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獎杯
《數一二三》位居熱播劇榜前三,《征伐》沖破今年電影院票房紀錄,所有人都以為許淨洲該乘勝追擊,接一部高流量的人氣劇本時,
這人卻說自己要休息,只接了部綜藝。
長時間的消聲覓跡不僅勾得自家粉絲嗷嗷直叫,毫無疑問也引起了多數網友的好奇心,而記者和營銷號一向擅長捕捉熱點,時不時丢出個虛幌子。
今天許淨洲熱戀,明天許淨洲分手。
再過兩天許淨洲就換了個金主,每篇文章都講得天花亂墜,把網上攪成一鍋粥。
故而在一段實打實的“采訪”視頻放出來後,這鍋粥又沸騰起來。
“許淨洲《生在亂世》片場實訪,演技精湛更上一層樓,備受章導期待!”
劉軒看到這段視頻時正在錄綜藝,經紀人抓着空閑時間把視頻塞給他,沒好氣問:“你在圈裏也算是前輩了!怎麽跟一新人過不去?許淨洲不就是上次在綜藝裏駁了你面子?他才拍兩部劇,就算入圍最佳男演員又怎麽可能競争過你。”
“單他一個人确實可能競争不過,但誰讓人家背後還有個金主呢。”劉軒換好衣服,扭頭看網上的采訪視頻。
視頻裏的青年穿身修身大衣,高挑削瘦的身形配合沉靜氣質,跟他上次在綜藝裏見到的人又不同了。完全不像是一個人。
“說實在話,許淨洲演技确實不錯。”他感慨:“就是不太會做人,要傍金主也不好好讨好人家,還在外面到處得罪人。”
經紀人瞪他一眼,“但人家打了你的臉。”
他往下翻,讓劉軒去看底下的評論區:
【我剛跟朋友狂吹過《征伐》裏的章逢,說章逢就是量身為許淨洲訂做的角色,還特麽吹了一波許淨洲不可能再演出比章逢跟好的人物。我跪了。】
【這裏是栾贏粉,求隔壁付黎和章逢的粉們輕點,咱沒有拉踩的意思!付黎和章逢也很好,只是俺現在也非常期待俺的栾小少爺嗚嗚嗚嗚嗚。】
【看這段采訪能看出什麽?你們就又吹上演技了?】
“這也叫打臉?”劉軒瞥了眼,不大耐煩的把視線往門外投,“不點名不道姓,頂多算我耍小伎倆沒成功,反而被他借風宣傳了波而已。”
他擦好手,問:“還有別的事嗎?沒有的話我該出去了,還等着我錄節目呢。”
錄的是檔直播戀愛綜藝節目。
節目裏的大致情節都是劇本寫好的,偶爾會穿插一些自由發揮的環節,他走開之前正進行到和女嘉賓做小游戲,
很俗套的真心話大冒險,他輸了,該他大冒險。
“就不為難劉軒了,平時私下關系也不錯,因為一個節目得罪不值當。”對方很擅長說這些引人聯想的暧昧話,“你就跟你列表最近聯系的一個同性打電話就可以,問他有病沒有,讓他多喝熱水。”
節目組打趣,說這算什麽懲罰。
劉軒拉開通訊錄,在鏡頭前展示,最近聯系的人是周鯨。
他撥去電話。
鏡頭切大到細節,劉軒攥緊拳頭,刻意做出十分緊張的窘迫表情,
電話很快被接通,“劉軒?”
“周鯨,”劉軒的語氣很溫和:“你有病沒有?”
“……”
“我有沒有病你還不知道,我正想跟你打電話。”對方的口吻透出不滿,抱怨:“你趕緊想辦法把你前兩天放出去的那些說許淨洲的輿論消幹淨,現在他那些粉絲都來罵我了,不分青紅皂白說是我潑的髒水,又跟我沒關系!”
女嘉賓正在喝水,聞言差點嗆住。
氣氛尴尬。
導演盯着攝像機,嘴角笑容也漸漸僵住,像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是直播,
誰也不可能讓直播中止,數不清幾千萬人在盯着畫面。
劉軒冒出冷汗,勉強笑了笑,也不敢立即挂斷電話,會顯心虛,他深吸口氣,“你說什麽呢?是不是還沒睡醒?”
