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CHAPTER 56

被丢進飯鍋的手機浸透了水,一命嗚呼。丁當将電話卡拆出來,用衛生紙擦幹。

他坐在沙發上,兩只手肘撐着膝蓋向前伸出,合攏手指握住掌心裏的手機卡,疲憊的合上眼睛。

從什麽時候起,他開始期望過回正常人的生活,又是從什麽時候起,他開始奢求所謂的安寧?在戰場上,他沒有時間去思考這些,第一次有這樣的想法,可能是在殺死馬丁的時候。馬丁不惜出賣獵狐也要得到的,不過是一個幹淨的新身份,一座鄉間的小別墅,和一個願意陪伴他度過餘生的女人。

丁當所做的與他何其相似,唯一的區別是,馬丁選擇了用殘酷的手段埋葬自己的過去,而丁當并沒那麽做。

馬丁的做法才是正确的。如果丁當沒有從那場背叛中活下來的話。

丁當有種喘不過氣來的錯覺,他所無法擺脫的過去一點一點入侵到他現在的生活,陰影似乎無處不在。他甚至無法向黃子成保證什麽,也無法用堅定的話語打消對方的不安。

因為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像這樣的生活究竟還能維持多久。

晚上,丁當去市區買手機,他在琳琅滿目的手機專櫃前轉來轉去,到處都是智能手機的廣告,他對這些越來越先進的電子産品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感……也許未來某一天,無人操作的飛機導彈将徹底改變戰争的形态,殺人只需要動動手指,就像打游戲那樣,而他們這些落伍的殺人工具,終将變成歷史角落裏不光彩的塵埃。

圖坦說他有時候簡直像個憂郁的詩人,這話真沒錯。

最終丁當買了一部智能手機,國産貨,功能一般,但至少可以上網。他在商場附近的麥當勞裏吃晚餐,将泡過水的手機卡裝進新手機,沒有反應,看來是不能用了。正好他前幾天剛買了張新卡,這個時候倒派上用場,把黃子成丁老板等人的號碼憑記憶存進新手機裏,丁當連上麥當勞的WIFI,打開網頁,登陸了一個郵箱。

郵箱裏有一封新郵件。

發件人的名字是串亂碼,裏面只有一句話——Who are you?

丁當皺起眉,将手機放下,咬着薯條思索:這郵箱是他給克莉絲汀,要對方轉交給韋陀,用來确認會面地點。這兩個人都不會問他這樣的問題,也并不像是惡作劇,也就是說,克莉絲汀将這個郵箱給了韋陀之外的其他人,卻并沒告訴對方郵箱對面的人是誰——克莉絲汀不會随便将丁當的郵箱轉交給不信任的人,那麽很可能她并不是不想告知,而是被嚴密的控制着,不能透露出丁當的信息。

丁當把帶在身上的國家地理雜志攤到桌面,随便翻開一頁,拿起手機在郵箱裏回了一串數字。如果對方不知道他與克莉絲汀約定好的解密方式,那麽他會放棄這個郵箱,用自己的辦法去調查到底發生了什麽。

在他将一包薯條吃完之前,一封新的郵件出現,裏面同樣是一串數字。丁當眯起眼,将數字所代表的內容解開——I am Page。

是那個迷人的法國姑娘,丁當還記得她那雙琥珀色的美麗眼睛。他将雜志翻到新的一頁,回複郵件,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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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姬的回複來得很快,她告訴他:克莉絲汀被軟禁了,韋陀将人藏了起來,就在她們剛剛回到赫爾塔之後。克莉絲汀給她留下了這個郵箱,并将解密的方式通過暗示告訴了她,要她向郵箱這邊的人求助。佩姬在最後發出疑問,Ting?

丁當笑了。

韋陀軟禁克莉絲汀,就是要對他動手的信號,看來對方的耐心也已經消耗殆盡。丁當本來就沒對和平談判抱有什麽期望,但接到這樣的消息,難免也有些感慨。他了解韋陀,正如同對方了解他一樣,他們都不可能向對方妥協。

既然韋陀敲響了開戰的鐘鳴,丁當也只能迎戰。

克莉絲汀,雷歐,丁老板,黃子成……丁當有太多擺在明面上的弱點,局面極其不利,他唯一的優勢,是去賭韋陀還不想放棄他,不會輕易踐踏他的底線,将他逼瘋。

丁當摁住眉心,在郵件裏回複佩姬,讓對方去聯系圖坦,用他的名義。當他與韋陀的戰争開啓,赫爾塔的鬣犬們也必須得選擇自己的立場,是選擇年輕兇猛的新王,還是站在老辣陰狠的老國王身後?

