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說起來,其實栗星雨和嚴素玲都是性格倔強的人。若是哪一方肯稍微服軟一點,母子之間也不至于鬧成這個樣子。
如今嚴素玲雖然只是做了個小手術,可是手術之前難免擔心,她在想,如果她真的有一天一病不起了,留下栗星雨一個人又該怎麽辦?
這時候握住栗星雨的手,嚴素玲說:“星雨,你有喜歡的人了嗎?”
對于這個問題,栗星雨第一反應想起的還是季聞,可是他選擇了搖頭。
嚴素玲有些感慨,其實在季聞之前,她都很難想象栗星雨有一天會愛上什麽人,她覺得栗星雨太封閉自己。
她說:“差不多了,找個人一起過下去吧。”
栗星雨看向嚴素玲,問道:“男人也可以嗎?”
嚴素玲并沒有生氣,她說:“人是你自己選的,如果你覺得對就可以。”
在丈夫去世的很長一段時間,嚴素玲自己都是想不通的。她與栗星雨的父親感情非常深厚,丈夫疼愛她,兒子又聽話乖巧,嚴素玲覺得自己會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可是意外就那麽突然來了,她猝不及防,甚至為此埋怨過老天呀為什麽要折磨她。
她有些鑽牛角尖了,可是她在很長一段時間之內又沒辦法鑽出來。
栗星雨年齡越大越能體會那時候嚴素玲的不容易,雖然他依然不贊成嚴素玲的做法,可是卻可以接受。他不會再去埋怨,他努力地去接近和體諒母親。
關于季聞的事情,他們母子兩個從來沒有談起。
到了今天,栗星雨第一次問她:“那你那時候為什麽認為季聞不行?”
嚴素玲手心有些涼,她撫摸着兒子的手背,說:“不是季聞不行,是時間不對。”
栗星雨問她:“因為他太小了?”
嚴素玲點頭,“也因為你太依賴他。”
兩個人短暫的沉默。
之後嚴素玲繼續說道:“可能你會認為我的感情觀太偏激,但是我認為把自己的所有感情都放在一個人身上并不是好的選擇,你應該有事業,有朋友,有一個親密的戀人,同時也應該有愛好,有自己的追求,這些構成了你生活的全部。你的戀人是男是女并不重要,可是他不能是你的全部,他只應該是組成你生活的一部分。這樣有一天即使沒有了他,你也沒有失去你的全部,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栗星雨仰起頭深呼吸一口氣,他說:“我明白。”
到了他這個年紀,有過過去的經歷,也已經很難把所有的感情都投入到一段愛情之中。哪怕再一次經歷失戀,或許會難過,卻不會再有那種天塌下來一般撕心裂肺的痛。
嚴素玲這是讓他先重重摔一次,等他爬起來之後就不會再摔得痛了,究其原因,無非是嚴素玲自己傷得太深,她怕了。
栗星雨已經不願意再去評價嚴素玲做這件事是否有意義,反正都是過去的事情,無論是好是壞,他已經經歷過,也沒辦法重新再來一次。
嚴素玲看着栗星雨,神色越發柔和。
栗星雨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說:“媽,我請了幾天假,你好好休息,我會一直陪到你出院。”
嚴素玲笑了笑,說:“不用了,工作要緊,你忙就回去吧。”
栗星雨在老家住了幾天,每天都到醫院陪嚴素玲坐半天。
雖然是個小手術,嚴素玲畢竟年齡大了,康複起來不算太快,在醫院住了幾天才出院。
出院之後,她是要回去現在的丈夫家裏的,栗星雨再留下來也不方便,便跟她告辭回去了。
剛剛下飛機打開手機,栗星雨收到了一條季聞發來的短信,說:“星雨,我來機場接你了。”
他愣了一下,撥通了季聞的電話,“你怎麽知道我今天回來?”
季聞笑了笑,“我聽你同事說的。”
多半又是主任,栗星雨因為在他面前提過自己跟季聞是很好的朋友,所以不管什麽事情,季聞只要問,對方就會毫無保留地告訴他。
機票是他找同事幫忙訂的,所以就連航班號季聞也問到了。
他并不知道季聞為了便于打聽他的消息,送了他們主任一張兩千塊錢的洗車卡。
季聞人都來了,栗星雨沒道理還去打車。
于是拖着行李出來,見到等候他的季聞,便随着季聞一起往停車場走去。
“阿姨身體還好嗎?”季聞問他。
栗星雨點了點頭,“已經出院了,恢複得挺好的。”
季聞說道:“那就好。”
這時栗星雨想起了季聞的媽媽,他緩了腳步,問道:“你媽媽是哪年去世的?”
季聞神色有些黯然,“四年前。”
四年前,季聞也不過才十九歲。
栗星雨突然擡起手,在季聞肩上輕輕拍了一下。
季聞立即便抓住了他的手,“星雨?”
