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不知名危機
承載死者遺言的重任, 第一次讓人痛苦難忍,但當你看得多了,你只會覺得模糊。
李伯勞記得五十年後同胞的遺言。
不對, 現在算起來,應該是四十幾年後的同胞了。
他見過的死亡太多。
多到麻木, 多到他生不出一絲人命與豬狗有區別的感觸。
時空旅行者是為了預警而來。
他的遺言自然是解開危機最大的線索, 也是他僅存的生機能夠吐露最多的文字,燃燒生命。
地球空相。
危機是什麽,李伯勞不知道,但地球空相他知道是誰了。
這位慘死于時空循環之下的同胞,李伯勞已經記不清他的樣子。
他一向心腸冷硬, 兄弟田從文如果此刻慘死眼前, 他都未必會失态, 更別說掉淚。
他記得他說過的遺言就夠了。
“……”
窗戶被夜風吹開, 李伯勞從床上坐起來, 扶住額頭。
夜夢驚醒的感覺不怎麽樣。
他警覺性強,現在半夜醒了,後半夜就別想睡了。
李伯勞披衣服下床, 站在落地窗前抽煙。
做夢不稀奇。
只是不明白,為什麽會夢見穿梭時空的同胞。
死都死了, 不是嗎?
按照既定軌道發展, 地球只要不滅, 不被黑洞吞噬, 以後的空相千千萬, 他說的真是木子堰嗎?
她還只是【代空相】。
自從月前賞金聯盟權力交替,李伯勞作為繼任陸相,就住進了剛被他血洗過的聯盟家屬院一號庭,背後李刺等一幹年輕追随者都暗自咋舌,也不知睡在滿是亡靈的陸相舊宅,會不會做噩夢。
事實告訴李伯勞,他會做夢,但不是噩夢。
落地窗能看到樹林後計算中心大樓的一點腦袋,排排窗子燈火通明。
從接受代空相職位,行空相職責,空相專府聯盟三號院就沒住過人,木子堰吃住都在計算中心,忙什麽?忙着統計過去四年間,賞金聯盟掌握數據情報的流通方向,賣給了誰,哪方勢力,反饋是什麽,有沒有後患,等等。
排查到最近,才查到中星帶。
木子堰連上清為領頭,帶領着一幫子技術力量吃住在辦公樓,焦頭爛額。
李伯勞心中嘆氣。
以地球現狀來說,木子堰擔子更重。
他只需要面對成型的地表統治,收攏殘局,而木子堰等人,則要面對一片空白的藍星空防——這不是謙虛,地球的星際防禦體系,連破爛都算不上。
東拉西湊,從水星換購一批衛星星艦,再加上過程聯盟做路匪打劫的老星艦,能暫時作為空防體系的艦群預備。
但是,過去數年,計算中心根節點流入大量太陽系數據,賞金聯盟販賣情報,沒輕沒重,經常惹禍上身。
這對于制定太空戰略的空相而言,造成的打擊是毀滅性的。
比方說,明知道水星忌諱剛起步的輕工業被人掐了嫩芽,聯盟還敢将土星的輕工業情報賣給金星,讓金星和水星競争,惹水星深恨。
真是腦筋不開竅。
木子堰看着報表,心累的不行。
你惹金星就算了,為什麽要去惹水星?
地球離初星帶多近,不知道嗎?沒點ac數!
娛樂業發達和重工業發達是一個概念嗎?
前者被怼了頂多斷你的娛樂節目,後者有可能直接上錘把你打殘啊你個臭傻逼!
氣死我了。
木子堰心煩的不行,走出中心大樓,站在湖邊吹風。
李伯勞來時,就看到木老師點煙,湖面平靜,她一臉煩躁,看着很想一頭紮進去,跳個湖。
“抽煙多了,肺會變黑。”他拉着木子堰,往後退幾步。
木子堰看他:“……”
“幹嘛,我又不會跳湖。”
知道和感覺是兩回事,李伯勞心道:“不休息嗎,你都快成夜游神了。”
木子堰撇嘴,把煙遞過來:“來一根嗎?”
李伯勞無語,“之前誰說自己煙瘾不重的?”
木子堰打哈哈:“特殊情況特殊情況。”
“時間緊任務急,不提神沒辦法啊。”
“總不能讓我用尼古丁片吧。”
李伯勞沒接,見木子堰吹夜風衣衫單薄,想把自己的外套脫給她。
木子堰婉拒:“客氣了,勞哥。”
“我身子骨沒問題。”
“倒是你,剛起來,披着吧,驟冷驟熱容易感冒。”
除非原則問題,不然李伯勞沒有霸總習慣,點點頭,沒再說什麽。
片刻安靜,木子堰問:“怎麽了,這麽早起來。”
李伯勞:“……”
半夜三點,不是應該問,為何這麽晚不睡嗎?
真是忙暈頭了。
李伯勞回答:“做夢想事情,醒了睡不着就出來轉轉。”
木子堰差點被煙嗆住:“你溜達的夠遠啊。”
“一號庭離辦公大樓,少說四五裏。”
她剛要再說,眼見李伯勞神情變得危險,很機敏地改口:“做什麽夢了?”
