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西伯利亞的談話

地球國際, 歐亞板塊北西伯利亞。

寧靜的湖邊，趙熊貓正在跛着腳，适應新安裝的機械腿, 田從文坐在湖邊撿柴火生火，作為主治醫生, 他全權負責趙熊貓斷腿救治。

趙麒麟給田從文送來毛毯。

對這位沉眠人祖先, 特別是暗殺木子堰過程中，屢次幫助趙家兄弟的祖先，趙麒麟心中很尊重。

“您不用在意。”

“老大他手腳靈活，蹦跶不進湖裏面。”趙麒麟調侃。

田從文謝過毛毯，還是惋惜：“早些就好了。”

“早些, 他的原腿說不準還能接上。”

“現在醫療技術比我那會兒好太多了, 真是太可惜了。”

趙麒麟勾勾嘴角。

可惜？

當然可惜。

趙熊貓的一條腿, 和趙家長子一房的隕落, 完全都是由于陸相傾軋和他們三人自己的貪得無厭。

怪誰呢？

怪木子堰一夥人下手心狠手辣嗎？

似乎可以, 又似乎怪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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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湖邊，連上清從計算中心走出來，蹲在湖邊洗臉, 隔老遠都能瞧得出來，小夥子臉色煞白, 神情疲倦, 整個人透出一種虛脫困乏的氣息。

趙麒麟蹙眉：“連上清沒問題嗎？”

田從文剛給一只斷了腿的小鳥接骨, 手指靈活, 此刻張開手掌, 鳥兒振翅而飛，他走近湖邊洗去手上的血跡：“你指什麽？”

“小黃連身體過耗的問題，還是他能不能領導做好數據壁壘，盜錄信息的問題。”

趙麒麟：“……”

趙麒麟心道我不咋關心他死不死，但我不能說，面上讪笑：“當然是關心連上清的身體。”

田從文看他一眼，沒戳穿。

“沒問題，我看着，他垮不了。”

“至于其他的問題，比如目前基站的技術壁壘，我只能說，我不是專業人，但連上清的水平，我是相信的。”

“如果還不踏實，可以去看看我翻錄的遺跡所資料，看看木星遺跡所是如何描述當年連上清的天資。”

趙麒麟：“……”

這話堵得，都不知道咋接。

兩人一時無話，只剩下湖邊趙熊貓磨合不好假腿，句句麻批沙雕的國罵。

連上清蔫了吧唧走過來，癱在草坪上，田從文嘆氣，給小黃連扇風，被他推開。

“別扇了文哥。”

“都冬天了，扇屁呢。”小黃連連續超負荷工作，現在沒精打采，說話也不遮掩了。

“臭小子。”田從文牙根癢，照他腦門上捶。

西伯利亞的天空澄澈幹淨，連上清看着，蹦出來一句：

“你說木姐姐他們在木星過得怎麽樣？”

鳥兒帶來的幾只同樣受傷的同類，田從文對待動物可比對待人類心善多了，他接着發揮靈巧手藝，給飛禽接骨，旁邊趙麒麟看的炯炯有神：

“你想問什麽？”田醫生笑道，“少年懷春嗎？”

連上清：“……”

連上清鼓鼓臉頰，不說話。天色漸暗，有星星升上天空。

半晌，他又自說自話：“是啊，我是喜歡木姐姐。”

“有問題嗎？”

田從文被逗笑了，他不是心理醫生，卻還是懂些少年人的心理，就算連上清是經歷過大崩潰時期的沉眠人，那他還也是個未成年——這種事，不能怼，得順毛摸：

“沒問題啊。”

“木子堰漂亮強大又優秀，星辰一樣光芒萬丈，喜歡她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去年，咱們來之前，她和我聊過你的問題。”

連上清豎起耳朵，“什麽問題。”

田從文：“……”哈哈哈哈哈哈少年人的暗戀永遠這麽有意思哈哈哈哈哈。

“沒什麽啊，就是她帶你上課，問你願不願意來地球國際。”田醫生逗他。

“你說沒問題，這是責任，絕不推卸。”

“她還好好誇了你一頓呢，讓我多照顧你一點。”

“真的嗎？”連上清問，身後幾乎要具象化出一條小尾巴，搖啊搖。

田從文大笑起來：“騙你幹嘛！”

“她是真心實意愛護每一個沉眠人，你又年齡小，以木子堰那種對待親屬老母雞的個性，巴不得衣服都給你親自收拾。”

連上清：“……”

嘤嘤嘤！

暗戀的火花不知為何環繞着我！

忽然——

“哎不對啊，小姐姐是拿我當弟弟照顧嗎？”連上清瞪眼。

田從文笑得接骨都接不穩，被脾氣暴躁的山鷹撲騰揮翅膀抽了一個大嘴巴，“何止啊，小黃連。”

“她是拿你當兒子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行了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少年情懷總是詩哈哈哈哈哈哈！”

連上清：“……”

恁麻批！

連上清彈起來，飛起一腳土就要踢田從文，被山鷹大佬怒目圓睜恐吓，旁邊嗑瓜子看戲的趙麒麟趕緊上來拉架：“哎呀好了好了，多大點事！”

“田醫生，欺負小孩子就不好了吧。”

連上清聽完這話就爆炸了：“我不是小孩子了！”

趙麒麟囧囧有神：“額，可你卻是才十六啊。”

連上清：“……”

連上清臉都氣紅了。

田從文笑夠了，安撫他：“放心啦，現在壽終200多，你還有大把時間是吧，急什麽。”

“現在木子堰真身20，你16歲多，好像是有點代溝，年輕，就是一天一個樣。”

