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CHAPTER 57

丁當從麥當勞走出來,時間已經快到晚上九點。十一月初的津海,夜晚風吹的涼飕飕,他把夾克衫的拉鏈拉上,一直拉到脖頸,有點畏寒的揣起雙手,沿着被霓虹燈照亮的街邊往前走。

路邊的店鋪裏在放林肯公園的老歌,丁當不自覺停住腳步,扭過頭傾聽那歌詞——

“I tried so hard,And got so far,But in the end,It doesn't even matter……”

“I had to fall,To lose it all,But in the end,It doesn't even matter……”

他像被子彈擊中心髒,像溺水者一樣感到窒息,像九死一生歷經艱險走到目的地的掘寶者,發現寶箱裏裝的不是黃金和鑽石,而是一堆風化了的白骨。

何其相似,何其可悲。

這世界從來不是有付出就有回報,所謂的命運也不會因為任何人說不,而改變原有的軌跡。

然而這時,隔壁的女士內衣店裏放起最炫民族風,蒼茫的天涯一瞬間帶跑了丁當的傷感。他沉默站在原地,看着那琳琅滿目的胸罩褲衩,默默點了顆煙,半晌,跟着節拍哼起來:“你是我天邊最美的雲彩……”

他重新邁開腳步,踩着節拍搖搖晃晃哼着歌往前走,像個傻逼一樣。

“你是我天邊最美的雲彩,讓我用心把你留下來,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晚上十點零十分,丁當拎着一口袋啤酒,回到半山別墅。按照醫生的醫囑,他當然是不能喝酒的,但這種事又沒人監督,指望他自覺顯然不現實。

走到別墅院門外,丁當往裏一瞧,只見一團黑黝黝的東西縮在門口,他定睛瞅了瞅,發現是個人。

“你……找誰?”丁當開聲問。

門口那團人影渾身一顫,猛然跳起來,月光照亮了人的臉,丁當最開始沒認出來,正想再問,就見人刷一下沖到他面前,伸手來抓他手臂。

“丁哥!”

人是黃子成那秘書,丁當聽見這喊聲就反應過來,往後退了步避開人那爪子,疑惑道:“你怎麽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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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想問呢。”秘書抓了個空,一臉的幽怨,“你那手機怎麽回事啊,死活打不通,我跟你說,黃總出事了!”

丁當愣住,手上拎着的口袋不自覺松了,啤酒罐乒裏乓啷掉到地上,從袋子裏滾出來,四散着滾開。

“……你說,什麽?”

秘書有點被他這反應吓到,定定神,斟酌着詞語給他說明:“是車禍,可在現場只找到車上另外一個人,黃總的手機也在事故現場找到了,他人卻不見了……現在已經報了案,那邊的警察在找,還沒消息,今天晚上八點多鐘出的事。”

出車禍,人不見了?

“我覺着你是在逗我。”丁當認真看着秘書,“你真不是在逗我?”

秘書說不是,指天對地,說我怎麽會拿這種事開玩笑呢。

“我就是來跟你說一聲。”秘書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擡起頭,表情有點複雜,“黃總手機上最後一次撥號是在八點零六分,撥的是你的號碼,他可能是有什麽話想跟你說,卻沒能打通。”

“丁當,我跟着黃總這麽多年,沒見過他對誰這麽上心過……機票和簽證我幫你辦,你要是願意,最好還是立刻就過去看看。”

丁當沉默片刻,彎下腰将散落的啤酒罐一一撿回袋子裏,然後把袋子遞給秘書,順手拿走了對方手上的手機。

“密碼?”他拿着手機問。

秘書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問的是屏幕鎖,小聲報了幾個數字,丁當解開屏幕,打開撥號界面,熟練的撥了一長串號碼,秘書擱邊上探頭看着,認出前面幾個數字是法國的國家代碼。

電話響了差不多有五聲,才姍姍被接通。

丁當開口,用的是法語,口音極其地道,聽的秘書兩眼發愣:“國際快遞,請給我接亨利布朗尼。”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回答道:“我就是。”

“你連接線員都請不起了?”丁當問,話音裏帶着笑意,“嘿,夥計,生意上門,趕緊丢掉那些小黃片,來給我幹活。”

電話那邊的聲音顯得很謹慎,提問道:“你是誰?”

