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兩個人在家裏掀起了一場世界大戰,謝明江在戰後殘局裏站了一會兒,他依然決定無視周卓的那句話,可也放軟了聲音:“你如果不想看到我,我現在就走。”

周卓一言不發,謝明江沖老張使了個眼色,老張兩步跨到周卓跟前,一指頭一指頭地扳開他的手,把他手裏的碎瓷片奪過來。

百惠慌慌張張地去拿掃帚和簸箕,回來清理。

謝明江的衣服已經髒得沒了人樣,他不再逗留,轉身上樓去換,換完就一刻不停地走下樓梯,揣上車鑰匙出門,将大門狠狠一摔,把那一切令他心煩的源頭關在門後。

門咣當一聲,仿佛驚醒了周卓,他沖到門邊,奮力扭把手。

可惜沒用,門做得極其結實,周卓私下張望了一番,抓起玄關臺子上放的一枚領帶夾,試圖撬鎖。

百惠趕緊過來攔他:“周卓,你……幹什麽?”

周卓不理她,自顧自地撬,無奈兩個東西不匹配,領帶夾戳都戳不到鎖孔裏,他急得手背上青筋暴起,百惠攔不住,正一籌莫展時,周卓的手機響了。

周卓一愣,一連串的事情讓他忘了要看一看自己的手機,聽見它在茶幾上大鳴大放地響,他幾步過去,抓起手機,接了起來。

是孫小宇,電話一接通,他就有些埋怨地沖周卓說:“哥,你怎麽這麽慢?”

周卓接起了電話,聽見孫小宇的聲音,短短不過幾十個小時,孫小宇的聲音好像來自令一個世界,那個他本來熟悉的生活場景,但是現在離他很遙遠。

周卓握着電話,不知道說什麽,喉頭堵住了,他張了張嘴,結果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孫小宇聽不見周卓的聲音,緊張起來:“哥……你和你哥沒事兒吧?”

不等周卓回答,他又趕緊急匆匆地解釋:“你看我是見你一時半會兒不接電話,這不是着急了嘛。我就是給你說一聲兒,你的假我幫你請好了,經理給你準了,不過他說讓你別拖太久,你知道這十二月也不清閑。那啥,咱哥沒事兒吧……?”

他說的話,周卓一句也聽不懂。

周卓感到恐慌,也感到憤怒,顯然在他睡着的時間裏謝明江動了他的手機,并和他認識的人取得了聯系。

他不知道謝明江倒底對孫小宇說了什麽,這令他感覺害怕。

“哥,哥……你在聽嗎……?”

周卓這才回神,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正常:“我在聽,我哥他……”

孫小宇立刻說:“沒事沒事,你就在醫院陪你哥,需要我的地方就給我吱一聲兒。”

周卓嗯了嗯,沉默了約兩秒,他突然靈光一現,問道:“小宇,經理給我準了幾天假,我請的時間他全給我準了?”

孫小宇說:“嗯,全準了,就一周,但我給你說,下周你無論如何也得來,不然經理現在是對你和氣,到時候開你也是分分鐘的事兒。”

周卓挂了電話,他思索着這個請假一周倒底有什麽深層含義,難道真如謝明江所說,他好了就能走人?

百惠見他恢複了點兒正常,趕緊湊上去說:“周卓,你餓不餓,吃飯?”

周卓實際上餓得都要脫力,他除了吃了一點流食之外沒吃過別的,但他開不了口,于是保持沉默。

百惠把他拖到桌子跟前,重新讓他坐下:“我再去給你弄一點別的,先吃一個布丁墊一墊。”

她一激動就狂飙日語,周卓一句沒聽懂,但百惠人不壞,他感覺的到,謝明江是謝明江,他的保姆是他的保姆。

百惠重新做了一個飯,周卓這回沒再反抗,默默吃了。

百惠和老張全程在旁邊看着,兩個人神色各異,百惠笑容滿面,老張眉頭緊鎖,周卓總算是吃上了一頓正常飯,他感覺自己頓時有了點力氣,不知道如果剛才沒有和謝明江反着來,而是吃完飯再朝他砸碗,會不會能更有點殺傷力和準頭。

他低頭思索着,看不出是什麽神情,百惠看得心裏着急,她走到周卓跟前,努力搜刮那點僅有的中文詞彙:“別跟先生生氣……先生好人……”

可見謝明江在她那裏是個高大偉岸的形象,周卓沒吭聲,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想了半天,輕輕問:“為什麽?”

