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很快,聖誕節到了。周卓不僅白天忙,晚上也進入腳不沾地的階段。
暗流平安夜晚上爆滿,他又是搬啤酒,又是收拾包間,又是給客人疏導指路,好容易對講機不響了,他不好意思在走廊上站着,去水房打算抽根煙。
眼看還有幾天就是月底,但周卓的吃飯狀況依然不容樂觀,他基本已經告別葷腥,就是吃素吃雞蛋,還吃不了多少,時常感覺骨頭輕飄飄,人也容易乏。
他蹲下,剛打算點火,就感覺自己的眼前也随着身體的下沉逐漸黑了。
誰都沒有往水房這邊來,誰都沒有發現他,都在走廊裏忙碌,王燕抱着胳膊倚在前臺,看見謝明江推門進來,有點意外——
“哎呀,謝總來了。”
謝明江點了點頭:“給我開個安靜一點兒的包間。”
王燕笑容滿面:“好,那叫周卓過來給您服務?”
不料謝明江飛快地回絕了:“不了,不用叫他。”
王燕也沒多問,立刻就近抓了一個服務生:“來,你把謝總帶去九包。”
謝明江跟着那個服務生往裏面走,結果黃偉軍小跑着與他們擦肩而過,沖到王燕面前:“燕姐!不好了!”
王燕看謝明江還沒走遠,氣得要死:“你能不能不咋咋呼呼?!”
黃偉軍很慌張地說:“周卓在水房暈倒了。”
王燕一聽,立刻瞪圓了眼睛,她剛想張口問,謝明江已然折返回來,插在她和黃偉軍中間問:“水房在哪兒?”
黃偉軍不知道他激動個什麽勁兒,一時間發懵,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個字來。
謝明江一把揪住他的領子,沉聲道:“我問你水房在哪兒?”
黃偉軍連懵帶怕,六神無主,擡手指着走廊盡頭,結結巴巴道:“最,最……裏頭,左拐就是。”
謝明江得到一個答案,直接就往裏面沖。
王燕也撥開黃偉軍往水房跑。
她穿着高跟鞋,跑起來當然差謝明江很遠,等她跑到水房的時候,謝明江已經将周卓打橫抱在懷裏,他臉上白了幾分,說:“不必幫我開包間了,現在我要帶他走。”
黃偉軍這才追過來,看謝明江抱着周卓,一頭霧水,剛要插話,被王燕一把攔住,她說:“那就麻煩您了,您看真是不好意思。”
謝明江木然地抱着人往外走,王燕說的話他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他看周卓的臉就像一張不平展的紙,透着死白。
他把周卓抱上車,往最近的市立醫院開,等到了,又抱着人去挂急診。
急診那裏挂號的護士吓了一跳,指着不遠處的停放的床:“這是怎麽回事?這位先生你先把病人放到我們那個床上。”
謝明江抱着人不撒手。
護士敲敲玻璃窗:“先生,麻煩您快一點,不然你也不方便挂號啊。”
看謝明江茫然地轉頭看,她氣得從辦公室走出來:“就那兒,你說你這——”
謝明江說:“放那麽遠,會不會我號沒挂完被人推走了?”
護士頓時有些無語:“不會的,誰還能閑着沒事推個生病的大活人吶?!”
謝明江抖着手,終于走過去,把人放下,然後返折回來,他交了錢,見過來幾個護士,幫着他一起把人推到內科。
醫生一面檢查,一面問謝明江:“他怎麽了?”
謝明江低着頭:“我不知道,不過應該是因為吃不下飯。”
醫生聽了這話,說:“你是他什麽人?”
謝明江抿了抿嘴唇,沒說話。
醫生停了手,擡頭看他一眼,沖旁邊的小護士說:“有床位嗎?先給他輸兩瓶葡萄糖看看。”
小護士很年輕,說起話來細聲細氣:“沒了。”
醫生随手寫了單子遞過去:“那在樓道裏給他先加個床。”
謝明江有點着急:“他這是怎麽回事?”
