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只是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柯為有使人流淚的能力。
林決把嚴峒再次約到聲/色/場/所,想要趕在其他人挖牆腳以前掌握他的更多破綻。
上回嚴峒最終有沒有中招,他到今天也摸不準。費勁巴拉地把柯為給他留下,也沒有發現他有什麽多餘的動作。既不感激也不憤怒,就好像柯為身上發生了什麽,真的對他無足輕重。
“我高三了,要談事情,下次能不能約到清淨的地方去談?在這說話太吵,我頭疼。”
林決故作熟稔地拍了拍他的肩。
“不談什麽,放輕松點!就是看你最近太緊張了,才叫你來這的!憑你這幾年拿的獎,以後要讀哪所學校不輕松啊……喜歡哪,跟哥說一聲,讓你林哥也幫你出點力!”
嚴峒眯着眼,沒有推拒,輕聲說了一所學校的名字。
林決咳了一聲,打了個哈哈,“是難辦了點…但也不是完全沒辦法…”關子賣完,話鋒一轉:“只是,那個學校,對你而言,屈才了吧?”
嚴峒沒有着急回應,沉思片刻,才說,“我有我的考量。”
雖然還是沒有透露任何信息,但有所求就比無所求好辦。林決笑着抿了一口酒。
26
十一國慶前後舉行了一場校運會,為期兩天。高三的學生擡着凳子聚在操場做作業。一到五班很少有人擡頭,熱鬧好像只是後進生的主場。
柯為被分派了發紀念T恤的任務,站在木板搭起的臨時領獎臺下面,面無表情地遞過一件又一件無聊的獎品。
“同學,這衣服這怎麽髒了?”
開始只有一個人,後來便有人接二連三地找上來,不是什麽大事,卻讓柯為十分困惑。又拆了兩套沒打開的獎品,果然左胸之下都會有一個黑點。
是有誰故意弄的嚒?
他環顧四周,找到學生會的采購員反映情況,采購員卻讓他找一班的班長。
而一班的班長,是嚴峒。
“衣服是髒的?每件都髒了?”
“沒開封的都是髒的,我只負責發…”柯為皺緊眉頭,不想多生事端。
“嗯,我知道。”嚴峒放下手裏的筆,重點班的作業很多,墊在稿紙下的卷子看起來還有厚厚一摞,“帶我去看看吧。”
确認了T恤的污漬,要臨時換已經來不及了,嚴峒作為負責人,表示會對這件事負責到底。去超市買了一大瓶幹洗劑,委托柯為把剩下的衣服搬到廁所,準備獨自清理。
“你一個人來得及嗎?”柯為本來不想問,他自己也攢了一大堆卷子沒做,但回頭看見嚴峒自己蹲在洗手池旁邊又似乎有些可憐,沒忍住就開口問了。
嚴峒沒理他,低着頭拆包裝袋。
莫名其妙的問心有愧使柯為自發停住腳步,折了回來,“還是我幫你吧。”
一瓶洗劑在兩個人手裏遞來遞去,柯為有時候會碰到嚴峒的手指。年輕男孩的手溫度本來是不相上下的,指節相觸時,偏偏産生一種怪異的羞澀感。
“你臉很紅,累了就休息一下。”從前他們之間發生過的出格舉動像是柯為自己做的一場绮夢,嚴峒面對他時坦蕩又自然,反而是他把忸怩的暧昧摻進了尋常互動裏。
“哦”了一聲,丢開手去,蹲在一邊發呆。
“這次,”嚴峒疊好一件衣服,忽然開口,“想考哪裏?”
柯為頓了一會,才意識到是在問自己,用一種迷茫而飄忽的語調回答道:“總要比上次考得好吧…但我不會離開這裏…分數,其實已經夠了…”
足夠考上本市最好的學校。
以至于再次投入那種緊張氣氛中時,有一種似真似幻的松弛感,好像已經做到了,沒有別的夢想了。況且努力了也還有意外,對竹籃打水一場空的挫敗有了陰影。過了好幾個月,他依然不敢去回憶“輪空”兩個字給他造成的那種撕裂的震顫。碎裂的夢想再次粘合,形狀和顏色已經和最初有了區別。
嚴峒看着他的側臉,沒有說話,把洗劑塞進他的手裏。
“歇好了就幹活。”
幹脆利落地把他從那種灰色的情緒裏拉出來。
“你想考哪裏?”氣氛太好,柯為忙着忙着嘴裏又不知不覺溜出一句,問完也不好意思盼着對方回答,局促地用笑接過話頭,“唉,你在一班,又是班長,考慮的應該是top2吧?”