無論戰争的結局怎樣,丁當清楚的意識到,他所竭力維護的平靜生活,即将一去不複返。

………………

黃子成是被凍醒的。

他過了好幾秒才意識到自己泡在水裏,從脖子以下,全在水裏。身體已經沒知覺了,就能感覺到冷,他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喉嚨像是被痰堵住,只能發出嘶嘶的氣流響。

這是個……水族箱。

他兩只手被皮套扣在箱沿,兩只腳被鎖在缸底,脖子上肩膀上都被拴着鎖鏈,吊在頭頂的金屬杆上。整個人被擺成耶稣受難的造型,光條條的泡在水族箱裏。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蘇醒,一只手從後面伸過來,取走了蒙住他眼睛的眼罩。

然後黃子成又一次看見了老人的臉。

他深深凝視着對方的眼睛,可能是因為瞳孔顏色太淡的緣故,總給人一種漠視的感覺。黃子成看着對方,總能不自覺想起丁當,太像了……但區別也很鮮明,老人的冷漠中摻雜着不容錯認的鄙夷和不屑,姿态是居高臨下的。丁當卻只是單純的冷漠,和暴戾。

老人吸着雪茄,看上去并沒有要說話的意思。他坐在一張有着紅色織錦靠背的大椅子裏,穿着暗紅色的睡袍,銀灰色的頭發随意淩亂着,姿态放松,表情安适。與被固定在水族箱裏,凍得唇齒清白的黃子成形成了極大反差。

黃子成口齒不清的說了句話。

老人挑起眉,擡手撐在耳邊,擺出傾聽的樣子,問:“你說什麽?”

“……我說。”黃子成凍得聲音都在發抖,他咽着吐沫,竭力從幹澀的嗓子裏擠出話語,并盡可能說的清晰,響亮。

“我,操,你,媽。”

他還有一肚子國罵準備講,黃子成平時不說髒話,不是不會,只是不想。他這輩子經歷過的破事不少,但被捆起來放魚缸裏,還真他媽是頭一回,忒新鮮了。

老人表情有點錯愕,但很快就抖着肩膀笑起來,哈哈大笑。笑罷,他沖站在水族箱旁的老管家拍了拍手,後者領會的點點頭,轉身離開。

“在亞馬遜河流域有一種叫做‘Candiru’的小魚,體型十分細小,中文名叫牙簽魚。這種魚對人類體【液的味道十分敏感,會在人類排尿時鑽入尿道,寄生在裏面吸食血液,啃噬人體組織,繁殖……”老人說着話将目光投向走回來的老管家,後者手中捧着一只小魚缸,安靜的站到黃子成面前,将魚缸舉高,讓黃子成能夠看清楚在裏面游動的幾近于透明的小魚。

“我想你一定不會喜歡它們。”老人替黃子成作出結論。

黃子成本來就很蒼白的臉,此刻更是一絲血色也無。他瞪大眼看着那些安然游動的,貌似無害的小魚,兩邊的太陽穴一漲一漲的鼓動着,心髒的搏動不受控制的急促起來,一下一下的狠狠抽緊。

“……別開玩笑。”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再去看那些很可能接下來會跟他呆在一個魚缸裏的小玩意,“你不就是想讓我離開丁當嗎?”他的話音抖得厲害,也不知是凍得還是吓得,他擡頭望向老人,“可以,我們談一談……把這些東西拿開。”

老人看了眼老管家,後者退開幾步,他沖黃子成比了個手勢:“你說,我聽着。”

“你這麽做沒用。”黃子成深吸口氣,想要止住聲音裏的抖動,“我跟丁當是在國內認識,那個時候他就已經離開你了,就算我現在跟他分手,他也未必會回到你身邊……”

老人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提醒他:“說重點。”

“我可以跟他分手。”

黃子成的表情很冷靜,用冷酷的口吻述說道:“你大可放心,我還不至于被感情沖昏頭腦,連命都不要。”

老人咬着雪茄點點頭,沖站在一邊的老管家擡起手壓了壓。

“你能這麽想我很欣慰,但很遺憾,你已經錯過了我給你的最後機會……”他吞吐着煙霧看着老管家将小魚缸端起,将裏面的水和小魚一起倒進黃子成所在的水族箱,愉悅的眯起眼睛。

“這只是個小小的懲罰。”他用輕松愉悅的口吻說道,“不會要你的命,但會讓你一輩子都記住。”

“因為它真的很痛。”

作者有話要說: PS:關于某魚,真實性有待考證,勿究。關于黃總的丁丁,嗯,光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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