂,妄想,狂躁,焦慮等等,都可以吃,主要起抑制作用。另外兩個是保護髒器的,這些藥有點傷身。”
“神經衰弱吃這個嗎?”
“……不吃。我特意問過了,吃這些的是典型的精神障礙患者,且……病患程度不算輕。”
季東勳當時看着陳唯,他的神情讓這個年過四十的助理都有些不忍心。
“季總……”
季東勳沉默了很久,然後說:“幫我約個精神科醫生,心理醫生也行。現在就約,越快越好。”
“好的。”
陳唯出去以後,季東勳趴在辦公桌上,指尖控制不住地不停在抖。他想起那天早上張景對着床自言自語之後看到他的一臉驚恐,和之前的幾次反常。直到後來他發現張景吃的那些藥包裝都被他拿掉了,只剩下藥片裝在透明的防水袋裏,他才确認了一些。
其實季東勳不是沒感覺到,只是不願意往那方面去想。
在他心裏張景是一個樂觀,陽光,開朗愛笑的很可愛的男生。
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