“那到她35，你32的時候呢？代溝就不大了吧。急什麽，是吧。”

連上清摸下巴，“有道理噢。”

“那我等。”

田從文擠眼睛和趙麒麟比劃：[你看，這就是純工科不入世小天才的情商，有時候想事情，蠢直的很]

趙麒麟深以為然。

田從文見連上清神态輕松，試探問:“小黃連，數據壁壘做的怎麽樣了？”

連上清搓搓臉，術業有專攻，說道擅長的小哥哥賊正經：

“從第一堵算法牆豎起來，到現在六個月了，我還有老家——就是地球的朋友一起操作，共刺探了三次數據流，木星兩次，土星一次。”

“都還算比較成功，木星第一次差點被抓住了，但是我們的算法牆備考根節點，潛伏的深，口子開的小，騙過去了。”

“盜取出來的數據按照要求，都提交給了地球國際。”說到這裏，連上清沖田從文眨眨眼，随即轉開話題:

“——至于為什麽木星次數比土星多，我只能說，這次土木争霸木星作為被挑釁、後反應的一方，急躁很多，偷他家理論上來講，要容易些。”

田從文明悟。

連上清的眨眼絕不是說“全部數據都給了地球國際的意思。”

按照他們離開矽酸鐵星港時，和木子堰李伯勞商量好的事項——無論[數據陷阱]中偷到了什麽信息，都要首先原樣傳輸給木子堰，篩選後，再給地球國際——這倒不是防着自家人，而是怕地球現任陸相這個二貨，不識黃金，真把什麽威脅到土星木星根本的情報給倒賣了出去——

真賣了，那就等死吧，不誇張地說。

鹬蚌相争，漁翁得利。

木子堰的原意是希望地球得到利益，而不是真的做”漁翁”，促使土星木星同歸于盡。

趙麒麟聽完兩人談話，覺得沒甚異常，便提出了早就想問的一個問題：

“我一直很好奇。”

“去年雙方對接，為什麽李伯勞前輩沒和你們一起來地球。”

聽到這問題，兩位沉眠者同時住嘴。

田從文的解釋很官方，很“日常”：“木子堰确實一個能頂仨，紅花露也很不錯，但是兩位女士的主場在高校和社會輿論，遺跡所她們鞭長莫及。同時，遺跡所裏保存着大量地球物料，需要有人做‘副本’，在‘運送’過來，方便到了時候，地球重建時使用。”

“伯勞是最适合的人選，他擅長一切和藝術無關的事情，真的，在遺跡所裏挑選物料絕對理性客觀，不受絲毫喜好影響，只挑有用的。”因為他壓根沒有藝術興趣。田從文一本正經黑兄弟。

趙麒麟：“噗。”

擅長一切和藝術無關的事情哈哈哈哈哈。

輪到連上清，小哥哥咬牙：“為什麽他不來？”

“近水樓臺先得月呗，離木姐姐能近些。”

啥？

這話啥意思？

是我以為的那個意思嗎哎呦我去，情報老祖宗哎!

趙麒麟：“……”

“啊？有這回事？”他驚訝地望向田從文，期待他的佐證。

田從文：“……”

田從文作為男女兩位當事人的密友，十分有話語權。醫生看人自有一套辦法，特別是分析“病患”行為舉止，于是，他保守回答：

“也許。”

“不過，我對小木子的了解沒有伯勞多。”

趙麒麟立刻湊上來：“所以，李伯勞這邊确實有意思了？”

田從文看他一眼。

這可真是個勇士，要是李伯勞在眼前，誰敢問他這種問題，他不把你胳膊腿卸掉七八遍他李伯勞名字倒着寫。

害，說到底，搞情報的人都很排斥感情問題。

這會影響判斷，也會讓自己痛苦。

何必呢。

趙.勇士.麒麟還在等回答。

田從文似是而非回答：“有些情緒有了不一定是好事，沒有也不一定是壞事。”

“木子和伯勞三觀不合的地方非常多，未來如果參政搭班子，很可能就是互相折磨的命。”

“從朋友角度看，我并不希望兩人有其他層面上的深交，除了友情。”

那毫無疑問會讓兩個人都很痛苦。

當然了，這種事情，旁人也只能湊熱鬧，瞎逼逼，具體還得看當事人。

這話聽得趙麒麟一愣。

他真沒想到這一層。

連上清咬着枯草根，難地沒暗戀上頭亂說話，而是涼涼道：

“是啊，趙二哥，你感覺不出來嗎？”

“勞哥兒是集權主義者，他可一點都不認同木姐姐分而治之共同繁榮的理念。”

“一個希望地球能淩駕所有星球之上，一個希望九星協同發展。”

“以後不吵架才怪呢。”說不準還會各成小團隊，掐的你死我活呢。

好清醒的認識！

完全不像十幾歲人能說出來的話！

趙麒麟再一次被沉眠人的腦容量震驚了。

他緩了緩，推進話題，抛出核心：

“那、那現在看起來是短暫的和平喽？”

“話說回來，木子堰打算怎麽脫身木星啊，她還帶着白銀珠呢，倆人都是熒光彈，太顯眼了。”

田從文和連上清對視一眼。

田從文：“還記得前不久出來的新聞嗎？木星陸管所惹衆怒，查到朱庇特大學頭上了。”

連上清接話：“土木争霸，整個太陽系都在看，都在等，等着站隊，等着撿便宜。”

“這時候陸管所自毀根基，去刨對抗主力朱庇特大學的祖墳，背後肯定有意思。”

“事實上，被刨的就是艦院和木姐姐。”

“紅姐已經潛伏好了，就等木姐姐，順勢，‘被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