栗星雨仍然縮回了手,不過這一回的動作并沒有那麽激烈,他只是緩緩掙開,然後說道:“走吧。”
飛機到的時候是下午三點。
季聞開車送栗星雨回家,在路上他說道:“晚飯打算吃點什麽?”
栗星雨今天起得挺早,在飛機上又坐了兩個小時,這時候難免覺得有些疲憊,他揉了揉肩膀,說:“不想吃了,回去睡覺。”
季聞說:“我給你煮點粥吧。”
栗星雨沒有拒絕。
這幾天他和嚴素玲說了不少的話。
關于那些他們一直在回避的,爸爸剛剛離世那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嚴素玲也第一次告訴了栗星雨那時候她的心情。
之所以在很短的時間內找了一個男人,是因為那時候為了丈夫遺産的事情和婆家鬧得很不愉快,那個男人當時有點貪圖嚴素玲錢的意思,而嚴素玲找他也是希望在面對丈夫那些兄弟姐妹的時候,能夠有個男人站住來幫她。
栗星雨聽了并沒有說什麽,就是靜靜在病床旁邊坐着。
嚴素玲說:“我現在也後悔,覺得浪費了很多時間在那些無謂的男人身上,所以星雨,找到适合你的人就把握住吧,我相信你現在有能力處理好一段感情了。”
每當嚴素玲提到栗星雨的感情問題,他第一個想起的總是季聞,逃都逃不掉。
季聞開車送栗星雨回家。
打開房門之後,季聞跟着栗星雨走了進去。
栗星雨把行李箱放在一邊沒有急着收拾,而是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他看到了自己扔在茶幾上的那只鋼筆。
這支筆從那天之後就丢在茶幾上,他一直沒來得及收拾。
這時栗星雨尴尬起來,伸手把鋼筆握在手心。
季聞并沒有看清他拿了個什麽東西,只是察覺他動作有些突然,問道:“什麽?”
“沒什麽,”栗星雨平靜地回答道。
季聞去廚房裏面給栗星雨熬粥。
栗星雨坐了一會兒,站起身走到廚房門邊上,問他:“季原呢?”
季聞說:“在家裏。”
栗星雨問道:“那他晚飯吃什麽?”
季聞笑了笑,“他自己會做,你不用擔心他。”
廚房裏有切菜淘米的聲音,能看到季聞忙碌的身影,栗星雨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來,他知道自己是希望這些的,可是又依然在排斥着。
為什麽要排斥?因為他和季聞有過一段過去。
可是那時候即便分開,也并不是季聞的錯,他不怪季聞,甚至仔細反省過自己的責任,可為什麽還是會去抗拒重新開始?
大概還是怕了吧。
或許他并沒有必要抗拒,即便是嚴素玲也跟他說過,他已經足夠強大到面對一段新的感情了,哪怕再一次失戀,對他也不會有那麽大的打擊,他可以再去嘗試一次。
聽到栗星雨沒了動靜,季聞說:“你先去睡一會兒吧,等會兒吃飯我叫你。”
栗星雨卻沒有離開。
“星雨?”季聞奇怪正要回頭看他,突然便被栗星雨從背後抱住了。
栗星雨的動作不激烈,而是很溫和,他用手臂環住季聞,瞬間感覺到季聞的身體變得僵硬起來。
季聞沒有預料到栗星雨會做這個動作,一瞬間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才好。
栗星雨說:“有時候我也覺得一個人挺累的,季聞,你說我們可以走下去嗎?”
季聞抓住了栗星雨的手,他情緒有些激動,說話的聲音都開始不穩了,“可以,星雨相信我。”
栗星雨把頭靠在他肩上,閉着眼睛說:“我相信你最後一次。”
這次如果信錯了,那麽永遠不會有下一次了。
晚上,兩個人面對面坐在飯廳吃飯。
栗星雨端起碗來喝粥,他并沒有與季聞長時間對視,不知道為什麽還是會覺得有些不自在。
而季聞已經平複了情緒,在栗星雨喝粥的時候,他就看着他,當栗星雨看他的時候,他就對栗星雨溫和的笑笑。
有一種回到過去的感覺,可是這種溫情之下有始終多了那麽一絲生硬,如果沒有那七年的分開,或許他們現在已經熟悉到不分彼此,然而也可能因為其他事情而徹徹底底成為了陌生人。
栗星雨喝完粥,起身把碗拿去廚房的時候,從衣服口袋裏掉了什麽東西在地上。
季聞聽到聲音去撿,發現是一只鋼筆,而且就是那天他塞進栗星雨口袋裏那只。
有些莫名其妙,因為栗星雨這時候已經換成了睡衣,季聞不明白他為什麽還把這支鋼筆放在口袋裏,正想要問的時候,栗星雨走過來一把從他手裏抽出鋼筆,朝廚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