周鯨聽出不對,閉上了嘴。
他後面又極力挽回,想要遮掩剛才的話,結果越遮越假。
這通電話結束後,劉軒硬着頭皮錄完節目,在回化妝間的路上點開網頁,順便聯系經紀人和公關,忍不住心悸。
從拍戲以來就一直都是敬業認真的好演員人設,從來沒沾上過什麽污點。
劉軒默默祈禱,點開軟件的時候還在發抖,
當視線停留在熱搜榜一後,他才停下那些沒用的祈禱,腳步頓在原地。
#劉軒買黑粉罵許淨洲#
·
這件事發生的契機很巧妙。
許淨洲已經很久沒關注過網上那些言論,微博都很少上。他是在李青告知近兩天有一場電影節頒獎晚會需要他出席時,才聽李青聊起兩句。
“這次入圍最佳男演員的除了你,就是劉軒,還有另外幾個近兩年新起來的男演員,競争力不強。”李青說:“目前就你和劉軒比較被看好,結果他還弄了這麽一出,我看這獎八成落你手裏了。”
許淨洲正跟劇組裏一小男孩玩猜拳,擡起頭,“峰哥沒入圍嗎?”
“去年這個獎就是他的。這獎其實不算什麽大獎,但算是小洲你入圍的第一個獎,意義非凡!”李青眉飛色舞,“等你到手了,青哥請你吃飯!”
“那青哥可能沒機會了,”許淨洲扭過頭,繼續和小男孩玩猜拳。他運氣不好,連個小孩子都玩不過,不服輸的擰起眉,“魏準說了,我拿第一個獎的時候他要給我做一桌菜。我要吃他做的菜。”
李青:“……”
是他有罪,他不該嘴賤。
晚會當天,魏準請了假。
西裝也是他找人專門為這個人設計的,純黑燕尾服背側繡一朵暗藍色的風鈴花,從腰腹沿着背脊向上到蝴蝶骨,矜貴又漂亮。
許淨洲看到西裝,眼睛裏像是長出星星似的,穿上就不肯脫。
貼身體裁的布料勾勒出青年細瘦腰線,許淨洲從車上一下來,就被各大媒體的攝像頭和燈光追着走,仿佛萬衆擁簇的星。
他背挺得很直,揚起脖頸,像是要從人海裏找到什麽。
男人站在不遠處的階梯上,也在看他。
許淨洲這才收斂眸光,走上紅毯。
參加晚會的有不少先前搭過戲的演員。他不大擅長交際,開始前就只是噙笑碰杯,也喝不來酒,喝的果汁。
“小洲,”趙沖澤端着酒杯過來,眨眼,“想拿這次最佳男演員嗎?”
許淨洲眨眼,“趙先生
好。”
“還趙先生好,跟個小孩似的。”趙沖澤冷不丁被他逗笑,“我今天可是來當頒獎嘉賓的,你跟我說,你想不想拿?”
許淨洲誠實道:“想。”
“我還以為你不想呢,看你一直都無欲無求,”趙沖澤打趣。
旁邊有人往這邊看,低聲議論什麽。
“魏準說我拿到獎後會給我做菜,”像是恨不得把這點事告訴滿世界,許淨洲抿住嘴角,眼底藏不住的得意,“他還沒我會的多,我不信他。”
趙沖澤一哽,差點失态笑出聲。
“我啊,過來是想告訴你,拿不到這個獎也沒什麽,你第一次入圍,又只拍了兩部劇,雖然都很優秀,但是拿獎這種事,你應該也清楚。”趙沖澤壓低聲音,瞥了眼前邊幾個正在交談的人。
劉軒就在那裏,跟一個女人笑着碰杯。
“劉軒的家世雖然比不上周鯨,但家裏認識很多行內的人。”趙沖澤說:“你也不用太認真,這次拿不到,下次也可以。”
許淨洲垂眸盯着果汁,像是不認可他的話。
頒獎典禮開始。
入圍同一獎項的人選座位相近,許淨洲落座後,才發現旁邊坐的就是劉軒。他也沒有要理會對方的意思,低頭撥弄手機,在回魏準的消息。
【小洲:你要做什麽菜?你想好了嗎?】
【小洲:你都沒問我喜歡吃什麽。)】
【小洲:剛才沖澤哥跟我說讓我放平心态,可是我想吃你做的菜。這個獎拿不拿倒是沒什麽,我反正也不缺這一個。拿不到你也給我做一桌子菜好不好?】
他這邊在打字,對話框上也在不斷地跳“正在輸入”。
對方回給他一個捏臉的表情包。
【魏準:好。】
【魏準:不用放平心态,沒有人能搶走小洲的東西。】
許淨洲翻着滿相冊的表情包,在找先前存過的一張熊貓圖。
他後知後覺發現劉軒湊了過來,
“你該不會真以為一場輿論就能把獎拿走吧?”劉軒聲音很低,語氣不鹹不淡,“我對你沒什麽敵意,但你也确實該學着長眼色。”
臺上剛頒發過一個獎項,
鏡頭給過觀衆席一個特寫,掠過他們時略一停頓。
劉軒立即拉開距離,佯裝無事,笑着鼓掌。
“接下來是最佳男演員,”女主持人賣弄關子,“大家對這個獎議論很多呀。”
掌聲平息。
“就別吊大家胃口了,”旁邊男主持人笑着搭話,拆開信封念頒獎詞:“他是新生星,也是潛修者。溫柔紳士的學長是他、勾人心魂的殺手也是他,他比所有人都能更領會人物的靈魂,他是付黎、是章逢,卻唯獨讓人看不出,他是——”
聚光燈倏忽間投來,
無數光彩加諸于身,臺上主持人的聲音拔高了一個聲調。許淨洲在擡眸時察覺到從身邊而來的無數視線,
“許淨洲!”
