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臨陣反水
冥王星國際, 哈迪斯市，攝政王庭。
下午一點，落地窗邊還能勉強看見太陽, 微弱的白光落在手上，冥王陸相感受到難言的溫度, 心中預感冥冥, 說不出好壞。
那個叫木子堰的女間諜真是精力充沛，從擅闖高斯研究所到現在，好幾天了沒休息，也不怕累死。
中年人陸相看重養生，對木子堰小年輕空耗精力使勁活活自己美貌的舉動, 表示輕視。
讓我們兩位大人過來正面牽扯住王母, 還說有暗招給我們助力, 結果自己跑得不見人影, 留着我們面對空蕩蕩無人接待的現狀, 坐在這兒喝冷茶。
嘁。
攝政族的前廳侍者個個人高馬大，一看就武力非凡，他們沉默站在廳內四角, 伺（jian）候（shi）着兩位貴客。
胖墩墩的海相坐在沙發上，手掌摸索着皮質面, 翻閱光腦。
距離達爾文集團爆出“攝政族圈養童婢”事件, 過去近五小時了, 網絡熱度爆炸非凡。
網民群情激憤, 每個帖子點進去全是民/粹民/暴, 可見輿情海洋傾覆，正是火山爆發急需安撫之時。
最高贊的帖子主題名字說出來都可怖：
#億人血書，跪求處死三世子！判罰攝政族，不要讓刑法形同虛設！#
#我們的冥王，不能交給這種人#
裏面的評論簡直是千萬上億的火/藥桶一起爆炸，語言一個比一個偏激：
“畜生！垃圾！我冥王星為何淪喪在這種人的統治之下！”
“可愛的孩子是冥王的未來，不是他們洩/欲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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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面獸心，豬狗不如！三世子真該被抽筋扒皮千刀萬剮！”
“啊啊啊我哭了我受不了了！我看到這條新聞我心被剮一樣的痛啊！”
“我是一位母親，我不能忍受和我女兒一樣大的孩子，遭受這種待遇！”
“人神共憤天地共棄！三世子你是人嗎，我出一百萬，招募仁人志士，誅殺三世子這條狗！”
“我真的哭了，我現在還在哭，大家看看，新聞說的清清楚楚，十年時間不斷圈禁童婢，我不敢想，要有多少孩子受難，他們生下來是天使，不是來人間渡劫的啊！”
“哪怕爆出來的這個受害者，她後來去做了水星間諜，潛伏失敗了，我也恨不起來她，她小時候看着這麽可愛，陷落三世子的魔掌，吃了多少苦啊，得不到善終不說，竟然被抛棄到水星做了間諜，冥王星在上，人生怎麽能這麽苦這麽難？”
海相翻了幾頁，有些評論寫的感人肺腑，他自己看了都眼圈發酸。
也許人老了吧。
海相是三相中年紀最大的一位，星際時代，各星的主戰場已經全部“搬遷”去了外太空，海洋已成各星“內湖”，不再承擔“國家”時代邊防的職責。
原本司掌海洋防禦的海相一職，順應時代變化，職能變更，變成了萬事通，管家婆。
所以，海相的職責是什麽？
答：陸相和空相不管的事情，就是海相職責。
海相管的事務層級較低，卻多而雜，往往是民衆中聲望最大的一位星球領導人，管理輿情也遠比陸相空相更有經驗。
雖然情感上理解民衆的憤怒，但是，政治不容人情。
海相連續翻了三十頁熱評，圈選了幾十條內容，布置好公文，對下發布任務：
“是我。”
“文件發下去了，記得看看。”
“所有包含人肉受害者的信息、為間諜叫屈、拉踩冥王吏治腐敗不及天王海王、遷延三相、一棍子打死攝政族全體、發散暴//kong情緒的內容，全部删除，發評人賬號封禁，等待事态輿論平息之後再解禁。”火上澆油的時候，再任由暴/民為所欲為的想當然，會壞了大事。
“适當的引導一下“完美受害者”輿論，做個典型出來，進行輿論渲染。”
“就選木子堰吧，記住，保護受害者姓名和個人信息。”
發表意見的權利人人都有，但不是讓你什麽都發表。
人類本就不是個适合自由自在不受管理的物種，人性使然，他們必須活在規則之下，不然分裂低智和盲從會毀掉一切。
通訊器中，海政廳的屬下應下，關切詢問：“大人，和王母見面，談的怎麽樣了？”