醫生說:“現在還不能确定有什麽問題,估計是飲食不規律,吃得太少暈倒了。”
謝明江還想再說點什麽,醫生已經招呼護士把床往外推,謝明江趕緊走過去說:“我來。”
床加的位置離洗手間很近,謝明江不願意,他沖那小護士說:“你們現在能不能想辦法擠一個床位出來?”
護士說:“那怎麽可能?別的病人比這嚴重的有很多,我們還能把人家往醫院外面轟?”
謝明江聽得火冒三丈,只好拿出電話來打了一個。
小護士剛開始還不以為然,沒想到過了沒幾分鐘,見內科主任慌慌忙忙走過來,很禮貌地沖謝明江點點頭:“您是謝先生?
謝明江扶着床杆:“對。”
內科主任說:“是這樣,我們剛剛騰出來一個床位,還是單人間,您跟我來吧,我幫您推。”
小護士瞠目結舌,趕忙讓到一邊。
那病房位置很好,安靜,自帶衛生間、電視、陪床,謝明江把床推進去,不讓他們碰,自己小心翼翼地把周卓抱起來,挪到床上。
提着葡萄糖的護士立馬來了,三下五除二地給周卓吊上,那內科主任沖謝明江說:“有什麽問題您按鈴叫我們就行。”
謝明江點了點頭,感覺嗓子發緊,他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幾個人都走了,他才過去關上門,頓時感覺周圍安靜極了,唯有自己咚咚作響的心跳聲。
謝明江感覺手腳僵硬,他就那麽走到了床邊,坐下,低頭凝視着周卓。
抱着周卓的那個觸感仿佛還在,很鮮明,他分明那麽輕,謝明江卻覺得自己的心被他壓得沉了下去。
因為周卓吊着葡萄糖,謝明江一直沒敢睡,吊了兩瓶他人還沒有醒,只好接着吊第三瓶,謝明江有點恐慌,他撥通了李兆成的電話。
李兆成不知道在哪裏逍遙快活,那邊吵得一塌糊塗,和謝明江這邊的安靜完全兩個世界,他在那邊扯着嗓子喊:“明江?怎麽了?”
謝明江強忍着怒火:“你找個安靜點的地方。”
李兆成馬上聽出來他那是憋着沒爆發,趕忙跑到洗手間,說:“你說。”
謝明江調整了一下氣息:“周卓暈倒了,吊了兩瓶葡萄糖都沒有醒,你說會不會有什麽問題?”
李兆成十分無語:“這個我不懂啊,這種病得專業人士來看,人家醫生怎麽說?”
謝明江哼了一聲:“那個庸醫,半天沒句準話。”
李兆成一愣,剛想說什麽,就被謝明江打斷了:“你方便現在過來麽?過來看看周卓?”
他說的好聽,其實根本不是個肯商量的語氣,李兆成只好苦笑着說:“好。”
李兆成離市立醫院還比較遠,等他打了車過去找到病房,就見謝明江伫立在窗戶前面,給他一個後背,不知道在想什麽。
“怎麽,輸完了?”李兆成小聲問了一句。
謝明江這才背過身:“嗯,醒來了,現在是睡着了。”
李兆成走過去,發現陽臺上偷偷戳着兩個煙蒂,他安慰謝明江:“沒事,既然清醒了,看來就是因為營養不良。”
謝明江堅持說:“明天還是要做個全面檢查,不急着讓他出院。”
李兆成忍不住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慢慢說:“明江,你有點關心則亂了。”
謝明江猝不及防被他點破,微微一怔,沒有說話。
李兆成問:“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謝明江說:“給他看病,從生理到心理。”
李兆成笑了笑:“他能願意嗎?你留得住他?”
謝明江依然看着窗外,眉頭緊鎖,聽到這種質疑,說:“就像你說的,現在不是他願不願意的問題。”
李兆成想了想說:“小周哪裏人?”
謝明江想起了那張簡歷,說:“C市,又偏又小。”
李兆成說:“實在不行,去聯系聯系他的家人,讓他家人勸勸他。”
謝明江搖搖頭:“他孤家寡人,沒有軟肋。”
李兆成又笑了:“你孤家寡人,現在不也有軟肋了?也許他還有在乎的人呢,你查一查并不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