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北丘谷
雲臺清從小就住在長風島下妖獸叢林地下的地牢裏。
烏瑕小的時候, 時常溜到地牢裏去看她。那時的雲臺清還沒有名字,只是跟他差不多大的一個小女孩,整天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裏。
她很幸運, 是同一輩的女孩中資質最好的, 所以被留了下來。但又很不幸。
她從小就明白自己的命運, 卻沒有辦法選擇。看着這個偷偷溜進來好奇打量她的人, 他高高在上, 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 那麽明媚自信, 又那麽溫和善良。
就算聯想到自己悲慘的命運, 她還是覺得,如果是為了他,就算奉獻自己的生命也未嘗不可。
她猶記得他第一次帶她遛出地牢的時候, 抱着她飛到高高的天上,站在島上,好像伸手就可以摸到雲。
“它們看起來很軟, 很舒服, 如果我能躺在上面睡覺就好了。”小小的她伸手夠着那些白雲癡癡的說。
烏瑕揉揉她的腦袋,“笨蛋,雲上面是躺不了人的。”
這裏是長風島最高的島, 叫觀清臺, 意指觀天之臺, 明心之淨。
“你到過雲上了?”她問。
烏瑕自豪道:“當然, 我可以用法寶帶你飛到天上一起去看。”
“好啊好啊!”她高興得拍手。
他狡黠一笑, “那你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我就帶你上去。”
“什麽是名字……我沒有名字。”她低喃。
“沒有名字,人竟然會沒有名字。” 烏瑕牽住她的手, 喚出法寶,帶着她一飛沖天。
她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忍住尖叫緊閉雙眼,只聽得到風的呼呼聲和他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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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睜開眼看看,雲就在你的手邊。”烏瑕得意的翹起嘴角,頭發被風吹得胡亂飛舞,白衣飄飄。
她小心翼翼的睜開眼睛,看了一眼腳下,尖叫一聲,摟得更緊了。
“別害怕,有我在呢。”烏瑕拍着她的後背安撫她,踩着禦風輪飛到那朵雲的中間。
她再次睜開眼睛,發現他們真的在雲裏了,單手勾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在雲中穿過,驚訝:“雲原來是這樣的,為什麽會摸不到。”
“當然摸不到啦!”烏瑕又取出一件法寶,像一張巨毯在雲上鋪開,下面放了七八個禦風輪,抱着她坐在毯子上。
“現在就可以在雲上睡覺了。”烏瑕松開她,躺在毯子上翹着腳,好不得意。
她坐在上面一動不敢動,生怕掉下去,長長的頭發鋪在攤子上,臉蛋因為長期不見陽光,很是蒼白。
他枕着胳膊看她,說:“我的頭發也是白色,但是父親總是給我弄成黑的,我不太喜歡,我覺得你這樣就很好看。”
看到他如此惬意,她也試着躺下,試探着去牽他的手,淺淺的笑。
烏瑕繼續說:“我給你起個名字吧,你這麽喜歡雲,我們又是從觀清臺上來的,就叫你雲臺清好不好。”這是一句陳述句,他根本沒管她願不願意。
“雲臺清,雲臺清……”她細細咀嚼着每一個字,笑的很甜,扯着他的袖子,問:“你教我寫好不好?”