這個問題仿佛毫無來由,當然也就得不到回答。

謝明江出了門,正好方端給他打電話,說廖铮叫他出來一起玩一玩。

謝明江如獲大赦,爽快的答應下來。

他才回到A市不久,還沒有見過廖铮,幾個人把地方約到了一個酒吧,他離得遠,因此去得遲,推門一進去就見廖铮摟着一個姑娘在那裏唱歌,方端則坐在一旁。

謝明江直接坐到方端旁邊,開了一瓶啤酒自己喝起來。

方端在那邊一直擺弄手機,無暇他顧,廖铮唱完一首,示意小姑娘坐到謝明江腿上。

小姑娘不知道是職業素養比較到位,還是謝明江長得比較不錯,她挺高興,坐下之後抱住謝明江的脖子,又是獻吻又是敬酒。

謝明江和她玩了玩相互哺喂的游戲,但明顯不在狀态,他想回家。

廖铮見他心不在焉,感到稀奇:“喲,這是怎麽了?沒精打彩的。”

方端玩夠了手機,插話進來:“明江最近看上一個人。”

謝明江順勢從溫柔鄉裏掙脫,也不辯駁,拿出一點小費遞給那女孩兒,把她打發走了。

廖铮很詫異:“怎麽回事兒?你看上誰了?”

那一筆無頭爛賬謝明江并不想談:“今天純喝酒,不醉不歸。”

他的一反常态讓廖铮來了興致:“哎,不是,還有你為女人苦惱的時候?我倒是越來越好奇了。”

謝明江見繞不過這個話題,只說:“不是女的,是個男的。”

廖铮十分驚訝:“男的?還有這麽讓你魂牽夢萦的男的?我認識嗎?”

謝明江搖搖頭:“你不認識。”

廖铮說:“哎呦,那哪天你給我介紹一下,我也認識認識這號人物。”

方端說:“這估計沒戲,明江還處于求而不得的階段。”

他的信息實際上已經過時了,但謝明江不想去糾正,他點起一根煙,一言不發地抽。

廖铮眉毛一挑:“求而不得是什麽意思?喜歡了就明說,對方應不應的看他吧,不應拉倒換人,應了一拍即合睡一覺不就得了,怎麽着,還玩心吶?”

方端突然說:“雖然明江不玩心,但是怎麽說呢,得到一個人的身體以後,也可能會想要對方的心的。”

廖铮嗤之以鼻,見謝明江不吭聲,徑直坐過來拍拍謝明江的背:“照我說,要了身體就夠了,要心幹什麽?”

謝明江如願以償地喝醉了。

他開不了車,最後是廖铮和方端把他送回了別墅。

兩個人從他外衣口袋裏摸鑰匙要開門,謝明江突然就清醒了一點,他掙紮着要自己開,并且動作極輕極小,給廖铮和方端連個道別都沒有,擠進開門的小縫兒裏就消失了,剩下兩個人面面相觑了一會兒,只好回家。

雖然已經十一點多,但他一開玄關的燈,就聽見樓梯上急促的腳步聲,周卓朝他直沖過來,伸手揪住他的襯衣領子:“你翻我手機?!”

謝明江近看周卓眼神兇狠中帶着一點絕望,很陰郁很壓抑,他面無表情地把周卓的手指頭掰開,沖他噴一口酒氣:“我翻了。”

他的平靜顯然激怒了周卓,他又重新撲上來,謝明江一個重心不穩,兩個人踉跄着一起摔在了客廳的地毯上。

謝明江一個翻身,把周卓壓在身子下面,兩手分別把他的手按在頭兩側,和他對視:“不識擡舉是不是?在這兒好好呆着養好了,我自然考慮放你走,你要是鬧,那就不是這麽簡單了。”

周卓劇烈喘息着,他說:“如果你希望我好,你就放我走。”

謝明江沒吭聲。

周卓又說:“你讓我走,我就當被狗咬了一口,以後我們老死不相往來,我見着你繞道走。”

謝明江一下子就被激怒,他站起來冷笑兩聲:“現在你上樓去睡覺,不然我幹你。”

周卓詫異地瞪大了眼睛,謝明江看着他那個表情,一時間心情複雜,說不上是愧疚還是憤怒占上風。

他穩定了一下情緒:“現在你上不上去?”

周卓還算識時務,終于翻身爬起來上了樓,留謝明江一個人坐在昏暗的客廳裏。

他頭疼。

那一點兒良知偶然閃過的時候,謝明江立刻就有點無所遁形。

他覺得自己仿佛是有了弱點,并且這個弱點和周卓産生了千絲萬縷的聯系。

男人有時候愛犯賤,謝明江發現自己已經游走到了這個邊緣。他本不是個愛糾纏的人,感情也好,性也好,合則來不合則去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不管是出于什麽原因,既然他玩過了,嘗到甜頭了,就應該到此為止。

可周卓越是對他負隅頑抗,他越是覺得無法放手。

他留着周卓要幹什麽呢?他自己也感到困惑。周卓幾乎是個一無所有的人,自己還需要從他那裏掠奪來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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