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這頓晚餐,哪怕邱杪幾乎沒有加入交談,但也吃得無比疲憊。好不容易吃完了晚飯,離開川菜館,他們可以就此作別,邱杪卻聽到喬映洲向周弋發出邀請,希望他有機會可以到自己開的客棧去玩一玩。
“那裏古色古香的,房子都有幾百年歷史了。住上幾天,沒準一個古裝電影的劇本就躍然紙上了。”喬映洲笑着說,“叫春之屋,網上點評很高的。你有機會查查看,包你喜歡!”
周弋客氣地答應,“好,有機會我會去的。”
這話邱杪一直記挂在心裏。
晚上回到酒店,他趁喬映洲洗澡的時候,給周弋發了消息,問他是不是真的要去春之屋。
周弋回複說:有機會吧。
他說得太輕描淡寫,看起來像是搪塞敷衍。邱杪拿不準主意,直接說:你別去好不好?
周弋好像感到很奇怪,問:為什麽?
邱杪也不知道為什麽。他揪着眉頭,覺得胸有些悶,寫道:不為什麽,你別去。
周弋:好。
沒想到他答應的這麽輕易,邱杪看到回複,不由得愣了愣。換做是喬映洲,肯定還會刨根問底問個明白才罷休。這麽想着,喬映洲洗澡出來了。
他的頭發還濕着,爬過來湊近邱杪又親又聞,“寶貝兒,你香香的。”
邱杪在他之前洗的澡,聽到他這麽說,也只是淡淡笑了笑,推開他說,“我很累了,早點睡吧。”
“不要嘛~”喬映洲摟住他的腰,趴在他身上一邊親一邊撒嬌。
這讓邱杪更加清楚地感覺到疲憊,嘆氣道,“今晚真不想動了,下次吧。太累。”
喬映洲坐起來,嘟着嘴巴滿不高興地看着他,不情不願地嘟哝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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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如此,邱杪睡到半夜,還是感覺到喬映洲不安分地在自己身上摸摸索索,嘴上呢喃着寶貝寶貝,仿若他真是什麽珍寶一樣,要從他的身上汲取歡暢。邱杪聽到了,卻始終沒有回應,緊閉着眼睛假裝睡不醒的模樣。過了一會兒,喬映洲終于放棄了。
邱杪在黑暗中仔細聽辨了良久,确認他不會再有什麽動作,才安心睡過去。
他和喬映洲交往了近五年,時間長得已經讓他忘了當初他們為什麽會在一起。中途他們吵過幾次架,有時候鬧得很僵,也曾提過分手,可後來也都莫名其妙、不知不覺就和好了。
邱杪不知道別人的戀愛是不是也是如此,會為了芝麻綠豆大的事情吵架,分手的理由也或特別或簡單,分分合合,過了好幾年。他聽說那些結婚的家庭裏面,這樣的情況很多,可想着日子總要過下去,就真的過下去了。
在平淡當中,想着如果再不加一點鹽,只剩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偶爾又在某個瞬間覺得對方充滿了值得深愛的亮點,憑着那些細微的瞬間又挨過下一段時間。
邱杪想,自己現在對喬映洲的厭煩是否也是因為如此?是他們相處的時間太久,他還是像每一個低俗的人一樣,難以高尚地膩味了?這次,如果他再忍耐一段時間,會不會又像以前一樣,覺得喬映洲很好,值得繼續交往下去?
今時今日在這個圈子裏,一對情侶能夠交往五年,傳出去都能夠成為佳話。邱杪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己現在這些淩亂的心緒。他還愛喬映洲嗎?可他分明想不起愛喬映洲是怎麽一種感覺了,就好像自己從未愛過他一樣。
白天送喬映洲到火車站乘車,等他終于消失在進站口,邱杪只覺得松了一口氣。
當他轉身便往周弋家開的米粉店走,杵在門外看着周弋坐在最裏面那張餐桌旁吃米粉,更是覺得自己無所适從。
站在收銀臺旁邊的周媽媽見到有人站在門外一直盯着自己兒子看,叫了兒子一聲。
周弋回頭看到是邱杪,臉上浮現出驚訝的神情。
邱杪走入店內,撓撓臉頰,解釋道,“我送喬映洲來乘車,他剛走。”
“哦……”周弋看看自己吃到一半的米粉,問,“午飯吃了嗎?”
