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相聚的時間總是短暫,在彼此都宣洩過後,剩下的只有疲憊和寧谧而已。到了後半夜,邱杪被窗外的雨聲吵醒,睜開雙眼卻只見到滿窗的黑暗。
他驚訝地發現喬映洲已經起床穿好了衣服,疑惑道,“你去哪兒?這還不到六點。”
喬映洲穿上T恤,說,“我去春之姐的房間睡。我媽媽六點就會過這裏來了,不能讓她見到。”
他們交往了這麽多年,但喬映洲一直以來都向王明珠說,邱杪是他的好朋友。邱杪打了個呵欠,望着他穿上T恤以後從單薄的布料裏透出來的蝴蝶骨發呆。
“你再睡會兒吧。早餐想吃什麽?”喬映洲跪到床上,吻了吻他。
邱杪搖搖頭,“你去睡吧,別管我了。”
“不知道今天那個人到底來不來修寬帶。”他還惦記着這件事,又說,“我和那幾個廈門來的學生約好了,白天帶他們四處逛一逛。”
這事情邱杪先前沒聽說。他下午就得坐高鐵回去,聽到喬映洲白天仍是沒辦法陪他,不免有些失落。
“我給你商鋪的鑰匙,你幫我去賣明信片呗。”喬映洲捏了捏他的下巴,“小媳婦。”
邱杪忍俊不禁,“不怕我偷你店裏的東西?”
“我的東西?你不就是我的東西嗎?”他用力捏了一下他的臉,盯着他看了片刻,又忍不住抱住他親,“乖乖,你太誘人了。下回我一定幹死你。”
邱杪剛睡醒,意識不太清醒,被他這麽親了一陣,只管敷衍應道,“好好好,我等着。”
喬映洲最後依依不舍地走了,邱杪聽到他離開以後,又推開客棧另一扇門的聲響。在依稀聽到關門聲以後,邱杪再度進入了夢鄉。
中途盡管有其他客人出出入入的嘈雜聲,還有後院用水的聲響,但都敵不過邱杪濃濃的睡意。等他睡得自然醒過來,發現已經是中午十一點了。
這個時間,別說去幫喬映洲看店,恐怕連外出再逛逛的時間都沒有了。邱杪起床洗漱完畢,又洗了個熱水澡,徹底擺脫了睡意。
算上去縣城的時間,邱杪估摸着自己最多只能吃一個中飯。當從房間裏走出來,見到濕漉漉的庭院裏那些生機勃勃的植物,還有古井上斑駁的青苔,邱杪不禁深吸了一口氣,伸了一個舒舒服服的大懶腰。
可惜他的生活,這樣舒坦的日子屈指可數。邱杪經過月亮門,在秋千架前看了看種在一旁的丁香花。這真是一間閑雅別致的小院,他拿出手機拍下了無數他覺得帶着詩意的細節,全部都留在了他的鏡頭裏。
沒過多久,喬映洲的媽媽王明珠從外面回來了。她手裏拎着菜籃子,徑自往後院走,見到邱杪一個人在客棧裏轉悠,愣了一愣。
“王阿姨。”邱杪禮貌地問候,“出去買菜回來?”
王明珠神情淡漠而古怪地看了看他,嗯了一聲,問,“喬映洲呢?”
他回答道,“應該是和昨天來的幾個學生出去了,還沒回來。”
“哦。”她應完這聲,當邱杪是個陌生住客一般留在了外面,自己則走到後院去了。
喬映洲的父母在他兒時就離異,他由王明珠拉扯長大。小的時候,幾乎王明珠到哪裏,喬映洲就跟到哪裏。邱杪在認識喬映洲後不久,便見到了他的單親媽媽。
王明珠待人和藹可親,笑容親切,一看就知道年輕的時候是個大美人,故而能生出喬映洲這樣英俊的兒子也不奇怪。邱杪記得自己剛認識王明珠的時候,她待自己非常客氣友好。每逢邱杪上家裏來,王明珠都會主動留他下來吃飯。
後來,很快就變了。盡管這件事沒有人說破,可邱杪看得出來,王明珠已經識破了他和喬映洲之間真正的關系。不過,喬映洲倒還是隐瞞着,邱杪有的時候不知道他是真傻還是裝傻。
這會兒王明珠已經在水池旁擇菜,即将準備午餐。邱杪心知她沒有将自己也算在分內,于是回房間拿上錢包,走到客棧對面的米粉店裏吃一碗簡單的手工米粉。
農家自制的米粉寬度粗細難免無法控制,可粗糙的手作卻有着淳樸的口感,加上醬油、豆豉這樣簡單的佐料就返璞歸真,回味無窮。邱杪沒花一刻鐘,便把滿滿的三兩米粉吃了個精光,連湯底都不剩。
他滿足地打了個嗝,用紙巾擦了擦嘴巴,遠遠瞧見王明珠不知何時站在了客棧門口,正神色幽怨地盯着自己。邱杪愣了一愣,只見王明珠用她那雙和喬映洲一模一樣的桃花眼惡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轉身快步走回了客棧內。
在這一次以前,邱杪不止一次地看到王明珠這樣看自己。他曾向喬映洲提起過這件事,可喬映洲說,王明珠只有他這麽一個兒子,所以從小到大不管是男的還是女的,只要是和他關系親密的朋友,都會引起王明珠的危機感。
邱杪把米粉錢交給老板,在網上訂了回去的車票,給喬映洲打了個電話,問他人在哪裏,告之他要離開。
喬映洲在電話裏讓他等一等,自己很快就回來。
客棧裏已經能夠聞到後院飄來的飯菜香,王明珠還在悉心準備着自己和兒子的午飯。邱杪收拾好行李,坐在櫃臺旁等着完成退房手續。
等了不到十分鐘,喬映洲匆匆忙忙地從外面跑回來了。他看到邱杪仍坐在客棧裏,松了口氣。
“退房了。”邱杪笑着把鑰匙還給他。
喬映洲往後院裏眺望了一眼,繞進櫃臺裏,打開電腦見到還沒與網絡連通,不禁謾罵了一聲。“拿了錢不幹活啊!”