李伯勞眯眼看她。
“木星牛頓研究所。”他這話掐頭去尾,沒頭腦的很。
李伯勞知道木子堰聽得懂。
他曾告訴過她,自己複活後,在牛頓研究所的遭遇。
木子堰果然立刻明白了。
“是,和穿越時空那位前輩有關嗎?”她試探。
李伯勞點頭。
“記得嗎,他說過,讓我找到地球空相。”李伯勞注視着木子堰。
木子堰沉默了一瞬,“你想表達什麽?直說吧。”
“臨死前的遺言,必然是為了預警。”
“然而我不知道他在預警什麽,他也機會告訴我了。”
“那麽正好,木子堰,你是未來人,你來告訴我吧。”李伯勞坦白發問。
木子堰哭笑不得:“我要說,我也不知道,你相信嗎?”
李伯勞不置可否:“怎麽說?”
木子堰耐心回答:“你指的危機,從現階段來看,我姑且認為分成兩類。”
“要麽,地球他星聯手鎮壓,有滅球的危險。”
“要麽,有突然的宇宙危險爆發,例如恒星坍塌,例如黑星陷落——就是黑洞的意思,等等。”
“前者,我們已經在小心規避,拼命提振發展母星了。”
“後者,那可不僅僅是地球一顆行星的事情,是太陽系的達摩克裏斯之劍。”
李伯勞并不滿意她的回答,“你自言來自未來。”
“為什麽連這個都說不準。”
傻缺。
我來自的時間線和你們在的時間線根本不是一條,木子堰心道。
“未來也有很多種,我能回來,成為變數,本身就代表了,目前前進的未來方向必然不同。”
“再說,我能預判大星航道,那是因為宇宙的變動起始就是億年為計算單位,但星球是嗎?人是嗎?都不是。”
“中星帶的綠标航道,我能預判一堆,這一堆一億年之後,也未必有很大變化。”木子堰解釋。
李伯勞眯眼,沒再說什麽。
木子堰腦筋也是一團亂麻。
從上輩子的時間線判斷,這段時間太陽系內部并無大波瀾,倒是有幾次外來危機,宇宙風暴、黑洞波及,但都有驚無險的過去了,在太空史講解時,就被一筆帶過——畢竟,教科書只會講真實危機和解決過程,并強調意義,不會在意沒發生就消弭的危險。
這就導致木子堰現在沒貨可吐。
而且現在地球在星系的地位搖搖欲墜——可不像上輩子,小不點一只就能和木星巨無霸争奪太陽系王者之名——然而眼下的地球母星,四面楚歌腹背受敵,無論主觀客觀,都存在着不小的“被制裁”風險。
所以,李伯勞說的問題,很簡單,木子堰卻回答不上來。
兩人蹲在湖邊默默吸煙,滿地煙頭,夜露一身。
直到旭日東升,李伯勞才開口:
“空相的職責是制定星際戰略,統管太空防禦與研究等相關事務,同時還要搭班子和海相一起管理大星外交。”
“既然那個倒黴蟲說地球空相能救地球,那你就放手幹吧。”
“我相信你。”
木子堰:“……”
木子堰有一秒沒反應過來倒黴蟲是誰,片刻後哭笑不得:“這麽說前輩好嗎,好歹臨死留遺言給你呢。”
李伯勞哼聲:“有什麽好不好的。”
“好好想你的基本星策吧,別把地球帶溝裏翻車就行。”
木子堰将煙吸幹:“我早都想好了。”
“遠交近攻。”
今天一大早,地海集團收到兩條重磅內線消息。
一則,水星空相即将出訪地球國際。
二則,地球國際三相之位只餘海相空懸,陸相空相聚齊。
收到消息的通訊主任睇睇格:“……”
睇睇格一臉空白。
淳君過來要求外派水星時,就聽到睇睇格吹風機似的對着通訊器狂噴:
“啊!搞什麽!地球陸相換人半個月了我們才收到消息!”
“你們幹什麽吃的!”
“新聞講究時效性!麻批!都半個月了!”
主任吹胡子瞪眼,桌子拍的梆梆響。
辦公室裏其他人大氣都不敢出。
“還有!”
“那個代空相——什麽空相?放屁,自己回去面壁!好好讀內線消息!那他娘是代空相!”
“那代空相叫啥!叫啥!念給我聽!”睇睇格噴的行雲流水。
通訊中瑟瑟發抖的回了一句。
睇睇格更來勁了:“你還知道是木子堰那個逃犯!”
“當時讓你們抓穩了她的消息,有變動立刻上報,結果現在呢!”
“哎呦我的媽氣死我了,他娘出個新聞沒頭沒尾,不知道啥時候換的陸相空相,不知道啥時候發生的地球政變,結果現在又不知道地球什麽時候和水星勾!搭!上!的!”
淳君站在門口,被睇睇格的肺活量吓得一蹦。
“行了行了,別解釋了。”
“地海在地球的分點,全部給我撸了!全部換人聽到沒有!”
“閉嘴,不要解釋!”睇睇格氣地摔了通訊器,癱在圈椅上大喘氣。
淳君幹笑,蹭過來:
“主任,老哥,我想申請出水星外交的外勤。”
“就這次出訪地球國際的。”
睇睇格瞪他一眼,怒火波及:
“批了。”
“趕緊滾蛋,沒有好報道,就別回來了!”
次日,《太陽日報》政論專版大字标紅,《地球國際震蕩,陸相空相換新》,向全太陽系昭告,這顆祖先星球,迎來了新一批領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