“沒。”邱杪倉促地笑笑,掏出錢包走到收銀臺前,“阿姨,三兩。”
周阿姨推開他遞過來的錢,直接給他打了一張米粉票,一臉嫌棄地催促道,“去拿粉,去去去。”
邱杪尴尬地拿着錢,回頭見到周弋微笑點頭,只好紅着臉跟周媽媽說感謝,然後拿着小票走往出粉處等米粉。
在廚房裏煮米粉的是周弋的爸爸,邱杪一眼就能夠認出來。他有着和周弋一樣清淡的眉眼,清淡之中卻能看出他的認真和專注。不過,當他要給米粉加調料的時候,語氣卻生硬,用本地話問,“樣樣要嗎?”
“嗯,不放辣椒。”邱杪連忙答應,又見到他利落地往米粉裏加上花生、酸豆角、幹腐竹等幾樣調料,将用螺蛳熬出來的高湯澆在雪白的米粉裏。看到他還額外地往裏面加了一顆荷包蛋,邱杪受寵若驚,忙不疊說,“謝謝叔叔。”
周爸爸把米粉端到出粉處,又将排隊用的小票撕掉,“去吃。”
這對夫妻幹淨利落的處事方式着實讓邱杪無法跟周弋聯系在一起。他端着米粉坐到周弋對面,發現他已經吃完了米粉,不禁愣了一愣。
“慢慢吃,不用着急。”周弋抽了兩張紙巾,其中一張遞給他,另一張用來把嘴巴擦幹淨。
盡管如此,邱杪卻還是一門心思地埋頭吃米粉。在學校裏帶出來的壞習慣,他吃東西總是非常快,一旦要趕時間,三兩米粉不過就是十分鐘不到的事情。
等他吃完,好不容易咽下最後一口米粉,還忍不住捂住嘴巴咳嗽了兩聲。他擦擦嘴巴,擡頭看到周弋有些吃驚的表情,困窘地笑笑,“太餓了。”
周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半晌,說,“我的房間在樓上,上去坐一坐吧?”
邱杪怔住,想了想,點了頭。
通過狹長的樓梯,往上走上十二級臺階,便能來到周弋的房間。
當周弋推開并沒關閉的房門,映入邱杪眼簾的這個小房間裏所有的一切,都帶着一種十幾年前的古舊感。這不像是現在的周弋會住的房間,邱杪更願意相信它所有的陳設都設計在他還在上高中那幾年。
果然,周弋走到床邊坐下後,說,“上中學起我就住這間,我妹妹的房間在隔壁。這裏基本沒怎麽變,我去北京上學以前是怎麽樣還是怎麽樣。——坐。”
邱杪看到書桌旁還有一張椅子,走過去坐下來,想了想,又往椅子深處坐了一點。
“忘了給你拿水。你要喝水嗎?”周弋說着作勢起身。
他連忙伸出手說,“不用了,我不渴。”
邱杪看他的動作稍微頓了一下,看他遲疑以後再次坐下,看他沉默着将才拿起來的手杖再度放到床邊。當他轉頭看向自己,邱杪避開了眼。
撐在椅子上的雙手出了點汗,邱杪低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提起精神笑問,“上次你和我說要寫一個根據《三俠五義》改編的劇本,還問我覺得邱遙适合演什麽角色。難道是從那時就知道他要出演了?”
“聽到一點風聲。”周弋看到他笑,心裏忍不住錯愕。好在他沒将其他表情表露出來,問得平靜,“最近有沒有和他聯系?”
邱杪苦惱地搖頭,“他太忙了。有時候我打他的電話,是助理接的。想過段時間不這麽忙了,就去上海看看他。我看網上說,他現在在上海拍戲。”
“嗯,我上次見到他,他也說正在拍一部時裝劇。”周弋說。
聞言邱杪吃驚萬分,“你最近見過他?”
