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周卓醒來是第二天早上九點多,他睜開眼感覺茫然,環顧了一下四周陌生的布置,最後視線落在到趴在床邊的謝明江臉上。
他一驚,立馬坐起來。
謝明江也被他驚醒,兩個人對視了幾秒,周卓就要下床。
謝明江站起來把他擋住:“你去哪兒?”
周卓低頭看了看身上自己的病號服,裏面還穿着酒吧的制服,他慌慌張張地說:“這是醫院?我怎麽在這兒?”
昨晚清醒的時間太短,他幾乎沒有什麽記憶,現在前後串聯不起來,他臉一下子白了,擡頭瞪着謝明江:“我怎麽和你在一塊兒?”
謝明江想拉他,手還沒挨到,周卓就往後一縮。
謝明江的胳膊尴尬地擡在半空中,他說:“這是市立醫院,你昨晚在暗流暈倒了,我帶你來的。”
周卓一聽,嘴抿的死緊,看着是個不知道該說什麽表情。
過了好一會兒他說:“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住院費我會還給王領班,讓他轉交給你。”
謝明江聽了,沒有表态,只說:“今天再做個全面檢查,檢查一下你暈倒到底是怎麽回事。”
周卓別過臉,執拗地說:“我好得很,不用檢查。”
謝明江聽他睜着眼睛說瞎話,簡直想收拾他,但還是放軟口吻:“你去李兆成那裏了嗎?”
周卓睫毛扇了兩下,不吭聲了。
謝明江當然知道他沒有去,只是一問就能讓他氣焰減半,于是他也決心留給他一點面子,接過不提,說:“你先在醫院觀察幾天,等着檢查做完結果都沒事,就可以走。”
周卓依然不說話,他低頭思索了幾秒鐘,沖謝明江說:“要不是你,我過得挺好,我打不過你,可我照樣恨你!”
謝明江沒有想到他會說得如此直白,正要說點什麽,醫生推門進來了,看周卓坐在床上,謝明江立在旁邊,他說:“醒了就做檢查吧,趁着他還沒吃飯,謝先生您領着他先去抽血。”
謝明江才回頭打算和醫生說話,周卓趁這個功夫套上鞋子就往外沖。
幸好謝明江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拽住,他掙紮起來,醫生也吓了一跳,抓住周卓的肩膀:“你也太激動了吧?”
周卓不吭聲,就是亂扭,謝明江看着就來氣,他一面鎮壓一面沖醫生說:“他就是不配合治療,你有沒有什麽辦法?”
好容易把周卓按回到床邊坐下,醫生看着他:“你叫周卓,是吧?”
“……”
“周卓,你不能這樣,有病就要治,總是逃避怎麽解決問題?”
周卓很不服:“我沒病。”
醫生也有點不高興了:“哦,你沒病,你吊了三瓶葡萄糖才清醒過來。”
“……”
醫生又說:“你吃不下東西這也是病,你以為這不是病?很容易就會把胃搞壞了,那不是得不償失?”
周卓一聽這話,擡頭怒視謝明江。
醫生看這個情況,沖謝明江擺擺手,笑道:“要不謝先生您稍微回避一下,我勸勸他。”
謝明江皺着眉,只好退到外面,他去打電話。
他一走,醫生臉上那點公式化笑容也消失殆盡了,他說:“周卓,咱們該看病還是看病,把別的事情先放到一邊。你這個也不是什麽大問題,也就是個例行檢查,把各個項目做一做,出個結果就是一兩天的事。我們也放心。”
周卓又把頭低下去了。
他的反抗從來都很無力,不得不進行一系列檢查,做了一個早晨之後回到病房,見百惠提着一個大袋子來了。
她看到周卓很激動,湊過來一個勁兒問:“還好嗎,周卓?你好嗎?”
