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CHAPTER 55
陳舊的書房裏仍然殘留着火藥淡淡的硝煙味。
細碎的木屑落在黃子成的頭發上,衣服縫裏,連眼睫毛上都落的有。他不太舒服的用手搓了搓眼睛,低下頭,視線落在色澤暗沉的桌面上。
他腦子有點亂。
之前在桑拿房見過的滿嘴髒話的老頭,神秘的第三者,瓦哈達投資公司的幕後老板,以及自稱是丁當的養父。
“你到底想跟我談什麽?”他擡起頭,問對方。
老人有一頭銀灰色的短發,打理得十分整齊,額角有一條淡淡的疤痕,一直從發際線延伸到眉心,像一道消不去的皺紋,也令面孔愈發顯得森冷威嚴。他将雪茄擱在煙灰缸邊緣,拉開書桌的抽屜,拿出一沓照片甩手丢到黃子成面前。
照片裏的人雙腿被捆在床頭,光裸着下身,表情痛苦又淫靡,黃子成沉默看着照片上的自己,認出這是在G市的酒店……他移開視線,擡起手摁住眉心,有點痛苦的合上眼。
這些照片如果被散播到網上,他毫無疑問會身敗名裂,令人厭惡的輿論會像蒼蠅一樣纏上來。在當今這個無孔不入的互聯網時代,尤其是背後還有人在推動的情況下,他即便動用一切手段,也不可能做到完全封鎖消息。
黃子成強迫自己打起精神,去聽聽對方究竟要開出怎樣的條件。
“……你想要什麽?”
老人沖他攤開手心,用下巴點了點那些照片,開口道:“離開他。”
“我叫你離開他。”老人用沙啞的,厭憎的口吻說道,“我只有這一個養子,将他當親生兒子看待,他理應擁有我的一切,權力、地位、金錢……有美滿的家庭,孩子,而你把這一切都毀了……你這個該死的同性戀,婊【子養的垃圾。”
黃子成沉默片刻,啞然失笑。
“就這麽簡單?”他擡頭問。
老人用審視的目光看着他,理所當然的點點頭,回答道:“對,就這麽簡單。”
“如果我答應你,你就不會再來給我找麻煩?”黃子成問,将桌面的照片随手撥開,語氣很認真,“包括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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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毫不掩飾的鄙夷的笑起來,嗤笑道:“你在跟我講條件?唔,你敢跟我講條件?……聽着,我随時都可以讓你一無所有,身敗名裂,就像碾死一只螞蟻那麽簡單。”
老人說着話用力的晃了晃酒杯,五根幹瘦的手指上皮膚軟綿綿的耷拉着,可以清晰的看見裏面骨骼的模樣,指節用力的彎曲着,像是老鷹的爪子,死死扣在杯壁上。黃子成注視着對方的手,産生了一種錯覺:仿佛對方扣住的并不是酒杯,而是他的脖子。
他有點窒息的收回視線。
腐爛的書頁的味道,尚未消散的火藥味,雪茄的煙味,威士忌的酒香,空氣裏各種各樣的氣味混雜着,交織成一道奇怪的網,一層層向他籠罩下來。黃子成低着頭坐着,雙手垂放在腿上,不自覺攥緊掌心。
“我還真沒想過,這種事也能發生在我身上。”
黃子成陰郁的笑出聲,笑聲有些幹澀,慢慢擡起臉,面色有些蒼白。
“你收購安雅,就是為了讓我離開丁當?還拿出這些照片……威脅我?”
“我并不需要你的回答。”老人用淡藍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黃子成,像是在注視着獵物的猛禽,他放開了手邊所有能抓的東西,兩只手都擱在桌面上,一邊是雪茄,一邊是那支長管的左輪手【槍。鍍成金色的槍管在燈光下隐晦的流動着光澤,精美的外表下是不折不扣的殺人兇器……老人屈起右手食指,輕輕在槍身上敲了敲。
“我恨不得一槍轟爆你的頭,從你走進這個房間,很多次……但我告訴自己,這應該是埃文的事情,我不能替他作出決定,我并不想過多的幹涉他的生活,我視他如珍寶,視若己出……哪怕他的所作所為令我感到十分的痛心,和失望。”
“這是我最後一次,嘗試用和平的手段來解決問題。這也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
黃子成靜靜的聽着,對方的語氣,神态,說話的方式,還有這種咄咄逼人不容置疑的姿态,都令他感到莫名的熟悉。
沒錯,跟丁當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印出來的。
他的視線滑過桌面上閃動着金屬色澤的手【槍,順着雪茄蜿蜒升起的煙氣一點點上移,來到老人滄桑而嚴厲的面孔。
