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列車網絡購票通道重新打開以後,邱杪第一時間購買了去往鄰市的車票,緊接着,他買了飛往上海的飛機票。
邱遙最近在那裏的影視城拍電視劇,他必須得去見他一面,看看他現在過的究竟是怎樣的生活。網上那些烏七八糟的八卦邱杪沒有一件能夠求證,他想起了周弋,想起周弋曾經提過自己在和《三探沖霄樓》的主創見面時碰見過邱遙。
主創人員裏面是不是也包括了那個出逃的出品人?邱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他回想起來,竟然覺得那時周弋的表情裏帶着欲言又止的意味。是不是因為自己心事重重,才會有這樣的錯覺?
邱杪坐在登機口附近等待登機,給公司打了個電話,撒謊稱家裏有非要處理不可的急事,請求能夠安排他的年假。現下在總公司負責他們項目部的人是昔日的潘祖凡,他憑着和邱杪之間的關系,答應了他,并把他的事務暫時交給了項目部的總工程師。
挂斷電話,邱杪摘下眼鏡,抹了抹疲憊的雙眼,把濃縮咖啡喝了個幹淨。
抵達上海以後,邱杪無法打通邱遙的電話。他前往邱遙的經紀公司找他,前臺認為他是邱遙的粉絲,拒絕幫他傳達消息,并且說不知道邱遙現在在什麽地方。
他在樓下站了好一會兒,不知道該何去何從。那明明是他的弟弟,要見他一面卻難如登天,這真是莫大的諷刺。
等着等着,天空飄起了細雨。沒過多久,瓢潑大雨便傾盆而下,邱杪不能進入大廈,轉眼間就淋得渾身濕透。此情此景讓邱杪回想起很多年以前,自己第一次見到那個人的情景。
那個時候,他也是在一棟像是這樣的大樓外面,等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因為有約定,邱杪不敢離開,心情漸漸地從希望會面能夠取消轉變為希望對方快點出現。後來他終于開着車出現在邱杪的面前,喊着他的名字,讓他上車。
邱杪抹掉手臂上的雨水,望着大廈前的滿地潮濕,茫茫然地發現自己已經想不起對方的面容。他以為,自己會記他一輩子。
明明是夏天,邱杪還是冷得打寒戰。他哆哆嗦嗦地站着,四處尋找可以避雨的商店,終于在馬路對面找到一家便利店,立即趁着紅綠燈飛奔過去。
店裏的收銀員在喊完歡迎光臨以後,看到進來避雨的邱杪,完全被他狼狽的樣子吓呆了。邱杪抹掉滿臉的水,在便利店裏購買了紙巾擦掉頭上和手臂上的雨水。為了不将店面弄濕,他購買了雨傘以後,只是站在距離門口最近的座位旁等雨停。
他又試着給邱遙打了三個電話,最後一個終于有人接聽了。
“喂?”電話裏傳來的卻是邱遙助理的聲音,“您好。”
邱杪愣了愣,問,“您好,請問邱遙在嗎?”
助理抱歉道,“邱遙現在正在拍戲,不方便接聽您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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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現在在哪裏?”邱杪只想知道在哪裏可以見到自己的弟弟。
她從前曾經接過邱杪的電話,知道邱杪對邱遙來說是很重要的人,不敢敷衍,便說,“在影視城。但最近拍戲很趕進度,您如果沒什麽重要的事,我可以幫您預約一個時間。”
邱杪苦笑了一下,說,“不用了,謝謝。”
現在他見弟弟需要預約了。挂斷電話,邱杪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因為心寒,他冷得直發抖。邱杪買了一杯熱咖啡坐在便利店裏喝,想着自己什麽時候才有機會見邱遙一面,而現在他銀行賬戶裏的這一百萬,到底要如何處理。
邱杪始終不了解他們娛樂圈裏的事。他想起周弋說,邱遙是才進圈子不久,容易被表象蒙蔽住,過段時間就不會這樣了。得等多長時間,邱遙才不會這樣呢?邱杪卻覺得,弟弟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看着手機裏面,自己和周弋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上周。當時他對周弋說,請周弋不要去喬映洲的客棧。最後周弋答應了。他說:好。
現在他還好不好?
想起周弋,邱杪皺起了眉頭。
他點出輸入法,在消息框內打了幾個字,思來想去還是删掉了。着實想不出到底要如何為那天自己所說的話道歉,周弋還在生他的氣嗎?還是大人有大量,早已不放在心上了?
邱杪換了好幾個開口的句子,都因為不滿意而删除。最後,他寫道:聽說《三探沖霄樓》的出品人外逃,這部戲暫時不能拍了,是嗎?
