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兩清

許淨洲走過來,像是想撿起畫冊。

魏準将畫冊擋在身後。

他呼吸急促,胸腔裏像是擺了擂鼓重鳴,一聲聲敲在耳膜上。

半小時前,他剛拿到這本畫冊。

“您忘了嗎?下暴雨那天,許先生也不打傘,穿睡衣翻 | 牆進魏家,急匆匆的找魏老爺子,就是為了這本畫冊!”照顧魏老爺子的保姆也已經中年,大老遠跑過來,累得直喘氣,還笑眯眯的恭喜:“許先生可真愛您。”

他挑起眉,嘴角噙出一抹笑。

“說來,許先生幾次來找魏老爺子,都是因為您。”保姆說:“第一次在魏家和老爺子聊天,也是一直在說您。”

說着,就從包裏掏出畫冊,遞給他。

“我聽說了,您已經打算和許先生結婚,是不是?”保姆擠眉弄眼,“恭喜啊!我就不奢望去兩位的婚禮了,能給幾個喜糖就行。”

魏準接過畫冊,聞言怔愣一瞬,

“結婚?”他問:“許淨洲告訴你的?”

“是啊,就送畫冊來的那天,許先生給老爺子說,你們快結婚了,希望能得到老爺子的祝福,老爺子才翻箱倒櫃的找出鋼筆,給你們規規整整的用正楷寫了祝福。”保姆有些不解:“有什麽不對嗎?”

“沒什麽。”魏準有些分神,“不過我是準備求婚了,到時候會請您和老爺子來,”說到這突然想起什麽,掏出手機給助理發消息,讓他幫忙準備求婚戒指。

他不清楚許淨洲什麽時候做的這本畫冊,大概花不少錢。

不論做功材料還是細節,都明顯用心。魏準想起那人先前在微博提過,是要送個什麽禮物給他,期間又是犯病又是吵架,拖了不短時間。

魏準翻開第一頁,看到黑白素描勾勒出的男人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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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自己十成相像的眉眼栩栩如生,桃花眼笑得彎起,雙眼皮延伸至眼尾被細細勾開,顯出幾分鮮活的溫柔和寵溺。

男人脖頸後依稀畫了個字母。

魏準動作停頓。

“魏老爺子寫的時候,我在旁邊看兩眼,許先生真是花了不少心血。據說這裏面的每一幅畫、每一篇文章,都是許先生自己構思,動筆寫下的。”保姆還在羨慕,“我家老頭子要是有許先生的一分用心,我怎麽也不至于天天吵他!”

保姆的這些話,魏準沒聽清。

他隐約覺出不對,好像這畫上的人不像他,又說不出哪裏不像。

這種感覺在他翻開後續幾幅畫的場景後愈發強烈,

“我都還不知道,魏先生跟許先生是小時候就認識啊?”保姆正在收拾東西,“我看這畫上,有不少都是你跟許先生小時候的畫。”

十幾歲的少年眉眼明媚,仿佛滿眼滿心都只裝得下一個人。

魏準蹙眉,“沒有,我以前不認識許淨洲。”

“啊?”保姆一愣,“那可能是插畫什麽的?”

魏準沒說話,

這幾幅畫看下來,仿佛在看許淨洲和另一個男人的故事,他說不上來,但覺出心髒勒緊似的酸脹,

最後一幅畫看完,接下來是文字。

大片大片的字被用小刀雕刻,再用金片鑲嵌。一面密密麻麻大致有兩千字。

“後面的文章我沒看,老爺子也覺得看你倆的悄悄話不好,就直接翻過去了。”保姆不好意思笑笑,“不過我還是很好奇,講的什麽啊?”

每副畫對應的場景被某人用文字一點不差的記錄描寫出,字句間流露出無比強烈的思念和依賴。從兒時到少年,從互訴心扉的親人到相濡以沫的愛人。

故事中的主人公終于被寫明身份,

韓晝。

窗外響起陣救護車的警鈴聲,鬧得人心口發慌。

不知道是那個可憐人得知噩耗,撕心裂肺的哭聲硬是刺破醫院的寂靜,每聲哭都要背過氣似的,讓人覺出深深的絕望和無力。

保姆覺得氣氛尴尬,笑着想扯個話題,

面前人突然合上畫冊,猛地丢向手邊的水泥牆!四四方方的規整畫冊瞬間被砸彎一個角,四零八碎摔落在地,

魏準眼底紅的可怕,又過去把畫冊拾起來,上萬塊的東西就這麽被他随随便便拎着,邊角被蠻力扯得裂開。

他二話不說轉身離開,急得連手機都忘記拿,

“魏總去哪裏?這是怎麽了,”保姆急匆匆抓起手機跟上去,剛出門走了沒兩步,就撞見這人在電梯口遇上了眼眶泛紅的青年。

數日前乖順漂亮的孩子,此時此刻卻仿佛豎起渾身的刺,陌生的讓人懷疑是不是從未見過,也不像上次那樣親昵跑過來喊她李姨。

許淨洲蹙眉起身,“能不能先把東西還給我?”