海相：“……”
海相端起涼茶，嘆氣喝一口：“沒談呢。”
“十點幫他們開了記者會安撫民衆，都這會兒了，人還沒見着呢。”
“真是，老夫一百三了，多少年沒受過這種慢待。”
“晦氣！”
海政廳屬下：“……”
記者會确實開了。
但，不是幫攝政族安撫民衆，是甩鍋給他們……吧？
不過這些話不能講，屬下道：“辛苦大人了，全體海政廳等待大人的好消息。”說完，扣下通訊。
窗邊陸相會意望來，海相扶着拐杖，挑起一邊發白的眉毛，陸相點頭，出聲：“已經一點了，王母梳妝可是還沒好？”
“如果實在不方便見我們，勞煩提前說一聲。”
“在這兒拖着，陸管局海政廳還有一堆事兒呢，我們不比攝政族生活閑适，天天吹水看鳥喝茶，唉，人民選上來的，就得負責啊。”
陸相語調平和，內容卻犀利嘲諷，啪啪打臉。
侍者們：“……”
內院一邊看監控一邊心疼兒子傷勢的攝政王母：“……”
病床上三世子還昏迷着，腰以下包紮紗布，失血過多讓他臉色煞白，此刻喃喃說夢話，王母坐在床邊，摸着兒子的手，臉色慘白眼珠恨的血紅。
我兒子、我兒子
我攝政王族嫡系，竟然絕後了。
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絕後了！
王母目眦欲裂，憤怒的火焰燃燒在心中，無處發洩的悲傷和痛苦簡直要壓倒她。
不能講，不能說！
哪怕這個節骨眼上曝光三世子絕後的事情，能夠力挽狂瀾，将攝政族圈養童婢的醜聞頃刻摘幹淨——都絕後了，拿什麽禍禍小姑娘？——卻也不能講。
說了之後，平了緋聞，卻能引來更大的政治後患！
嫡系接班人不能繁衍後代，這對于王政統治就是滅頂的打擊。
王公的私生子會蠢蠢欲動，三相将掀起軒然大波，天王海王虎視眈眈，整顆冥王星從此都會被放置在輿論的風口浪尖上，受世人口舌攻讦，波瀾不斷。
淚水緩緩流下來，王母将自己的心肝生生剜去。
我可憐的兒子。
是誰，到底是誰？
讓我找出來你，必讓你剉骨揚灰！
同為母親，王母卻不怎麽想到，那些無辜的女孩子，是不是也很可憐。
陸相放完狂言，廳裏還是不見王母蹤影，他心中不屑，坐在沙發上和老搭檔調侃：
“再有一刻鐘，沒人來我們就走了。”
“出門再開個記者會，說，等候王母兩小時不見人影，如此大的輿論危機，三相有力幫扶卻怎奈人家看不上啊。”
說完，陸相海相一齊笑起來。
還沒笑完，內院入口傳出王母的聲音：“兩位大人海量，實在是力有不逮，小兒生了病，不能身邊沒人看顧啊。”
陸相、海相：“……”
笑聲戛然而止，兩人對視一眼。
接下來，廳中，三人兩方進行了親切友好的會談，期間語言各種夾槍帶棒，王母口舌犀利，一人力戰海相陸相，絲毫不肯割讓攝政族分號利益。
陸相假笑：“王母如果繼續堅持的話，我們也沒辦法。”
“今年的星球關稅不能照例了，我們出面幫您鎮壓的輿論，關稅割讓分成百分之三十吧，您看如何？”
“柯伊柏帶幾顆合作星球剛和我發了郵件，申請了冥王星總部轉移，您看，這算不算政府公信力下降？”
“後續産生的損失，您說，誰出面承擔呢？”
“……”
王母緊緊盯着他。
陸相：“想讓我們出面，沒問題啊，那日後負責這幾顆星球的金屬流通，就歸我們三相管了。”
“害，反正他們抗議好幾年了，說您多次慢待，見個面等幾小時看您化妝呢。”說着，他意有所指，端起茶杯喝口冷茶，輕描淡寫道。
王母：“……”
王母吸口氣，準備打感情牌，哭訴兩位政要欺負老王公将死、孤兒寡母沒人罩着，話還沒出口，就聽到外面一陣轟轟嚷嚷，吵得不行。
她錯愕一秒，對面陸相海相已經站了起來，嚴肅問：“怎麽回事？”
“王庭內院，保安就這水平？”
“王母，适可而止啊。”
若是真在此刻出了點什麽事情，傷了三相，那攝政王庭有一百張嘴也不清楚！他們只能瘋狂打壓消息外露，在這種輿論關鍵節點，三相需要攝政族勢弱的表象，卻不需要冥王星政壇雙方都垮臺的本質。
外面喊聲越來越近，伴随着內院護衛急急趕來的聲響，尖叫聲撕心裂肺——天知道王庭的地圖為什麽外人會知道：
“三世子你這只豬狗不如的畜牲！死全家死全家！”
“王母醜八怪老妖婆王公死全家的命!”
