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稿件與兩頭騙
木星國際, 朱庇特市，星空集團總部大樓。
格林東方兩三個月沒出外勤了。
他像只勤勤懇懇的工蜂，踏實地完善着自己的長篇報道——這報道長的, 瞅一眼就眼疼。
和木子堰相伴一路走過的地點、談過的話語，一些明白的不明白的, 回歸木星老家後, 他博聞強記也舍得下功夫查閱厚如山海的資料，寫出來的長篇追蹤報道簡直比陸管所間諜交的報告還要詳盡。
“哥，你還沒寫完啊。”格林豪泰推門進來，累成死狗。
格林東方從光腦前擡頭：“有事？”
格林豪泰關門，癱在沙發上死狗狀回答：
“沒事兒, 我能有啥事兒。”
“替你出外勤, 跑癱了呗。”
“卧槽, 你以前怎麽忍的, 我才去了初星帶幾次, 骨頭都快累斷了。”
格林東方頭也不擡，只能聽到他的手指指腹和光腦屏幕快速接觸的聲音。
“不然你以為呢？”
“集團上下十幾萬人，一級主持不到三十個。”
“能是好坐的位置嗎？”
格林豪泰撓撓頭, 心說都是一家人，我和表哥咋天賦差距這麽大呢？
人比人氣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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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東方擡眼就看到胖表弟在沙發上烙煎餅, 左翻一圈, 右翻一圈。
他看看被肥碩表弟壓塌的海綿：“……”
“有屁快放。”格林東方說。
“好嘞！”格林豪泰彈起來, “表哥, 你初稿能不能給我看看？”
格林東方不帶一秒猶豫：“不能。”
“有些事情知道的多沒好處。”
格林豪泰不滿：“憑啥, 你啷裏格啷去邊疆星帶玩了大半年，回來窩着又是大幾個月不出外勤，我替你幹活，看看稿子都不行啊！”
格林東方看他一眼，心知從小嬌養的表弟代替自己去跟蹤初星帶新聞這幾個月确實很辛苦了，遂緩和語氣說：
“不是不讓你看。”
“這版初稿根本不能面世，是要交給陸管所審核的。”
“肯定要大量删改。”
“星空集團面向全太陽系發行，有些信息沒必要讓對家星球知道。”
格林豪泰支起眼皮：“比如？”
比如？
比如冥王星政變真相。
比如巨犯木子堰的水星解密檔案。
比如沉眠人和木子堰相合的目标。
他們必然會成為太陽系的一股不穩定力量，到處流竄，個個都是利刃，用不好，就會劃傷木星自己。
作為木星土著，格林東方覺得自己有必要警告木星領導層。
只是，要虧欠木子堰了。
不管怎麽說，冥王星的龍潭虎穴，都是木艦長領着他們闖過的。最危險的單挑攝政族和斡旋三相，也都是木子堰主攻，其他人作配。
但這些都不适合格林豪泰知道，他還欠歷練的很。
“說啊，比如什麽？”格林豪泰喊道。
“沒什麽。”格林東方回應道，光腦加密完成，将全息報告遞交給表弟：“你不是一直相見陸管所的人嗎，去吧，他們現在就在一樓會客廳。”
“拿着文件，交給他們。”
“不要私拆，拆了文件會自融，倒是後見了面，沒文件交陸管所的人很可能會那你練刑具。”格林東方恐吓道。
豪泰小胖子吓得接過文件，跳起來就跑。
關上門。
格林東方嘆口氣，心道表弟真是人大了，不好管了。
門外，格林豪泰将錄音筆取出來，細聽了一遍和表哥的談話，覺得沒甚爆料可挖，垂頭喪氣地往電梯走。
怎麽這麽煩呢。