謝明江把她撥開:“好了,去弄飯吧。”
百惠一聽,從善如流地讓到一邊,轉身收拾自己的袋子,掏出來幾個飯盒和一罐湯,滿滿當當地在旁邊的矮桌上擺了一片。
興許是知道周卓吃不了油膩的,飯菜都做的很清淡,湯是魚湯和豆腐熬的,她各樣夾了一點菜放在碗裏,獻寶一樣捧到周卓面前:“吃吧。”
周卓對着她,半點脾氣也發不出來,只好硬着頭皮吃。
謝明江在一旁靜靜觀察,很滿意,他對百惠說:“你吃了沒有?沒吃的話,一起吃。”
百惠說:“吃了,先生你吃吧。”
謝明江本來也沒有什麽胃口,他随便吃了一點,見百惠在窗戶跟前調整百葉窗的光線,周卓坐在那兒一絲不茍地吃飯,突然感到了一點滿足,如果能一直這樣就挺好。
周卓勉強吃了一碗飯,還喝了一點湯,百惠很高興地說要早點回去做晚飯。
她一走,氣氛一下子就尴尬起來,謝明江坐着沒動,見周卓被子一蓋,翻身要睡覺。
他被子蓋得很嚴,就露給謝明江一個後腦勺,謝明江看着那個後腦勺,覺得不知道是嘴癢癢還是肺癢癢,想摸出煙盒抽一根,但手在上面繞了一圈又把它揣回去了。
周卓還真的睡着了,謝明江不敢睡着,強打着精神陪床,不知過了多久,正在昏沉之際,突然聽到一聲響,周卓從床上翻起來就往洗手間沖。
謝明江瞬間清醒過來,他兩步走到洗手間跟前,看見周卓伏在馬桶上大吐特吐。
其實他沒吃多少飯,不一會兒就把胃倒了個一幹二淨,謝明江想走進去扶他,剛邁開一條腿,他似乎感覺到了,朝謝明江喊了一聲:“滾出去!”
謝明江心裏一沉,轉身靠在門旁邊的牆上,有點五味雜陳。
他聽見周卓又嘔了一會兒,終于響起了馬桶的抽水聲,然後周卓似乎走到了洗臉臺跟前,漱口、洗臉、洗手。
水聲很持久,他好像怎麽洗也洗不完,謝明江透過那一點鏡子看他,他遮住臉的手瘦的骨節分明,很白,只有關節是通紅。
謝明江說不上來自己是個什麽心情。
又過了好一會兒,周卓終于出來了,他無視謝明江,徑自走到床上翻身睡下。
百惠來是五點剛過,她還不知道周卓已經把中午的東西吐了個幹淨,還滿心歡喜地布菜置飯,這下謝明江看着那些飯菜也心情複雜,他沉着臉看百惠把碗端給周卓,周卓面無表情地接過飯菜。
“好吃嗎?”百惠笑嘻嘻地問他。
謝明江再也看不下去,他站起來走過去,奪過周卓手裏的碗,往櫃子上一放:“你不想吃就別吃了。”
周卓擡頭,無聲地看他。
百惠被他吓了一跳,小聲嘟囔:“先生,你幹嘛呀?他是喜歡吃的呀……”
謝明江無法直視他那雙漆黑的眼睛,在百惠絮絮叨叨的背景音裏他的腦子已經亂成一團。
謝明江想擠出一句話:“你……”
可他說了個開頭,卻不知道後面該說什麽。
他只好轉身走到病房外面,走廊裏不能偷着抽煙,他站在走廊上,感覺來了一陣穿堂風,吹得猛烈,直吹他的腑髒,吹得他有點疼。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麽表情,偶爾有一兩個人路過,或用怪異或用憐憫的眼光看他。
百惠出來找謝明江,見謝明江倚靠在走廊圍牆上,他因為沒刮胡子,睡的也不好,顯得有點憔悴。
百惠剛想要安慰他,謝明江手機響了,他拿起電話背過百惠去接,朝百惠揮揮手,示意她回去。
百惠退回到房裏,見周卓重新端起那碗飯,發呆。
百惠故作輕松地說:“怎麽了,周卓?”
周卓聽她這麽問,不發呆了,開始吃飯。
百惠默默觀察着他,發現他領口裏的皮膚幹淨,什麽痕跡都沒了,她又端起湯遞過去。
兩個人無聲的沉默。
周卓吃完,放下碗筷,理所當然地發呆。
百惠看他那樣,忍不住說:“周卓,看病。”
周卓很詫異地擡起眼皮,和她對視。
百惠有點激動:“看病……可以好!”
她還想表達點什麽,但是怎麽也組織不好語言,正在這時,謝明江走進來,他接着百惠的話說:“去李兆成那裏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