“好啊!”烏瑕翻身趴在毯子上,摸出一支筆,在毯子上一筆一劃寫下。
……
烏瑕此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樣,他一生下來就是烏家的少主,修途坦蕩,一路順遂。走到哪裏都受人奉承敬仰,或許是被保護得太好,他一直都是個純粹的人。
烏瑕天賦異禀,是唯一一個男孩,烏家家主烏寒天對他給予厚望。烏寒天發現他們常常私會之後并沒有阻攔,任由發展。等到了他任何合适的時候才告訴他烏家的秘密,并希望烏瑕可以與雲臺清生下孩子,為烏家延續血脈。
但是從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們是有血緣關系的。
烏寒天告訴了他這樣天大的秘密,他不能接受這件事,把她放走了。
烏家派出了很多人四處尋找逃跑的曦鳳,烏瑕想了很久,終于決定,親自去了解這件事。
烏寒天以為他想通了,允許他離開長風島,去把雲臺清抓回來。
烏瑕找到了她,承諾帶她回曦鳳的故鄉,北丘。
但是他們并沒有着急去北丘,烏瑕帶着她來到海邊。
“我會帶着你,看這個世界。”烏瑕說。
雲臺清第一次到海邊,對什麽都感到新奇,她自出生起,就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裏度過,偶爾被烏瑕牽出來放風也不能去太遠,原本以為田壩村外的山坡上就是最美的地方了。
“小瑕,這裏好美啊!”她在沙灘上自由奔跑,烏瑕坐在礁石上,托腮看她,唇角輕輕勾起。
她穿着一身白衣,傍晚的風輕輕吹,撩起長發在她窈窕的身姿之後,衣訣翻飛,飄然勝仙,笑聲如鈴。
雪白的玉足在沙灘上留下一串串腳印,又很快被海水複原,她沖他招手,“小瑕,快來啊。”
夕陽将沉未沉,圓圓一輪金紅挂在海面上,烏瑕脫掉鞋襪,牽着她的手一起在沙灘上奔跑,投下細長的影子。
“謝謝你,小瑕。”她倒在沙灘上,看着天一點一點變黑,一輪圓月自東邊升起,在海面上微微蕩漾,撒下聖潔的白光。
月圓之夜,身懷妖族血脈的兩個人都有點情不自禁。
“我會給你一個孩子。”雲臺清說。
烏瑕偏過頭,表示拒絕。
雲臺清一件一件褪去衣物,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捧着他的臉,跪坐在他身上,眼神被染上一絲墨色。細碎的吻落在他的額頭,眼睛,鼻梁,最後落在唇上。
烏瑕克制着不去回應她,睫羽微微顫抖,一行清淚滑落。
為什麽,為什麽會是這樣。天道為何如此不公。
雲臺清輕輕拭去他的淚,擁抱着他,仿佛能聽到他心中所想,輕言安慰:“這就是命,是我們的命。但我不在乎了,你既然答應了我,就為我再做最後一件事吧。”
我會給烏家一個孩子,給你一個孩子。
烏瑕回抱住她,好像下定了什麽決心,握住她的手,急切回應着。
無風,無浪,天地之間,好像只剩這剩這片海,這輪明月。他們颠簸在這片海中,跟随着潮汐一點點湧動,沉浸其中。恍惚間,如入無蓬萊之境,安若天堂。
兩個人去了很多地方,走過廣辰洲的三十二城池,看遍花開花落,人世百态。雲臺清總是對什麽都覺得新奇有趣,像初初降臨世間,總是睜着好奇的大眼睛問東問西,烏瑕永遠耐心給她解釋。
一對神仙眷侶,游遍塵世,走過千山。所見之人,無不生羨。
她的肚子也一天天大了起來,腳步卻不停,繼續往北走着。穿過江城山,行過北丘,終于在能夠看到雪山之巅的地方,生下了一個蛋。
兩個人圍着這顆雪白的蛋,充滿好奇。
他們在凡洲的時候也見過不少婦人産子,似乎很痛苦又很危險的樣子,為此烏瑕還準備了許多需要用到的工具,剪刀紗布還有銅盆什麽的,一應齊全。
但是當雲臺清抱着那顆蛋從草叢裏出來的時候,兩個人的表情都有點奇怪。