全集團都知道格林主持人去了一趟邊疆星帶，也捎上了水星空戰的後半程。他去完冥王星就陷入了史無前例的龐大政亂，到現在都沒塵埃落定，作為政治嗅覺敏銳的主持人，格林東方現在在星空集團上下，簡直就是人形标簽，明碼寫着：
#我知道邊疆星帶大把內幕#
#我跟着巨犯生活了幾個月，物料充足#
#無論是人物線還是時間線，我都能寫#
就這。
格林東方簡直是香饽饽，肉眼可見的，報道一出來，他就要力壓主持《獵戶懸臂未來》的閏土成為星空集團第一主持人了。
格林豪泰能不想蹭蹭歐氣嗎？
他當然想，他巴心不得從表哥嘴裏扣出來點驚天猛料，自己寫了，揚名太陽系。
可惜表哥一回來，剛寫了幾篇碎稿，陸管所就找上門了，指名道姓要格林東方提供情報，盡一盡木星公民的義務。
格林東方很順從。
格林豪泰很不開心。
偷錄表格的談話好幾次了，偏生一個內容都沒挖着，真不知道該說一級主持人确實口風嚴實，還是格林東方壓根不相信格林豪泰。
現在，文件在手，卻根本拆不得。
拆了就自融，真是黃金在手比火還燙。
格林豪泰垂頭喪氣到了會客廳。
陸管所職員其貌不揚，扔人堆裏都看不見，很符合李伯勞所稱的——任何除了意志和敏銳之外的特點不要有，這才是間諜必備要素。
他恭敬接過格林豪泰的文件，笑語稱謝。同時，很不經意的避開了格林豪泰偷窺的視線，現場解析驗收稿件。
過審，料多肉厚。
格林豪泰在旁邊使勁兒蹦跶，也沒看清。
陸管所職員笑道:“謝謝您跑一趟。”
“請務必向格林東方先生轉達陸管所的謝意。”
“木星感謝他的恩情。”
格林豪泰：“……”
這麽正式嗎？！！
格林豪泰心肝撓癢癢，更想知道了。
辦公室裏，格林東方看着光腦上的私信：
[@死變态木子堰：呦大記者，火鍋，朱庇特遺跡所，約嗎？]
[我知道，你肯定想吃]
格林東方：“……”
不我不想謝謝。
剛交完戳木子堰脊梁骨的材料，這會兒就去見人，實在是心理壓力不小。
片刻後，他回應：
[@格林東方：好的，一定準時]
等格林東方來到朱庇特遺跡所的時候，大雨早就停了，遺跡所門口，氣象局的工作人員正在張貼道歉公告，為工作失誤導致朱庇特大雨三天而表示真誠歉意。
公告上詳細寫着計算雲圖，密密麻麻的編碼，工作人員貼着，旁邊一個高個子男生咭咭刮刮說話。
“你們這算錯了。”
“一看就是，最後推算出來的雨雲面積肯定不對。”
“哎，別走啊，我沒騙你！”小夥子愣頭青，臉嫩的滴水，直愣愣地就去追離開的氣象局人員。
氣象局：莫挨老子！
格林東方遠目：“……”
李伯勞站在遺跡所門口，擡眼皮打招呼：“來了。”
格林東方一見報喪鳥這眼神，立刻就雞皮疙瘩緊急集合：
“啊來了。”
李伯勞敷衍點頭，朝遠方呵斥：
“連上清，滾進來！”
“哪兒都有你的事兒！”
“腦子壞了聽不懂人話嗎！”
然後格林東方就看到剛才嫩唧唧的小夥子滴溜溜的跑回來，眼神靈氣的很。
連上清：“回來了勞哥兒！”
這一聲哥兒，勾的又遠又長。
格林東方：“噗。”
李伯勞磨牙：“把你的兒化音收回去，叫家雀兒呢嗎！”
連上清不理他。
一百冬眠人，大家平級，他才不想搭理這個臭脾氣的李情報長。
白銀珠從門裏伸出腦袋：“紅花老師讓你們進去呢。”
李伯勞、連上清：“來了！”
格林東方：“……”
紅花是誰？
還有綠花嗎？
坐定開席，火鍋好吃得很，大家争相下箸，吃的滿頭大汗。
格林東方也會聊的開，畢竟大家都是朝夕相處一年的人，要不是立場不同，早就是密友了。
但是吃的再好，也掩飾不住格林東方望向紅花露和連上清探究的眼神。
一個美貌少婦。
一個俊俏少年。
該不會
