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周卓望着這房子,最簡陋的陳設,談不上有什麽布局,說是家徒四壁也不為過。

陸杉指着床:“你坐,比椅子舒服。”

周卓脫掉放下書包,走過去坐下,他來回瞧着:“你為什麽在這兒?”

陸杉沒有接他這句話,先燒上一壺水,然後接了點水到外面來,蹲到周卓面前的小空地上洗菜:“在這兒吃飯吧,我做。”

周卓看他手通紅,想必水管子裏的水非常涼,湊過去撥開他的手:“我洗。”

陸杉一頓,笑了笑:“我洗,我得招待你。”

周卓抓住他的指尖往外拿,結果陸杉像是觸了電,手很快一縮。

“怎麽了?”周卓瞧他。

“沒怎麽。”陸杉作勢起身去看水。

周卓趁機捏住陸杉的手腕,仔細看他指尖,發現上面有細小的口子。

陸杉有點尴尬:“紙劃的。”

他很快把手抽走,周卓仰頭看他:“你在做什麽?你為什麽在這兒?”

陸杉給自己常用的保溫杯裏面倒水,倒完又重新再燒一壺,輕描淡寫地說:“我在A大有了一份工作,為了工作方便,就租了這裏的房子。”

這個話有理有據,但也漏洞百出,周卓接過他遞來的保溫杯,被他按回去坐着,周卓端着沒喝:“這裏沒有好一點的房子?你住的這個條件能行?”

陸杉看周卓,看他把羽絨服的拉鏈拉開了,裏面是件柔軟的灰色羊絨衫,穿的牛仔褲和球鞋也都是不錯的牌子,顯然過得衣食豐沛,幾乎看不出來曾經吃過苦,完全像是有錢人家的孩子。

不知道為什麽,陸杉有點窘迫,他悶頭端着盆子去再沖一遍菜,一邊走一邊說:“我沒什麽所謂,在巴黎的時候,我和我舍友合租,每個人攤下來的空間可能還沒有這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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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完全忘了房子小不等于就破,打開水龍頭沖菜,水聲淹沒了他的尾音,嘩啦啦地,顯得周圍格外安靜。

周卓沒有說話,就是端着杯子,陸杉走出來,找出一捆挂面,兩包做湯的調料,又從抽屜裏拿出碗來打蛋。

周卓終于沉不住氣,問:“你不是要讀博了?為什麽又在這兒找工作?“陸杉把蛋黃攪散,語調平靜:“我跟我爸媽說了,我喜歡男的。”

周卓愣住了,喃喃道:“……為什麽?”

陸杉轉過來看着他,故作輕松:“沒有為什麽。”

“……”

“這本來就是事實,再說如果不說他們就會給我安排相親,我總不能讓人好端端一個女生上當受騙吧。”

周卓握着保溫杯的手收緊:“所以你現在和家裏談崩了?”

家裏有刀但沒有案板,陸杉本來沒打算做特別複雜的吃的,這下想做得稍微像樣一點都不行,只能簡單粗暴地把菜都徒手弄成小塊,放在水已經沸騰的壺裏,蓋上蓋子,尴尬地等着。

他過了剛剛的那個熱情勁兒,兩眼看着那個壺,覺得無論是自己還是這個飯都非常簡陋,趕忙移開目光:“嗯,不過這也是沒法避免的。”

他頭一勾,就給周卓一個頭頂和兩個寬肩,手沒有撐在膝蓋上,那肩膀就有點耷拉着。

周卓看着他,剛想張嘴,陸杉突然直起身子,把挂面丢進去煮:“剛才就想問了,你怎麽在萬華?”

“我現在在那兒補習。”周卓說着,感到羞赧,“我今年報了普通高考的名。”

陸杉點點頭,仿佛漫不經心:“那你現在住在哪兒?看你不住萬華的宿舍。上次去你住的地方找你,你舍友說你陪你哥呢,你哥怎麽樣?”

周卓一下僵住了,眼皮也垂下去。

陸杉看他的反應,心裏正說不上是什麽滋味,周卓突然開了口:“我現在住在謝明江家,至于我哥……我沒有哥。”

陸杉一頓,很快又不動聲色地繼續問:“那你給你舍友說的你哥,其實是謝明江?”