“大概下午會來吧。”邱杪站在櫃臺外面,無奈道。
他沉了沉氣,“你等等,我送你出去乘車。”說罷,他拿上鑰匙走到後院,對王明珠說,“媽媽,我送邱杪出去坐大巴。”
“這都要吃飯了,還去?”王明珠不滿道。
喬映洲仿佛故意忽略了她的不滿,只管說,“我出去了。”
由于習慣了離別,再次道別時也沒有太多的依依不舍。邱杪上車以前和喬映洲約定下個周末要是有時間,還過來找他。
“到了發消息。”喬映洲站在車窗旁,對他揮揮手。
搭乘最後一趟回程的高鐵,要是一切順利,回到酒店大概也就是晚上八點。邱杪打算下了車再解決晚餐,所以當晚飯時間車廂內提供餐點時,他選擇戴上耳機繼續找手機裏已下載的電影看。
這部電影是年初境內上映的好萊塢大片,上映那段時間反響良好,票房一路飙高。當時邱杪的确看到社交軟件裏都是朋友們關于這部電影的觀後刷屏,不過一直到電影下檔,邱杪也沒有機會進入影院觀看。
現在借着手機并不寬大的屏幕看,仍然能夠感覺到電影中引人入勝的緊張氣氛,耳機裏刺激神秘的配樂扣人心弦,結局戛然而止,回味無窮。
邱杪看完,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擡頭才發現周圍的人個個都表情煩躁,車廂盡頭還有人圍着乘務員,激烈地争論着什麽。仔細一聽周圍議論的聲音,邱杪才恍然發現原來列車已經停止行駛一個小時了!
按照往常,這個時候他已經能夠下車離站,但眼下窗外黑乎乎一片,也不知停在了那片荒郊野外。
乘務員頂着壓力接受乘客們的投訴和恐吓,漲紅的臉幾乎要哭出來。但這無濟于事,列車長一遍一遍地在車廂廣播裏說明,因為設備故障,現在列車是臨時停車,目前工作人員已經在抓緊時間排查故障,請乘客們坐在座位上耐心等候。
這樣的話通常起不到任何作用,甚至有乘客要挾再不開車,就要砸開車窗戶跳車。
邱杪看完了電影才得知列車晚點的消息,也開始坐立難安。車內密閉的空氣導致空氣的流通不太順暢,恐怕是電力系統也故障了。
有适應不了環境的小朋友在車廂內哇哇大哭,不管長輩如何安慰都沒有用。漸漸地,就連年長的大人也沒了耐心,雖然沒有哭出來,可催促、抱怨的聲音也足以掩蓋孩童的哭鬧聲。
邱杪同樣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可他鬧不起來,只能像其他很多人一樣,坐在位置上無力接受現實。偏偏手機快要沒電了,他沒帶移動電源,車上的直流電插座也停止輸出電力。他有些後悔自己剛才用手機看完了一部電影,不太确定現在的手機電量能不能撐過自己下車。
漸漸地,就連車廂裏的供電也減弱了,甚至有大人也哭起來。邱杪被悶熱的空氣弄得心情煩躁,終于忍不住問路過的列車長有沒有什麽消息。
列車長滿臉疲憊地道歉,也顯得特別無助。
就這麽又等了一個小時。車廂突然亮了起來,乘務員四處奔走确認消息,而列車也緩緩開動了。
在所有人的慶幸聲和歡呼聲中,邱杪懸着的心也放了下來。
這趟車比預定的時間晚了足足三個小時,等到邱杪走出車站,看到的已經不是熙熙攘攘的車水馬龍。沉睡的街道靜悄悄的,除了從出站口湧出來的乘客被還在等生意的摩的司機拉客以外,似乎沒有了別的生氣。
邱杪饑腸辘辘地站在路旁等出租車,車沒等到,胃先因為過度饑餓而隐隐作痛起來。他轉念打算在附近找一家餐飲店吃點東西,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那家常來的米粉店。
此時附近的餐飲店大多都已經停止營業了。邱杪來到門前,才發現拉閘門已經拉上,只不過裏頭的木門沒關,所以從遠處看才能見到明亮的光。
他正遺憾,又驚訝地發現周弋居然坐在店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