“冥王有你們真是遺臭萬年死有餘辜！”
“三世子你墳上草三尺高了！”
“王母就是個被賣/yao子的賤/人！”
轟隆隆的喊聲雜亂，罵什麽的都有，王母臉黑如鍋底，沉聲道:“守衛！守衛呢！把他們拖出去！”
話音未落，一陣嘩啦啦的水聲沖來，前廳明淨的落地窗上被潑上一桶桶黑漆豬血，伴着濃烈的血腥氣，和室內的熏香攪渾，令人作嘔。
室內人都愣住了。
越來越多，越來越多的污物被潑上王庭，王母氣地幾欲昏倒，還是海相心好，扶了她一把。
侍衛拖走了一批，剩下一批喊得更厲害了，污言穢語開了公放似的，直沖耳朵。
陸相冷笑，不說話。
王母嘴唇發抖，臉色慘白，平日華貴的老太太此刻面容頹敗老了二十歲不止：“暴/民……暴/民……”說完，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王母！”近侍驚呼，廳裏亂作一團。
陸相挑眉，心中預感微妙。
這，該不是木子堰所說的“助力暗招”吧？
真是“斷子絕孫腳”。
唉，王母也是老年人了，血壓高，不能氣。
萬一氣死了怎麽辦？陸相幸災樂禍想道。
通訊器私人號碼忽然接到一條信息。
提示來自[間諜木子堰]。
[我的方法效果滿意嗎，陸相大人。]
[人證已帶出，王公将死，王母已倒，請盡快接管攝政王庭]
[千載難逢的機會就在眼前，請好好把握]
陸相：“……”
陸相忽然感到一陣微妙的刺激，這刺激中夾雜恐懼和興奮。
木子堰這間諜的城府、智謀、脾性都是出類拔萃，執掌冥王星這麽多年，負責的說，她的素質和政治敏銳遠超同輩。
真是讓人嫉妒啊。
我二十歲的時候，還天天不着四六、在外面耍呢。
再看看人家的二十歲。
這種人，該怎麽處理呢？
特別是，她還身背水星情報案底，同時又是冥王星攝政族醜聞的風眼，該怎麽利用，才能效能最大化呢？
攝政族醜聞已經鬧大了，水星不出時日肯定能猜到木子堰潛逃成功，回到了冥王。
那麽，後續，外交诘問就少不了。
真是麻煩。
要“升級”攝政族醜聞的險惡性，在民衆面前更加醜化攝政族，同時，不想應付初星帶的追責的話，其實還有一個更簡單的方法。
殺了她，曝光出去，誣賴三世子——
就說攝政族做賊心虛，殺人滅口好了。
這樣，他們的黑點就在也洗不清了，反正死人不能開口說話。
水星也無話可問，大不了将這間諜的屍首送給水星國際抵罪。
陸相：奈斯，邏輯通√
廳中一片混亂，海相适時出面接管王庭，陸相趁機開啓通訊，接通王庭外蓄勢待發的陸管局戰隊：
“調配人手。”
“把水星女間諜殺了。”
“記住，僞裝現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