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陸杉坐在書桌前翻書,雖然翻了近兩個小時,可依然停留在最開始的那一頁,他看不進去。
從坐上飛機的那一刻他就開始後悔,總覺得心裏惴惴不安,周卓沒有來送他,也不回他短信,他給他撥了兩個電話也無人接聽。這意味着什麽呢?他腦海裏已經有了好幾種猜測,但經過一番碰壁之後他不敢貿然再挂電話發短信過去。
既然答應了周卓給他考慮的時間,自己就不能窮追不舍。
陸杉想了想,最後給戴鵬發了條微信,叫他去暗流找一找周卓,然後給他報個平安。
戴鵬接到微信,呲着牙忍不住倒吸一口氣,他很快去了回複,然後撥通了錢康的電話,問周卓最近怎麽樣。
錢康平時不怎麽去酒吧,也沒有聽過王燕對周卓的抱怨,理所當然地說:“小周挺好的,你不用擔心。”
戴鵬一聽這話,放了心,他怕陸杉會嫌他沒有專門去,于是他并沒有急着給陸杉回消息,打算拖到第二天再說。
周卓本來在酒吧存在感不高,但經過劉靜波這件事,外加陸杉時常來找他,也就成了服務員和公主少爺工作間隙的閑談,最近三個人都不出現了,大家更是把故事傳得神乎其神,王燕偶爾聽到一兩句,又氣又笑都不知道說什麽好。
她坐在前臺擺弄手裏的打火機,結果謝明江來了,他徑直走到王燕面前:“來,給我開一個包間。”
王燕雖然有點狐疑,但手腳利索地給辦好了,謝明江又點了酒,囑咐她親自送過去,王燕當然不敢不從。
那些小服務員不認識謝明江,不知道他的底細,但王燕略知一二,知道謝明江雖然經商,但也半黑不白的,一般人根本得罪不起。
她端了酒進了包間,謝明江沖她點點頭:“坐吧。”
王燕堆起滿面笑容:“謝總有事?”
謝明江端過杯子喝了一口:“想跟你問問周卓的情況。”
王燕心裏打鼓,她不知道謝明江是什麽意思,不過還是說:“小周這人呢,也老實,經歷也很簡單,那都填不了半張紙,有什麽您盡管問,我盡量告訴您。”
謝明江說:”那你把他在你們這兒的個人資料拿給我看看吧。”
王燕嫌麻煩,心裏很不樂意,可不好拒絕,她只得到自己辦公室找,好半天才找到一份複印件,她趕緊拿來給謝明江:“實在不好意思啊謝總,正本在我們錢經理手上。”
謝明江倒是沒挑剔,就那麽幾行字他認真地看了好一會兒,最後說:“行,謝謝你,我知道了。”
正如王燕所說,他的經歷非常簡單,謝明江開了車徘徊在街頭,他左思右想,卻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麽。
在路過I.T的時候,他鬼使神差地停了車走進門店,裏面全是些穿着時髦的年輕男女,他西裝革履,混在人當中顯得不倫不類。
偶爾有那麽幾個女學生指着他議論,謝明江假裝沒看見,他沉默地在貨架上挑選,買了毛衣、外套、風衣、牛仔褲,拿到櫃臺結錢。
手裏有了點重量以後,他的購物欲一下子就有些無法收拾,他想到家裏那個人還沒有套專屬于自己的睡衣,沒有在平時穿的居家服,沒有點年輕男孩在家裏打發時間的玩具,他甚至直接走進專賣店刷了一臺筆記本電腦,讓那個人在家裏可以不只是盯着他那個簡陋的手機。
把這一切塞滿車子後座之後,謝明江終于覺得有點滿意,他開車回家。
他讓百惠把周卓穩定在樓上,和老張把一堆東西小心運到玄關,然後他故意放慢了速度,弄出點聲響,然而周卓沒有下來。
謝明江暗自咬牙切齒了一會兒,沖樓上叫到:“百惠,你下來。”
然後他吩咐老張:“你把這個電腦拿到他房間裏去,把家裏的wifi密碼給他寫下來。”
百惠在樓梯口張望了一眼,馬上就跑下來幫他拿東西,謝明江自己提了兩個袋子,從下仰望那扇打開的房門,裏面透出一點點光線。他就感覺自己的心情有點不一樣,整個人有點繃,他真想把這兩個袋子也交給百惠,但還是自己邁開了腿,一步步往房間靠近。
周卓就坐在陽臺的躺椅上,留給謝明江一個後背,仿佛一陣風過來就能把他吹走。他聽見卧室裏的動靜沒有絲毫反應,也沒回頭,謝明江把袋子往地上一放,示意百惠收拾,走過去,站到躺椅旁邊:“坐這兒風不大麽?”