這樣若無其事的打探,讓邱杪感到忐忑。會不會顯得太唐突,讓他覺得自己每次找他,都是因為有事?邱杪希望自己沒事也可以找他。可他想到周弋對陸敖的在乎,便知道以前自己不能,以後也不可能了。
消息發出以後,邱杪幾乎不期盼能夠收到回複。屏幕上很快出現了消息已讀的提示,然而周弋遲遲沒有回複。
或許他們的交情,只能到上次為止了。邱杪忍不住覺得自己愚蠢,為什麽要為了那種原因和周弋争吵。他沮喪地嘆了聲氣,大概是淋雨着了涼,鼻子塞得有些難受。
見到雨勢漸小,邱杪将最後一點咖啡喝完,起身時,手機響了。
他連忙掏出手機,看到周弋回複的信息,登時一愣。
周弋:嗯,這戲是導演想拍,在他找到新的出品人和制作方以前,會無限延期。
同樣是平常的語氣,看不出他曾經和邱杪有過争吵。他願意回複,邱杪已經感激。他連忙說:那邱遙呢?
周弋:邱遙的片酬太貴,導演應該不請他了。
好不容易,邱遙能夠有機會演周弋寫的劇本。這個消息被周弋證實,讓邱杪遺憾之至。
他想不出還能關于這個話題再說點什麽。明明心想的都是漸行漸遠的邱遙,可邱杪卻不想在周弋面前提起他。他不想周弋覺得,如果沒有邱遙,自己便對他毫不關心。只是,他又能對周弋說些什麽呢?
周弋是不是也是這樣想,所以也沒有繼續話題?又或者,他并不想和他溝通。
邱杪強打起精神,在消息裏寫:我看到有人說,邱遙被那個出品人包養了,是真的嗎?
最後,他竟然還是要靠對邱遙的關心,才能和周弋交談。
周弋在讀完消息後的一分鐘回答:吃飯那天,我見到他們在一起。至于是不是包養,我不确定。
邱杪這裏咯噔了一下,呆呆看着周弋的消息。原來關于那天他的猜想,都是真的。周弋早就知道邱遙的事情了,所以他當時才會小心翼翼、于心不忍。
他站在便利店外面,沒來得及走,雨又下大了。他被困在雨中,四顧茫然,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是好。
周弋許是沒等到他的回複,把電話打了進來。邱杪呆呆看着他的來電顯示,眼眶發熱。他做了一個深呼吸,接起電話卻完全失敗了,“喂?”他的聲音發抖。
“你在哪裏?家裏?”周弋聽出他聲音的異樣,問。
邱杪苦澀地笑,“家?我哪裏有家?”
周弋沉默了。
他為什麽不說話?邱杪心裏求他說幾句話,他想聽他的聲音。“你呢?你在家嗎?”
“不在。”周弋輕微嘆氣,“我在上海。在公司給我安排的酒店套房裏。”
邱杪一愣,低頭看着自己被雨水淋濕的褲腿,喃喃說道,“是嗎?我也在上海。可是,我連自己在哪條路上都不知道。”
聽罷,周弋再度沉默了。
“你還記得我那個你說市儈得露骨的男朋友嗎?我和他分手了。”邱杪仰頭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和密集的雨滴,調整了呼吸,聲音卻還是沙啞的,“你還要我嗎?如果我送上門去,你願意要我嗎?”
周弋在電話裏面安靜了許久。他說,“我只怕,自己是求之不得。”
雨水打落在地面上,激起了無數水花。邱杪将周弋憂郁而缱绻的話語聽進了心裏,才真正肯承認,自己早就越過了界限。
挂斷電話後,邱杪打着透明的雨傘站在馬路旁邊等待。
沒過多久,一輛出租車停在了他面前,司機師傅打下車窗,問他是不是叫了車,“姓周?”
邱杪愣了愣,連忙收起傘坐進了車裏。
“淋這麽濕喲。”司機将空車的指示牌打下,也不問他要去哪裏,立即将車開上了路。
車裏開着冷風空調,把邱杪吹得瑟瑟發抖。但他希望自己去到周弋面前時,不至于像落湯雞一樣狼狽,于是也沒有讓司機關掉空調。
雨天裏發生擁堵的道路讓邱杪昏昏欲睡,他蜷縮在後排角落裏,恍惚之間又想起了很多很多年以前。
其實距離現在并不遙遠,但對他來說已經恍如隔世。那樣一個只能任命運蹂躏的自己,也是在一個和現在相似的雨夜,不知要走向怎樣的命途。
那時候的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麽呢?邱杪想不起來了。似乎那時他以為遇到一個好人,就能夠幫助他逃離荒謬離奇的生活,在他落進漩渦以後伸出手,讓他在無底深淵受盡苦難時,賜給他一點點的甘甜。
對方真的非常好,只是邱杪所求太多,便成了妄想。最終還是要靠他自己爬出深淵。遺落在那時候的癡妄偶爾提醒他,自己并沒有活過一世。以前的事情放不下,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就都無法翻篇。