男人拎起畫冊,沒理他,先上前幾步走向他身後。

跟拍的攝像剛千辛萬苦爬上樓,連口氣都還沒喘勻,鏡頭前直接怼上一身兇戾氣的男人,面無表情推翻他的機器。

“不許拍,”魏準說:“許淨洲有事,錄制暫停。”

說完也不等跟拍什麽反應,他轉身一把攥住青年手腕,毫不講理的把人拉上旁邊電梯。電梯裏沒人,魏準直接按上頂層。

電梯內是鏡面設計,

他透過鏡面死盯着某人,對方卻連一個眼神都不肯給他,始終盯着他手裏的畫冊,平靜冷淡,仿佛根本不在乎他剛才那番話,

是他媽只在乎那個韓晝是吧!

電梯叮一聲,提示到達頂樓。

“魏總,”許淨洲自己走出電梯,推開天臺門走向空地,回身。他的聲音被風淹沒些許,“是一定要到這裏才能把畫冊給我?”

對方幾步将他整個人怼在牆上!

天臺風大,吹得兩人發絲淩亂交纏,許淨洲被迷得不大能睜眼,在半昏半暗的傍晚裏望進面前人幾近崩潰的眼底,

“我問你,”魏準聲線嘶啞,“畫冊裏的人是誰?”

許淨洲如實答:“哥哥。”

對方掐他後腰的手猛地用力!不容他掙紮的反扣他手腕,“你好好答,別講這些含糊不清的話糊弄我!”

“就是哥哥,”這人被掐疼了,覺得委屈,“我從小到大都只管他叫哥哥。”

魏準涼涼笑聲:“只叫過他?”

許淨洲點頭。

“那我呢?”他咬緊牙,“許淨洲,你他媽是在跟我裝傻?”

許淨洲愣了一瞬,

“什麽意思啊?”他眨眼問。

“說包

養陪|睡,你也爽到了,是不是?”魏準冷笑,“畢竟我跟你哥哥長得十分像,我操 | 你跟韓晝操 | 你也沒什麽大差,是不是??”

青年笑容凝滞,眼神茫然盯向他。

“我問你,”這人瘋了似的扯下他褲子,指着他腿根皮膚上的一塊燙痕,“這也是韓晝做的?是你哥哥拉你做的時候不小心被開水燙傷的?”

“你哥哥可真絕啊,”魏準一口一句刀子似的剜下,言語間嘴唇抖得厲害,不知道是在折磨對方還是在折磨自己,“你哥哥讓你被人睡,不管你,不問你。”

面前人猛地推開他!

“你胡說!”許淨洲顫着呼吸反駁:“我怎樣不用你管,我跟你什麽關系?跟你上來也只是想拿我自己的東西,魏準你不要太過分。”

“你自己的東西?”魏準擋住他去路,腦子裏一團漿糊完全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麽,他對上這人将哭的眼,到喉嚨的話瞬時梗住,

又被更濃更深的酸澀沖破,譏嘲:“哦,那你又是要送給哥哥?”

面前人張着嘴,在呼嘯冷風裏大口喘氣。

“是從小到大無不讓你的哥哥,”他死死盯着青年的眼,像是要從他眼底得知真相,艱澀難言的話從唇邊放出:

“還是拿錢和資源包養你,把你操到渾身是傷的哥哥?”

他看着許淨洲一點點清醒,胸口的劇烈起伏漸漸平息。

傍晚時分。

落日殘光從天際遠遠籠過來,将整個世界分割成或明或暗的兩部分,風也慢慢停了,天臺上可以看到整個城市的忙碌和喧鬧。

落日的光落在青年側臉上,将他眼尾哭出的紅和唇上咬出的傷痕清晰照出,也映入清透幹淨的眸子裏。

許淨洲冷靜下來。

幻覺和真相在明暗分割線中泾渭分明,他再想騙誰也騙不下去。

“是,”他說:“你是替身。”

魏準呼吸停住。

“仔細算來,從頭開始,我和魏總的交易就很公平,”這人像是失了魂,語氣有氣無力,“你應允給我的錢、資源,我都沒有收。”

“錢在卡裏,在上次我和您提分開的時候就還回去了,”他喉間哽咽,“至于資源,您給我的劇本我不喜歡,也都沒有演。”

“從頭到尾,不過是,”

許淨洲擡起視線,望向他的目光直接坦率,“不過是你陪我睡,我陪你睡的關系。”

“魏先生從我這裏得到淩虐的快感,我也從魏先生這裏獲得了自我欺騙的茍活。”話至此處,他突然笑起來,“挺公平的。”

“只是現在,我看清一些東西,”他平靜道:“這本來就是場不成文的合作,沒有強制約定,沒有時間限制。”

“你違約,我毀約。”許淨洲說:“就該結束了。”

魏準沉默半晌,

他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麽,很久後才從唇邊低喃一句:“你一直都這麽理智?”

許淨洲沒理他,上前要搶他手裏畫冊。

魏準冷下情緒,後退兩步,

他在寒風裏擡起手,畫冊的每一頁被風吹得亂翻,似乎随時都要跟着風一起刮下天臺,要被吹散架似的。

許淨洲停下動作,不知道他想做什麽,

魏準撕畫的動作一頓,

他看到青年滿眼驚慌,似乎又是要哭,哭起來沒完沒了,什麽人也哄不來。

不知道他那個哥哥能不能哄好。

許淨洲看到他收回手,提到嗓子眼的心方才放下,眼睛睜的很圓,

“還給你?”男人的聲線飄忽,“那你欠我的,什麽時候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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