周卓沒吭聲。
謝明江從兜裏摸出煙盒:“要不要來一根?”
周卓依然沒有絲毫反應。
謝明江覺得自己會憤怒,但奇怪的是他心情很平和,于是展現出久違的耐心,好聲好氣地繼續說:”給你買了一點東西,你可以用,不然就身上這一套衣服也沒辦法穿。“周卓終于開了口:“我只住一周。”
謝明江一愣,也不說話,叼上煙站在一旁抽。
百惠見兩個人難得的沒有大打出手,于是大着膽子走過來:“周卓,吃飯嗎?”
謝明江怔了怔:“他現在還沒有吃晚飯?”
百惠立刻有些支支吾吾,她繞過謝明江,擋在周卓面前:“我,我學着做幾道中國菜給他吃吧,他可能是吃不慣。”
謝明江突然想到了什麽:“昨晚的飯他吃了沒有?”
百惠說:“吃了,不過後來又吐了,最後只喝了一點果汁。”
謝明江眉頭一皺,看了一眼周卓,見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聽不懂日語,沒有一點反應,仿佛沒有聽見這段交談。
謝明江把嘴抿成一條線,蹲下來,耐着性子:“為什麽不吃飯?”
周卓兩個眼睛望着遠處,很空洞。
謝明江剛想再說點什麽,餘光瞥見百惠對他使眼色,示意他出去說。
謝明江跟着百惠走到走廊上,又走遠一些,百惠對他低聲說:“昨天晚上他好像沒有睡着。”
謝明江說:“為什麽這麽說?”
百惠咬了咬嘴唇:“晚上我起來去洗手間的時候,洗手間的門半開着,還有光,他在裏面幹嘔。”
謝明江心裏一沉,他勾着腰,仔細聽百惠說:“先生,他這樣下去我很擔心,萬一他想不通……”
謝明江馬上打斷了她:“不許胡說!”
百惠雙手絞在一起,是個很為難的表情。
謝明江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我想辦法,我會想辦法。”
周卓的反應和他想像的大相徑庭,他看上去沒有什麽特別大的異常,但顯然在謝明江不知道的時候,他有很激烈的內心鬥争,他厭食、失眠的深層原因恐怕還是心理問題。
這樣棘手的問題其實他早該想到,可他卻忽視了。
謝明江想了想,最後給李兆成挂了個電話:“兆成,有點事找你幫忙。”
李兆成是心理醫生,應該能解決的了,他也答應地比較爽快:“好,那你明天就帶他來,我看看怎麽樣。”
周卓幾乎是扳手指頭數日子,這樣過了四天,他覺得勝利的曙光仿佛就在前方,雖然他吃不下也睡不着,只有坐在陽臺上望着遠處的風景,望着遠處的高樓大廈,他的內心才覺得有點踏實,有點希望,覺得自己很快就能回到那兒去,回到川流不息的人群裏去,回到過去正常的生活裏去。
他正在發夢,突然聽到一陣敲門聲,其實門沒鎖,甚至都沒有關嚴,他回頭,見謝明江裝模作樣地站在那裏敲門,和他保持所謂的距離,尊重他那點早讓他踐踏的一幹二淨的尊嚴,文質彬彬地說:“周卓,走,下樓吃早飯吧。”
周卓看着他,發現他看着真是一個相當好相當善良的長相。
他懶懶散散地說:“不用,我不餓。”
謝明江說:“你想出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