格林東方想着厄斯號上那兩具偷來的冰棺，言不由衷道：“木子堰，冰棺複蘇推進的怎麽樣了？”
“好歹也是一起弄出來的，我還怪惦記的。”
賢惠的木子堰老師正在下菜，同時狂暴敲打試圖撈生肉片啃啃啃的白銀珠和連上清：“怎麽樣？”
“你可看啊。”
格林東方一頓：“看？”
“看什麽，看誰？”
話落，品茶的紅花露舉手：“沉眠32號紅花露。”
連上清也咬着肉片舉手：“沉眠47號連上清。”
格林東方：“……”
格林東方：“O口O！！！”
所以這一桌下來七個人，有四個都是該被挂遺像的？
格林東方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木子堰給他敬酒，語笑嫣然：“來，東方先生。”
“來到你主場這麽久了，咱們才聚這麽一次，真是不容易啊，敬你一杯。”
格林東方疑惑看她，碰杯，“好說，這都是小事。”
不過你到底想說啥？
總覺得你這見天鬧事兒的人，忽然給我敬酒，估計包藏禍心。
見格林東方仰脖子灌酒，木子堰不明顯的和李伯勞對視一眼。
“是這樣。”
“未來呢，說不準朱庇特大學要和地球國際有些合作，希望星空集團能高擡貴手，不要太過于貶損朱庇特了。”木子堰又給格林東方倒酒。
格林東方：“啊？”
“地球國際？”
“你說仔細些。”
木子堰笑道：“關鍵是說不仔細啊。”
“土木争霸不是開始了嗎？朱庇特作為代表之一，要迎戰，是吧，這都沒問題，關鍵是土星的文化生态搞得就是比咱們木星好，好了幾百年了，古人類學院盤算着拼硬件我們拼不過，那就拼軟件吧，九星時代哪有什麽沉澱的文化，還是得去地球上刨根。”
格林東方摸下巴：“這，很無厘頭啊。”
木子堰攤手：“是呢，要不怎麽說民衆都燒包呢。”
“木星綜合實力強那不行，我們得精神享受，得追平土星的文化生活，看看人家土星的精神福利多好——屁事多吧就，個個都是心裏只有自己，一葉障目，從來看不見土星求爺爺告奶奶求木星艦隊國際別列陣艦群的樣子。”
格林東方被逗笑了。
他感受到了木子堰話語中微妙的讨好之意。
罵民衆有什麽好處？
沒什麽好處，過嘴瘾，無論她一個艦院人心中真假作何想法，都不能抵消這話帶給格林東方的快感。
什麽快感？
搞媒體的人自然就懂。
媒體多依賴民衆，就多嫌棄民衆。
見風就倒的牆頭草。
自私自利的烏合之衆。
總是大義小利交替出現，幹媒體這行久了，簡直要對人性失望。
“你是怕時候爆出來朱庇特合作地球國際，木星本土民衆吐槽看不起你們是吧？”
“想讓星空集團稍微引導一下輿論？”格林東方笑問。
木子堰坦誠：“是呢。”
“你們是行家。”
這句行家真是拍馬屁到位，格林東方心道你木子堰也有心甘情願屈服媒體的時候，心情一好，便松口：“行吧，我試試。”
“你得賠我十頓火鍋知道嗎木艦長。”
木子堰拍胸脯道：“沒問題！”
“十一頓也行！”
格林東方笑噴：“你可真摳門啊，我還以為你得說二十頓呢。”
吃飯繼續，氣氛不錯。
李伯勞沖木子堰挑眉，木子堰爽氣眨眼，兩人眼神交流：
[演技不錯啊，天外飛來一個合作地球國際啊木老師]
[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沒有啊李情報長]
[用朱庇特騙星空集團，讓星空集團輿論造勢，再用星空集團去騙朱庇特，說媒體鋪路，學院可以跟進，你這兩頭騙，用的可真順手]
[承蒙誇獎，都是地球人，就別謙虛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