“送給你兩箱避孕套的人。”丁當道,“希望你還沒用過,那是薄荷味的。”

對方沉默了差不多有五秒鐘,然後開始用世界上最難聽的髒話罵人,丁當将手機從耳朵邊拿開,連站在一邊的秘書,都隐約能聽到話筒對面的咆哮聲。

待對方罵累了停下來,丁當将手機貼回耳邊,認真道:“聽着,我現在需要你幫忙,價錢随便開,你要是過得太窘迫,我也不介意救濟一下窮人……但是我趕時間,非常趕,三十分鐘內,我要得到想要的東西。”

“你得先告訴我你要什麽。”電話那邊的聲音也正經起來,“如果你是要奧哔馬今天的內褲顏色,我也許能嘗試一下。”

“我要找人。”

丁當說着話看了秘書一眼,後者被他看的莫名其妙,不自覺摸了摸臉。

“中國人,名字叫黃愛軍,失蹤地點是法蘭克福,那之前剛出了車禍。我要你搞清楚他在失蹤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以及他現在在哪,在誰手裏。”

“聽起來不太難。”電話對面的人道,“我該怎麽聯系你?”

丁當告訴對方一個郵箱。

他挂斷電話,在秘書的注視下從手機裏拆出電話卡,夾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之間,用力一拗。

秘書這時才反應過來,驚呼出聲:“你幹什麽!?”

丁當沖他咧嘴笑笑,拿着他的手機和被對折的電話卡走進別墅裏,一路進了廚房,将兩樣東西一起丢進微波爐,扭開開關。

秘書遲到一步,被丁當攬着脖頸扯出廚房,在他們身後,微波爐發出一聲巨大的爆炸,黑煙滾滾湧出,很快便沖塞了整間廚房,天花板上的自動滅火裝置被激發,水花四濺而落。

秘書目瞪口呆。

丁當将手中的塑料袋丢到沙發上,取出一罐啤酒,起開喝了口。他就着啤酒把止痛藥和消炎藥一起咽了,然後打開自己的手機上網,先去看了看留給佩姬的那個郵箱,接着又登陸了另一個。

秘書終于從震驚中鎮定下來,走到客廳的沙發邊,猶豫着開口問:“你剛才,是打電話給,不,是去找人問黃總的消息?”

丁當從口袋裏摸出一罐啤酒,丢給秘書,語氣很平淡:“我認識些消息靈通的朋友,托他們打聽一下,你要是沒事也可以在這等消息……之前沒找到機會,其實我一直想問問你,黃子成究竟在德國做什麽?”

他擡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右眼。

“不知道為什麽,我這只眼睛一直跳,你最好把知道的都說出來,我才好想辦法。”

………………

第三瓶葡萄糖被挂上的時候,黃子成絕望的合上眼。

膀胱快要爆炸的感覺沒法形容,老管家熟稔的将針頭紮進他的右手背,打上膠帶,然後把流速調到适中的位置。他虛弱的沒力氣說話,只能粗重的喘着氣,用盡全身力氣抑制住尿意。

老人早已離開,更換完點滴之後,老管家也悄無聲息的走了出去。房間中無比寂靜,黃子成聽着自己的喘息聲,面孔痛苦的扭曲着,他已經沒有餘裕去思考為什麽會落到如此境地,腦子裏只有想殺人的念頭。

給他一把槍,他能殺光整個世界。

痛苦到了極致就是瘋狂,能将人逼瘋的痛苦,每個人都曾有過。黃子成十八歲,在小平房裏被家人找到,他們當着他的面帶走了他的女人和孩子,并永遠失去了前者。他當時痛苦的想死,滿腦子只剩下求死的念頭,那感覺到現在他還記得。

可那只是心靈上的痛苦,他現在卻快要被肉體的痛苦壓垮。

有人在等待着看他的醜态,嘲弄他,等待他求饒,并以此為樂。那是個瘋子,變态,神經病,黃子成不吝于用世上最難聽的詞彙來形容對方,并且絕望的清楚的明白,就算他開口求饒,對方也不會罷手。

他終究要遭這一劫。

求饒無用,瘋狂無用,只有忍耐,咬住牙,熬。

黃子成熬不住了。

他不知道那該死的小魚是不是真的會鑽進來,但他真的熬不住了,人體是有極限的,他不是超人也不是電影男主角,總能在逆境裏發現一絲生機。房間裏靜得可怕,也許有攝像頭正時刻不停的運轉着,将這一切拍攝下來。

他咬破了嘴唇,嘴巴裏腥腥的,血液和着唾液被吞咽進喉管,順着食道落回肚裏。

黃子成睜開眼。

漆黑的瞳孔中一絲光亮也無,黯淡的注視着前方,目光渾濁而絕望,泛着股猙獰的狠戾。他定定看着那張空蕩蕩的椅子,就好像老人還坐在上面,用嘲弄和鄙夷的目光望着他。

嘴唇虛弱的動了動,黃子成用只能被自己聽見的聲音喃喃道——

“你媽逼,不弄死你,老子不姓黃……”

作者有話要說: PS:噫,這章好壓抑,賣個萌安慰你們好了(兔子蹦一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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