“沒想到,我們竟然都是這樣生下來的。”
“确實是很神奇呢。”雲臺清評價道,兩人相視一笑。
“走吧。”烏瑕站起身,看着雪山上的那一點白。
“這就是我們的孩子呢,你看他多可愛。”雲臺清笑着說。
烏瑕并不覺得一顆蛋有多可愛,嘴角抽了抽。
雲臺清把那顆蛋鄭重轉交給他,“就剩最後一個願望了,到時候你可千萬不要心軟啊。”
烏瑕神色晦暗,沉默良久,終于點頭,随手将那顆蛋收起。
徒步翻越一座座雪山,刻在血脈中的牽引之力漸漸強烈了起來,幾乎沒費什麽力氣,他們就找到了那座被雪淹沒的宮殿。
烏瑕和雲臺清化為兩只巨大的曦鳳,扇動翅膀掀起風雪,将那些白雪一點點吹開,露出隐藏在面紗下的,神秘的宮殿。
“要進去看看吧?”她問。
烏瑕搖頭,自從來到雪山,他已經很久沒有說過話。
雲臺清捧住他的臉,留下一個綿長的吻,兩個人坐在那塊建在深淵之上的平臺上,晃着腳,互相話別。
“把蛋給我。”她接過蛋,起身回到平臺中央,将全部的靈氣全部注入到那顆蛋中。
烏瑕冷眼看着,看她卸去僞裝的白發一點點失去光澤,看着她一點點變得蒼老,倒在地上。
那顆蛋自她手中滾落到一旁,她匍匐在地,向他伸出手,“小瑕,謝謝你。”
謝謝你,愛過我。
謝謝你,陪過我。
謝謝你。
他是幾百年難得一見的水火雙靈根,是烏家幾代人傾注的心血,是烏家未來的家主,百年難遇的天才。可是這樣的天才,卻是從小吃着姐妹的骨血,生母的骨血長大的。
烏家,究竟是怎樣一個地方啊。
活了這麽多年,烏瑕突然對自己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對烏家感到陌生。
他太久沒有帶着雲臺清回去,烏寒天早就派人來尋了。這一路,在雲臺清看不見的地方,他不知道殺了多少人,有多少人在他掌下化為灰燼。
可是這雙手,卻即将殺死他最愛的人。
“小瑕,你答應過我的,我們說好的。”雲臺清已經流不出淚來,她失去靈力,無法再涅槃,只求一死。
“小瑕,動手吧。”她繼續央求着,聲音因蒼老而嘶啞。
烏瑕閉了閉眼,掌中騰起冰藍色的火焰,瞬間将她包裹。
“啊——”一聲痛苦的呼喊。
他閉着眼不去看,聽着火焰中傳來的噼啪聲,聽着越來越弱的哀嚎,良久。
他定定站在原處,不知度過了幾個日月輪替,直到白雪将他裹成一個冰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于動了,抖落身上的雪,邁着僵硬的步伐,從雪裏刨出那顆蛋,掌中燃起火焰。
‘這是我們的孩子呢。’
他想起那句話。
孩子,可笑的孩子。
他自嘲得笑了笑,走到平臺邊緣,把那顆蛋扔了下去。
讓他去死吧。
但是這顆蛋,最後還是被找到了。這一幕恰好被尋來的,他同父異母的兄弟烏潭看見。
烏瑕本欲陪着她一起死去,但是看到烏潭的時候,還是放棄了。
就算他死了,烏寒天還會找別的女人,生更多的孩子。
既然你這麽喜歡生,那你就先死一死吧,他這樣想。
作者有話要說: 推機油文:《太子打折處理》肆兒不方
身為郡主的宋熙瑤本可嫁與極貴之人,卻對自家樂坊的男樂人顧景塵動了心。
顧景塵容貌俊美,是無數少女春閨夢中人。
他卻總道,世間萬物,皆比不過宋熙瑤一颦一笑。
顧景塵的鄰國太子身份暴露時,宋熙瑤才恍然——
之前的缱绻,不過是顧景塵為了江山,逢場作戲。
美人與江山,顧景塵要的,從來都是後者。
既然不要美人,江山也不會多給他半分。
她扶持新帝上位,潰顧景塵之兵于頃刻之間,成為宮中上賓,卻見他身着龍袍,千裏奔赴而來,一身高傲跌落到塵埃裏。
“想用江山換我做你的皇後?”
華座之上,衣着尊貴的宋熙瑤懶懶地撥弄頭發,“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