他側頭看周卓,周卓似乎很尴尬:“那是謝明江他說的,不是我說的。”

“……”

兩個人的談話始終在不着邊際的地方打轉,真正重要的,關乎他們兩個人的事情,卻好像誰都沒有辦法提起。

陸杉有些遲鈍地意識到,在他缺席的這段時間裏,周卓和謝明江之間已經建立起一些聯系,那可能不是謝明江單方面的,他們應該是共同完成了某些事情,有了相對私密的對話,他不知道,也聽不懂。

所以謝明江說周卓和他沒什麽關系了。

水沸騰了,頂得壺蓋忽上忽下,可陸杉顧不上管,他伸出手,去抓住周卓放在腿上的手,周卓被他突然的動作弄的有點意外,但沒來得及避開。

陸杉氣息不穩,心裏忐忑又緊張:“……周卓,你喜歡謝明江嗎?”

周卓本來還在遲疑着是不是掙動,聽到這話瞬間不動了,擡起眼皮,瞪大眼睛,覺得很荒謬:“啊?我又沒瘋。”

陸杉一聽,抓他抓得更緊,心頭狂跳:“那你——”

他剛要說下去,周卓的手機突然響起來,他好像剛想起什麽,慌忙擺脫陸杉,接起手機。

謝明江厲聲道:“你在哪兒?”

周卓還沒來得及說話,謝明江就又接着說:“現在幾點了你知不知道?”

周卓盯着陸杉床頭櫃上的鬧鐘,不知不覺已經七點十五。

他知道壞事了,趕緊站起來,撒謊道:“我在A大迷路了。”

謝明江一頓,感到莫名奇妙:“你到A大做什麽?”

“我走過來,想看看A大,就進來了。”

謝明江沉默了兩秒,沒好氣道:“你在哪個位置,說,我過來領你。”

周卓不知道自己在哪兒,結巴着:“我在……我在……”

他幾步走到窗子旁邊,看見不近不遠的地方有個籃球場,後面還有一個帶挂鐘的高樓:“這裏有個籃球場,還有一個帶鐘的樓。”

“行,我在你們學校門口,十分鐘就能過來,你就在那兒呆着,別亂走。”

周卓壓根沒想到謝明江能親自過來接他,挂掉電話,他慌慌忙忙地拉好衣服,背上書包:“我得走了,陸杉。”

陸杉看他很急,好像什麽都顧不上回答,但還想再說兩句,結果聽見啪地一聲,原來壺蓋被頂掉了,水都溢出來。

周卓胡亂撓了兩下脖子,走到門邊,很焦灼:“不好意思,我來不及吃了,還讓你這麽麻煩,你趕緊收拾吧。”

陸杉一步跨到他跟前,抓住他的胳膊:“以後能去你們學校找你嗎?”

周卓不知道這個問題怎麽回答,他只是動胳膊,不肯給個準話:“我得走了,陸杉。”

他說完打開門就跑,沒再留意陸杉說什麽,掏出手機趁着那點光往下沖。

那個籃球場可還離着一點距離,周卓不希望謝明江有所懷疑,他背着書包一路狂奔,生怕謝明江到的比他早。

好在他跑到籃球場前面,還沒看見謝明江的車,結果他站在那兒剛喘了兩口氣,謝明江就來了,坐車裏朝他鳴笛。

周卓拿手胡亂抹了一把臉,上了車。

謝明江直視前方,不想跟他糾結來龍去脈,想算了,但剛剛的心急和心慌沒法一筆帶過,很不痛快,說:“昨天你怎麽跟我說的?”

周卓把書包抱在懷裏:“我明天肯定能按時回去。”

謝明江說:“兩站路你都走不清楚,明天讓老張接你。”

周卓搖搖頭:“我自己走。”

這麽找了他一次,謝明江就受夠了那個感覺,很快說:“不行,老張接你,不願意的話這個學你別上了。”

周卓一聽,猛地轉過頭,盯着謝明江看,沒想到謝明江對這個事情還能出爾反爾,一副如此兒戲的态度。

謝明江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又說:“你的安全比你上這個學重要。”

周卓實在忍不住:“我怎麽就不安全了?”

他情緒頗為激動:“我以前送快遞,雖然沒跑過這片,但成天都在外面,跑跑不就熟了,怎麽不安全?”

謝明江想他真是憋急了,如此争取這點一個人在外面獨處的時光,心情複雜。

周卓見他沒反應,真着急:“我以後肯定按時按點,不到周圍亂走了,不在外面亂逛。”

謝明江覺得他這個說法有點意思,不在外面,聽着對家真有點歸屬感。

他似乎認真想了兩秒:“可以,不過我有個條件。”

“什麽?”

謝明江說:“就這一次,再有一次,必須得按照我說的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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