“畢業之後升職加薪,留在首都,沖在科技強國的前線,走上人生巅峰…”
嚴峒抓着襯衫的兩肩抖了抖,語速忽然加快,“你就這麽想我?”
“讓人羨慕的精英路線…不都是這樣?”柯為沒聽過嚴峒一口氣說這麽多話,又貧又損,和他平時冷冰冰的樣子不太貼合,有點想笑,又有點懵,摸不準嚴峒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嗯。”嚴峒短促地應了一聲。在柯為以為他不會說話的時候,又加了一句反問,“被人羨慕的生活,就是好的生活嗎?”
柯為不知道怎麽答,他局促的人生容納不下這種程度的反思。
“他人的認可,比真實還重要?”
最後一件襯衫被封好,嚴峒伸出食指在他的肋骨上點了一下。
“看了這麽多件,不覺得污漬的位置很眼熟?”
柯為一愣,終于意識到:
他的左胸下方,剛好長了一顆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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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力充沛的晌晴天,雲朵被扯成絲絲縷縷的薄片。雲下飄逸着騰騰的熱氣,慢慢滾到人的身上,催出一層又一層黏濕的汗液。
“衣服根本就是你弄髒的?”柯為覺得難以置信,撕破了平靜的面具,嚴峒終于和初識的偏激形象重合。
“你自己要留下的。”嚴峒捧起衣服,放到一邊,加重了諷刺的語氣。
柯為感到一種遭受愚弄的羞恥,連憤怒都變得無力,嘴唇翕張,半天吐不出來一個字。
“我不是要耍你,學長。我想靠近你,你明明也對我感興趣,為什麽總要說‘與我無關’?這也是一件與你無關的事情,你不是也來幫忙了嗎?”
“…那是…兩碼事…”
“一碼事,柯為。我關心你。”嚴峒的眼睛已經貼得很近,像是要去看清柯為眼中自己的倒影。
柯為像是如夢初醒一般揮了一下手,把人推開,“我不要你的關心!”
嚴峒的“關心”總帶着壓迫式的注視感,要求他直面內心,要求他不斷地向內自省。那是他最渴望也最恐懼的東西。就像他對嚴峒這個人。
冷哼一聲,嚴峒似乎格外失望,手指垂在身側,輕輕敲擊。
“那顆痣,是淺褐色的,對嗎?”
柯為抖了一下,身體的細節被這樣宣之于口,總讓他有一種被當衆扒光了的感覺。他不知道嚴峒是什麽時候看見的,是在家的那天晚上,還是像獲知他其他隐私那樣,有特別的渠道。嚴峒在暗中觀察他嗎?
“被舔過以後,照在燈光下的顏色會深一些,但還是很漂亮。”嚴峒善用極為正經的語調進行極為下流的陳述。
“你胡說什麽?!”
“哦,你不記得了。”嚴峒舔了舔齒尖,扯起一邊嘴角,“慶功宴那天,我幹了你很多次。最後你嗓子都叫啞了,只能在我耳邊小聲地喘氣。”
“小寶那晚上好乖,為什麽現在一點也不乖了?”
柯為在聽見“小寶”兩個字後,扭頭就跑,腰卻被人一把扣住。
“學長,現在能接受我的關心了嚒?”
柯為嗚咽了一聲。
某種堅持原來早在他自己都不知道時候破碎。他不敢想象自己沉溺在欲/望中的表情,屈居人下,甘之如饴。
如同那些夜深人靜的時刻,對着扭曲的影片産生的肮髒的幻想。
他被失望所擊潰,也許他早就這樣不可救藥。
在嚴峒把他拉向隔間時甚至沒有過多的反抗,徹底放棄了無望的掙紮。
胸口、喉結與肚臍。
嚴峒後來說他一直哭。
柯為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麽。
兩個人錯過了午飯,嚴峒給他買了一盒草莓味的餅幹。
“吃吧。”
“我看着你吃。”
柯為盯着自己手裏的餅幹,聯想到某種隐喻。
當着嚴峒的面,輕輕咬下一小塊。與此同時,他看到嚴峒的喉結輕微滾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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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葉子從樹上落下來就跟着人走,柯為一路都能聞到樹幹被雨水浸潤出的苦澀的氣息。校址選的早,附近逐漸開始高樓林立,從學校走出不遠,就是一個風光無限的CBD。
放學的時候正趕上寫字樓的上班族們魚貫而出,也許是在狹窄的工位裏窩了太久,這群人望着天上的落雨,總會就着那樣的姿勢再耽擱一些時候。
他們就是從高處下來,走下來了以後還是習慣再往上看。欲/望拔高了之後沒有盡頭。
車庫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