青年從座位上站起來,不似其他人領獎時有驚喜或者激動,他平靜垂眸,視線落在身上西裝繡着的藍風鈴,
手機屏幕很快閃了下,上面顯示出未讀消息。許淨洲眉稍微揚,笑起來,
【魏準:恭喜我的小洲。】
·
劉軒離開前也沒給他什麽好臉色,很沒面子的走了。
許淨洲拿着獎退場,走到門外時,看到沿路停着魏準的車,正在打雙閃。
魏準坐在車裏,看着某人抱着獎杯往這邊跑來,跟只回窩的小鳥似的。
他笑着打開門,把人迎過來。
許淨洲近乎撲進副駕駛,倒在他身上,“你怎麽在這裏等我?”
“不然呢?”魏準揉他的頭,“我在這裏,能聽到小洲領獎時底下的鼓掌聲。”
許淨洲安靜垂着眸,保持這個動作窩了半晌。
魏準擰開車鑰匙,準備上路。
“魏準,”躺在他身上的人突然出聲,“我想去做一件事,你能不能陪我?”
魏準也沒追問,
他像是早就想到,神情間也沒太多驚訝,只是無條件的順從,“好。”
晚會結束時,已經将近淩晨。
稀薄的雲層将月光遮掩一半,籠罩出毛絨絨的邊緣,河邊的土地濕而柔軟,一腳踩下去,像是都要站不穩。
許淨洲找到一塊空地。
他從旁邊撿了根木頭,仔仔細細在地上挖出一個小坑,進度有些慢。身邊人便在他身邊蹲下,陪他一起挖。
許淨洲笑了笑,“你不問我幹什麽?”
“我又不像你,好奇心那麽重,”魏準擡眸看他,又十分捧場的問:“你幹什麽?”
“我之前答應過他,拿到獎都會給他看一眼,我不能說話不算話。”許淨洲把洞挖好,把獎杯放進去,拍了拍手上的土。
魏準盯着他,“這樣他能看到?”
“我不知道,”許淨洲說:“應該能吧。”
手電筒的光引來一些小飛蟲,撲棱着飛近,混雜在粒粒塵土裏。
許淨洲蹲了半晌,沒動。
“魏準,”他突然出聲:“我都分清楚了。”
魏準嗯一聲,“分清什麽?”
“帶尾巴的紋身、藍風鈴編的花環、還有那兩只小鹦鹉,和前些天那片鐵絲網上的花。”青年的聲音輕又低,在寂靜的夜裏無比清晰:“那些都是你。”
河邊長着很高的野草,在陣風裏亂擺,發出簌簌聲響。
魏準沉默聽着,沒有打斷。
“我喜歡你是确實的事,在我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稀裏糊塗的把那些心思都歸在了哥哥身上,我很久都沒分清。”他說:“但是韓晝是我哥哥。”
“我可以走出來,可以放下,但我不能把他忘掉,這是我的底線,跟我有沒有得病沒關系,”許淨洲平靜看向他,“你介意嗎?”
他今天之所以選擇和魏準一起來,而不是瞞着,也是因為這個。
有些東西需要在一切開始前就講清楚說明白,這樣才不會在日後長成畸形奇怪的形狀,生出刺來紮傷彼此。
魏準突然笑起來,“這有什麽好介意的。”
許淨洲略一怔神。
“我愛你,所以也尊重你愛過的人、愛過的事。”他看了眼地上的獎杯,伸手用土覆蓋,話音溫柔低沉:“小洲,以後我陪你一起保護哥哥,”
魏準擡起眸,對上他的視線,詢問:“好不好?”
過了淩晨十二點。隔壁高樓上的電子數字跳躍,變成四個零。
河上的橋經過幾輛車,打着光鳴笛,在寂靜的夜裏顯得突兀又刺耳。
面前人在微冷的夜裏勾住他的手,塞給他什麽東西,
許淨洲攤開手心,借着光線看清,
是個镂空的“洲”字。
曾經挂在某只小鹦鹉的爪子上,被啄來啄起,啄的傷痕累累。
“那只鹦鹉還在我那裏養着,這兩天學了很多混賬話,但不是跟我學的,倒是跟你一樣聰明。”魏準話音裏帶笑,偏頭過來,溫熱的吻落上他耳廓,
“小洲,”他說:“以後魏準和他的所有,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