“我剛剛想明白了一件事。”他開口道,“我認識丁勇,也就是丁當的生父,我們是很好的朋友。丁勇是個很正常的,老實本分的普通人,我一直想不通他為什麽能生出丁當這樣的兒子……看到你之後,我大概就明白了。”
“我不知道你跟丁當到底是什麽樣的關系。”
黃子成平靜的注視着老人的面孔,平靜的說着話。他同樣将雙手放在桌上,十指微微交叉,指尖疊在一起。
“你們可以很輕易的将他人的生死挂在口邊,用死亡來威脅別人,自以為很強大……你害怕丁當離開你,回到屬于正常人的世界,你說要給他一切,但卻讓他無法像正常人一樣生活。他不能回到他的祖國,不能跟他的親人在一起,不能再使用丁當這個名字。他要回到戰場厮殺,或者像你這樣,時刻都提防着被人用槍,用殘酷的辦法殺死,就像你殺死別人那樣。”
“中國有句古話,殺人者人恒殺之,說的就是像你們這樣的人。你老了,怕死了,想要丁當回來繼承你的位子,保護你。你培養他,把他教導成你想要的模樣,也只是為了給自己養一條看家護院的忠犬。”
“現在這條狗自己跑掉了,你很憤怒,也很慌張,甚至很害怕……”
裝着威士忌的酒杯從黃子成臉頰邊飛過,淡金色的酒液在半空中揚出一條弧線,酒杯狠狠落到地上,發出刺耳的碰撞聲,玻璃渣子飛濺開來,鋪散成一地晶瑩。
老人半站起身,一只手撐在桌面上,胸口劇烈起伏,惡狠狠的盯着黃子成。而後者毫不避讓的與他對視,依舊平靜的面孔上扯出一抹譏诮的笑容。
“你不用試圖辯解,我深深的能夠體會到你的感受……”黃子成悠悠道,笑容中摻雜了些許自嘲,“因為我也是這樣的人。”
“馴服一條充滿危險性的惡犬,的确非常的有成就感,把它調【教成自己想要的模樣,看着它一天天為了自己改變,的确是非常的非常的愉悅,令人沉醉。”
“我現在看着你,就像在看一個被搶走心愛玩具的小孩,然後我得很遺憾的告訴你,不好意思,我不會還的。”
“拿起你的槍殺了我,然後來賭賭看,你心愛的獵犬會不會掉過頭咬斷你的脖子?”
黃子成毫無懼色,哪怕他對面的老人已經憤怒的抓起了手【槍,他像一個拿到黑桃同花順的賭徒,有恃無恐到了極點。
他施施然站起身,毫不猶豫的轉身向門口走去,将後背毫無防備的留給拿着手【槍的老人。而直到他走出房間,從一樓的管家手中拿回帽子和大衣,離開別墅,也沒受到任何阻攔。
在車裏等待的情報組長遠遠瞧見人,便下來給他打開車門。黃子成彎腰走上車,肩膀一松往後靠上椅背,長長吐了口氣。情報組長将車門關上,回到駕駛座,從後視鏡裏瞄了瞄黃子成的臉,開口問:“談得怎麽樣?”
“崩了。”黃子成一臉疲憊,語氣有點頹,“就一神經病,還拿了把槍吓我,艹他媽的,當老子沒見過槍啊……”
情報組長無聲倒抽口氣,默默抽出張紙巾往後遞過去。黃子成伸手接了,接完才反應過來,說:“幹嘛?”
“車裏熱,您……”情報組長猶豫了下,還是直話說了,“嗯,擦擦汗。”
黃子成沒了聲。
他拿着紙巾往腦門上擦,紙面沾上去就濕透了,一腦門的冷汗,連頭發根裏都是汗水。黃子成之前都沒意識到原來出了這麽多汗,心裏頭的後怕一點點泛起來,像波濤一樣,滾滾而來。
他探手入懷,摸出手機,突然很想給丁當打個電話。
說什麽呢?說我跟你幹爹吵了一架,沒吵輸也沒吵贏,人還掏槍放話要弄死我?……真逗。黃子成有點傷感,俗話說天意弄人,他真有點這感受,先把丁當弄到他身邊,接着又要把人弄走,這不玩兒人嗎?講不講道理了還?
他這麽想着,手已經不自覺的翻到丁當的號碼,按下了通話鍵。
“抱歉,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又他媽關機了。
黃子成深吸口氣,将手機揣進兜裏,跟開車的情報組長要紙巾。後者應了聲伸手去拿,手伸一半,突然閃電般縮了回去,狂打方向盤。黃子成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就被巨大的碰撞力掀飛起來,一頭撞上了車頂。
深黑色的寶馬7系炮彈般砸進了路邊的防護欄,一輛外表破舊的小貨車擦着它緊跟着也撞上去,兩輛車一前一後嵌進了防護欄。很快,一輛黑色的商務車從後面駛過來,下來幾個人,用鐵撬卸開寶馬7系的後座門,連拖帶擡的把陷入昏厥的黃子成搬下來,帶走。
一只手機落到地上,屏幕閃了閃,又恢複成一片漆黑。
作者有話要說: PS:今天飛機回老家過年,對,我請假了=_=今年不用被發獎了(呵呵呵呵呵)
再PS:今天的回評會晚一點(默默看,作者菌喜歡在碼字木有動力的時候看評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