“嗯,我和《三探沖霄樓》的幾位主創見面時他也在。一起吃了個飯。”周弋微笑說道。
他關切問道,“他現在怎麽樣了?好不好?我在網上看到說他感冒了,好點了嗎?”
明明是親兄弟,邱杪居然要通過網絡和媒體才能得知弟弟的消息。周弋想起邱遙向自己訴說哥哥對他來說有多麽重要,他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哥哥。可是,他就是這樣“為了”他的哥哥。
想到邱遙反駁自己時那副理直氣壯的模樣,周弋壓抑着漸漸冒起來的怒火,還是控制着平靜,安慰邱杪說,“他挺好的。導演和制片人都很看好他。”
“那就好。”邱杪從周弋這裏聽到消息,放心地笑了,又問,“你寫白玉堂的時候,會按照邱遙來寫嗎?”
周弋的眉睫微微動了一下,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反問,“你覺得呢?”
邱杪一愣,想這畢竟是周弋的工作,他應該會有他的工作習慣。況且如果邱遙要成為真正的演員,就應該能夠勝任各種各樣的角色。邱杪沒讀過小說,但他看歷來那些白玉堂的形象,真的覺得邱遙的身上有白玉堂的神采。
“我覺得他的形象和之前看的那些白玉堂都挺接近的。”邱杪誇完自己的弟弟,不好意思地笑笑,又說,“不過你應該熟讀了原著,對原作者筆下的白玉堂了解得更透徹?所以還是按自己的想法來吧。”
看得出來他是經過深思熟慮才做出的回答,周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真摯的眼睛,覺得這雙眼睛帶着淺淺的灰色,像是一只靈貓,又帶點兒幼鹿的單純,不禁輕聲笑了笑。
邱杪看他笑了,困惑問道,“有什麽不對嗎?”
“沒有。”周弋搖頭,笑着說,“就是覺得你很認真。”
他更不解了,“這有什麽好笑?”
“不好笑,只是我聽了開心而已。”周弋微笑說,“你和別人都不一樣,很特別。”
邱杪怔了怔,匆忙別過眼睛,勉力揚了揚嘴角。
“昨天,對不起。”邱杪想起那頓對自己來說無比尴尬的晚餐,小心問道,“他有沒有吵到你?”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做任何的指定,可是他們都知道這個代稱所說的是一個特定的人。周弋思忖片刻,不以為意地笑了一下,“那倒沒有。不過,真是沒有想到你的男朋友是這種人。”
聽罷邱杪錯愕,不禁皺眉問,“什麽意思?”
“沒什麽特別意思。”周弋聳肩,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話可以解釋這句話。
這種人,哪種人?邱杪又想起昨天吃飯,周弋和喬映洲聊天時的笑容。他笑得很清淡,帶着如果不去想就不會注意到的不屑和戲谑,現在想起來,邱杪幾乎更确定他就是在笑自己。一股氣悶在胸口發不出來,邱杪不悅道,“你們也才認識,你不了解他。”
周弋先是一愣,緊接着不以為意地挑了一下眉,全然不看在眼裏。
邱杪看到他帶着鄙夷的神情清清楚楚地出現了。這難道是他身為文人的孤冷和傲氣,所以看不起那些熱衷于結交朋友的人?邱杪咬緊牙,又松開,喃喃說,“反正我也不了解陸敖。”
“你說什麽?”周弋懷疑自己聽錯了。
邱杪看了他一眼,幹巴巴地說,“是啊,你不了解我男朋友,就像我不了解你男朋友一樣。反正我是看不出陸敖有什麽好,和導演睡是事實,結了婚還亂搞也是事實。”
他幽幽看着邱杪生氣時別扭的表情,唯恐看錯了,微微眯起了眼睛。“你說得沒有錯。他為了角色,跟導演睡、跟制片人睡,也跟我睡。哪怕是結婚以後也一樣。你不知道他有什麽好,我也不知道你那個市儈得露骨的男朋友有什麽好。”
周弋的聲音幽然得有些離奇,邱杪聽得毛骨悚然,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些什麽。
“現在,可以請你從我家離開了嗎?”周弋緩緩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